第十八章 環(huán)肥與燕瘦
“你這人好生胡鬧,你自稱名喚空空,我便當(dāng)你是空空,除了這名號,我還能知曉你是誰?”
說得頭頭是道,偏偏將他忘得一干二凈,空空氣不過,又沒處撒氣,恰好蕭嬸熬好藥,打開櫥柜里的暗格用盒子裝上藥碗,拿繩子系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卮惯f下來,卻被動氣的空空瞧見,上去一把奪過來仰脖喝干。
嘴里再苦也沒心里苦,空空將空碗放回盒子里,蕭嬸未料到藥會如此痛快喝個干凈,滿意地沖著里面高喊,“真乖!”
大小伙子被人哄小孩般夸贊乖,空空干脆就當(dāng)沒聽見,偏偏宦顏聽得一清二楚,笑得拍起了巴掌。
“乖,你身上有傷,快坐下休息。”
難得傻妮子還能記得他身上有傷,空空挨著宦顏并肩坐到床邊,兩腿垂落在地,“顏兒,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爬高,坐在后院墻頭上兩條藕棒似的小腿垂下來,蕩悠悠地調(diào)皮又可愛?!?p> 難得兩個人心平氣和坐在一處說話,宦顏聽了頻頻點(diǎn)頭,“對呀,爬到高墻上,柳府和我家都能望上大半,樹上的鳥窩,窗子前對鏡貼花黃的娘子,還有廚房里進(jìn)進(jìn)出出端著各式菜肴的下人們,甚是熱鬧,若是在臨街的墻頭坐著那才更是有趣,可惜爹爹和娘親是斷不許我放肆的……空空你是如何知曉?難不成你便是柳池初哥哥常提到的,寄宿在他家的那位兄弟?”
空空恨不能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這話算是說不清了,承認(rèn)不承認(rèn)都是錯,傻妮子鬧不好更是要誤會。
“莫忘了我會變戲法,更是會前算五百年,后知五百載。”
“空空吹?!被骂佉灾腹文橂湛?,“你且說說看,那柳池初到底是真的變了心,還是被逼無奈?”
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傻妮子算是只認(rèn)準(zhǔn)柳池初一人,空空自作自受無奈掐指算來,“我算你頓悟之時,便是與癡情郎君喜結(jié)連理之時?!?p> “真是含混話說得最是方便,即是癡情郎,那他必是未曾變心,既然未曾變心定是皇上降旨莫敢不從……”宦顏說到此處樂得兩眼放光,“看來空空倒是不曾糊弄于我,算得還真是不錯?!?p> 自己挖坑自己跳,看來這病得治,空空只覺頭暈?zāi)X脹,定是病體未愈頭腦遲鈍才把自己繞了進(jìn)去,“我可沒說是他柳池初對你癡心一片?!?p> 宦顏長咦一聲,“你這人真怪得很,若不是你口出癡心郎,我卻如何得知?”
“我……”空空如鯁在喉,恨不能咬舌自盡,“你且走著瞧,到底是誰癡心一片?!?p> “空空說得也對……”宦顏難掩期待,“我亦是癡心一片,一時倒難看得出柳郎與我到底是誰更勝一籌?!?p> 空空以頭撞墻,“缺心眼!”
宦顏瞧著空空傻乎乎的樣子甚覺有趣,“那土夯的墻撞起來如何?”
空空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若不然你也來撞撞鴻運(yùn)試試?”
宦顏哪里肯陪著空空發(fā)瘋,站起身去拿來個陶罐,注進(jìn)水后,從籃子里把之前空空踩來的花束插入。
昏暗室內(nèi)溢滿花香,心情極差的空空頓覺神清氣爽,“看來顏兒還是在意空空的,否則不過區(qū)區(qū)野花豈會珍惜?”
宦顏也不答言,翻出趙伯配制的定心丹與御露丸來放在桌上,另拿出兩卷書來燈下研讀。
被冷落的空空湊過去看,一本《百花亭》,一本《飛燕傳》,“顏兒這書看不得……”
宦顏抬首,“如何看不得?”
“一個含恨吊死馬嵬坡,一個惑亂朝綱不得好死?!?p> “非也……”宦顏不悅空空想法,“一個環(huán)肥一個燕瘦,身為女子當(dāng)?shù)铆h(huán)肥燕瘦不改貌美……我若是玉環(huán),便要助那三郎守護(hù)住大好河山;若是那趙飛燕,定不去做那掌上舞禍國殃民,只好生尋得如意郎君,恩愛相守?!?p> “哼……”空空聞得輕狂言語不禁冷笑,“顏兒便連誰是你的三郎,你且認(rèn)不清,遑論恩愛?”
“胡說……”不理空空諷刺,宦顏只顧掣書細(xì)品滋味,眼不離書,目無空空。
空空湊到近前,就著燈火細(xì)細(xì)描摹宦顏眉眼,瞧著竟比小時還要惹人憐愛,莫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泥巴糊住的大胖臉,如何談得上憐愛?空空越想越恨,平日里素來被美女巴結(jié),如何到了宦顏這里卻一再被無視。
“顏兒……”空空呼喚,只盼宦顏能將雙眼挪開書本瞧他一瞧。
“唔……”宦顏含混答應(yīng),眼睛粘在書上,正看到眾臣指責(zé)玉環(huán)妖媚惑主,定要將她處死,憐香惜玉之心頓起,哪里有心思去理會委屈的空空。
數(shù)遭冷落,空空傷心,身上沒了力氣,踉蹌回去床邊栽倒,待到宦顏發(fā)覺不對,空空已然昏沉睡去。
趕過去為空空蓋好被子,宦顏將油燈移到床前,一邊看護(hù)睡熟的空空,一邊拿著書繼續(xù)品讀。
不知不覺夜已深沉,宦顏迷糊間歪靠在床欄桿上睡著,手里的書啪嗒一聲跌落腳下。
身上愈來愈冷,宦顏迷糊倒在床上,迷糊間滾進(jìn)溫暖懷抱,寬闊又安全,宦顏小豬一般使勁往里拱。
“莫要再亂動……”心儀女子主動投懷送抱,夜深人靜空空把持得甚是辛苦。
宦顏伸手?jǐn)堊∪犴g腰肢,只覺肌肉勻稱緊實,待要再摸卻被人擒住手喝止,“規(guī)矩些。”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里不規(guī)矩了?”咕噥著,宦顏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禽獸不如地熬過一夜,空空精疲力竭辛苦入夢。
聶小冉于昨夜被蕭嬸勸解,親自燒熱水為聶小冉沐浴。
找出年輕時穿的蝶戲百花衣裙連夜改過,清早起便為小冉穿上,再為小冉扎上包包頭,蕭嬸仔細(xì)端瞧,十四歲的女娃稍加打扮,便猶如出水芙蓉好看得緊。
帶著小冉見過在后院填埋菜窖的趙伯,趙伯手捋銀髯稱贊,小冉羞怯向二老款款下拜。
“多謝二老鼎力相助救治空空,又對小冉疼愛有加,小冉真是三生有幸?!?p> 蕭嬸越看越喜歡,拉住小冉瘦骨嶙峋地手道,“不若小冉便認(rèn)了蕭嬸和趙伯為父母,爹娘定然拿你當(dāng)心肝疼?!?p> 聶小冉自然也喜得有人疼愛,唯心里記掛小姐,不敢隨便答允,蕭嬸瞧出小冉心思,便將昨日同宦顏商談之事告知小冉。
小冉聞言愁眉不展,“小冉怎舍小姐一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