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位于城中別墅區(qū)寬敞雅致的宅子里，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正在悉心澆灌院子里的花草。這里便是陸家。兒女都事業(yè)有成，或旅居海外或另有宅邸，這里常住的只有爺爺、孫子和一個相處多年的保姆趙姨。
此時，陸家的孫子陸修遠(yuǎn)正背著一臺相機準(zhǔn)備出門。
保姆：“修遠(yuǎn)啊，這里有你的包裹，剛剛才送來的?！?p> 陸修遠(yuǎn)接過包裹，跟爺爺打過招呼便出了門。
坐進停在門外的汽車中，陸修遠(yuǎn)打開包裹，一疊照片露了出來。他翻看著照片，上面是用相機捕捉到的各種鳥類的姿態(tài)，或群居、或獨處、或覓食、或休憩、或翱翔。翻著翻著，他的動作突然停下了，眼睛停留在一張?zhí)厥獾恼掌?。這張照片的主角不再是鳥，而是一個笑靨如花的少女，所有爭先恐后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鳥此刻都淪為了陪襯的背景。接著向后翻，又是一張相對另類的照片，照片上那少女張牙舞爪地想要撲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憤怒。
陸修遠(yuǎn)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觸動。
出租屋的樓下，關(guān)小羽突然停下腳步，擋在李文哲的前面：“好了，你在這里等，我上樓拿東西，馬上下來?！?p> 李文哲心里納悶，這地方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干嘛搞得神神秘秘，不等追問關(guān)小羽已經(jīng)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
關(guān)上門，來不及靠在門后面多做休息，便直直沖向自己那小的可憐的衣柜。將為數(shù)不多的衣服盡數(shù)丟在沙發(fā)上開始對著鏡子變換搭配。其實換來換去，都是熟悉的路數(shù)，也翻不出個新花樣。不過，此刻的關(guān)小羽正沉浸在即將迎來人生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喜悅、期待和忐忑中，以至于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
她來到李悟的梳妝臺前，決定先斬后奏，嘴里碎碎念著：“李悟啊，為了我的終身幸福我相信你一定不會介意的。我會幫你洗一個星期的衣服，免費的?！?p> 平時倒是見過李悟化妝，可惜她并沒有虛心求教。此刻面對桌上這些瓶瓶罐罐，她也只能依葫蘆畫瓢，描了個大概。只在心里面感慨：這比那些素描、寫生可還要不容易吶！
最后不忘拿起香水，脖頸、腋下一通亂噴，不得章法。這種噴法，真讓人替香水心疼。不知她了解這些瓶瓶罐罐的真實價格后會作何感想。
李文哲在樓下等了多時，才見關(guān)小羽姍姍來遲，一反往日的腳下生風(fēng)，步態(tài)多了幾分故作矜持。剛一靠近，那濃烈的香水味不由惹得他打了一個噴嚏。
關(guān)小羽站在河岸邊，有陣陣微風(fēng)吹來?？諝庥行┏睗?，但卻是令人愉悅的溫度。抬起頭就是對岸的高樓林立，萬家燈火，霓虹閃爍。河中不時有晚歸的小漁船駛過，船上只有一兩盞昏暗的小燈掛在船頭亮著，與那燈火通明的游船擦肩。
這城市無疑是令人向往的，連夜晚都如此迷人愜意。只是，許多時候，關(guān)小羽都會覺得這樣的愜意與自己無關(guān)。
岸上人影綽綽。這沿河一帶本是周邊市民遛彎納涼的好去處，因為風(fēng)景優(yōu)美漸漸成為年輕的情侶們常常約會的場所。
李文哲去附近的商鋪買到了關(guān)小羽愛吃的炸雞遞給她。他沿著河堤緩緩走來的畫面，像極了偶像劇里會出現(xiàn)的經(jīng)典畫面。如果搭配上一段精心準(zhǔn)備地驚喜告白，一定會成為讓自己一生都銘記的時刻，關(guān)小羽那樣幻想著。
關(guān)小羽矜持著，全然不見平日里沒心沒肺的話癆模樣。李文哲能察覺到一些她的反常，卻只當(dāng)是小女孩子長大了，該有的變化。
李文哲開口說：“阿羽，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比較不懂浪漫。所以實在不知道該送女孩兒什么禮物比較好?！?p> 關(guān)小羽不等說完忙回他：“其實，不用費心買什么禮物的。”帶著些少女的嬌羞。
李文哲自顧自地說：“我想知道什么東西能夠打動她？以及她有什么特別的習(xí)慣和喜好?！?p> “她？”關(guān)小羽一怔。
“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是非常好的朋友，所以你一定知道，像李悟這樣的女孩子究竟會喜歡什么？”李文哲一臉緊張又期待的表情。
關(guān)小羽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如墜冰窟。她已顧不得聽李文哲說什么，只看得到他臉上帶著笑，嘴唇有節(jié)奏地開合。在那一刻，關(guān)小羽首先感受到的并不是失去了摯愛的悲痛。她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丟臉，想找個地縫瞬間消失，不敢相信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自己腦中捕風(fēng)捉影地杜撰。然后，才是慢慢涌上來的難過。
“阿羽，阿羽。”李文哲伸手在她眼前晃動：“你會幫我的對吧？今天請你出來就是幫忙挑選一下禮物，要精心準(zhǔn)備才會顯得有誠意嘛?！?p> “畫筆”。關(guān)小羽突然開口了。
“什么？”李文哲顯然沒有接收到訊息。
“送她畫筆吧，她原來那套畫筆有些舊了?！标P(guān)小羽補充道。
“對了，聽說她之前是學(xué)美術(shù)的。不過第一次送禮物，畫筆會不會顯得不夠大氣？不管了，我一定挑一套最有誠意的。還有，你可以順便幫我打聽一下她喜歡哪個畫派或者哪位畫家，這樣我也好買些書來，提前做做功課?！崩钗恼茏灶欁缘卣f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關(guān)小羽情緒上的波動，所有的細(xì)心和關(guān)注點都放在此刻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那個人身上。
“我突然想起來晚上還有別的事，就不能陪你一起去挑禮物了?！标P(guān)小羽用尷尬的笑容來掩飾自己的慌亂：“那我先走了?！?p> 說完便倉皇而逃，只留下李文哲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關(guān)小羽沖了個涼，衛(wèi)生間的鏡子里映出了她頹喪的臉，尤其是那雙微微紅腫的眼睛。她拿毛巾用力擦試著頭發(fā)，對著鏡子里的人說：“關(guān)小羽，你是不是傻？”
胸口悶悶的感覺，這是失戀嗎？傻瓜，沒有戀，何來失戀？
不過是周圍人不遺余力地撮合，才給了自己錯誤的自我暗示。以至于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對于李文哲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蛟S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tài)。但是今天他徹底明白，在李文哲的心中不過是把她單純地當(dāng)作自家小妹來看待，不會生出男女之愛。而李文哲于她而言一直是值得仰視的存在，可以是理想的、合適的交往對象，但絕不是非他不可。
李悟回家的時候，屋里并沒有亮燈，只有微弱的光線從陽臺的窗子透進來。她打開燈，吃了一驚。見關(guān)小羽一聲不響地躺在沙發(fā)上，背對著她。對她進門、開燈的一系列動作并未做出任何反應(yīng)。
“阿羽，李悟輕輕喚她?！?p> 關(guān)小羽佯裝著閉上眼睛，又一邊豎起耳朵捕捉李悟接下來的行動軌跡。
“奇怪，今天怎么這么早？”李悟有些疑惑，見關(guān)小羽并無回應(yīng)，只好壓低聲音去洗漱，然后進臥室，關(guān)了門。
關(guān)小羽輕輕翻了個身，這一刻她不知該怎么面對李悟。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與李悟寒暄，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大概是最簡單的方式?？涩F(xiàn)在，她并不想這么做。盡管她深知，這件事情誰都沒有做錯，不過是哭笑不得的誤會一場?？伤齾s沒有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完全釋懷。于是，她選擇沉默。
想著想著，便沉沉睡了去。
藍(lán)天白云，晴空萬里。關(guān)小羽穿著潔白的紗裙，光腳踩在沙灘上。忽然，她的手被一只溫暖有力的大手牽起。沙子柔軟，浪花輕盈，陽光溫暖，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她側(cè)目，試圖看清身邊人的面容。
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阿羽，阿羽。你醒醒，阿羽?！?p> 關(guān)小羽猛地睜開眼睛，李悟的臉近在咫尺。
“啊，我又睡過頭了嗎？”說著，關(guān)小羽掙扎著起身。
“噓——”李悟神色慌張，拉住她：“你聽——”
關(guān)小羽屏息，隱隱約約聽到一陣陣女人的哭聲傳來。那哭聲并非嚎啕大哭，而是低聲嗚咽，充滿著幽怨。像極了恐怖片中最愛的音效。她摸過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凌晨兩點。
“還早著呢，快睡吧，明天還要工作?！闭f完打著哈欠，作勢又要躺下。
李悟一把將她拉起：“你沒有聽到嗎？”
“聽到了，沒關(guān)系的，很快你就習(xí)慣了，睡吧?！标P(guān)小羽懶洋洋地回答。
“習(xí)慣？你給我說清楚。”李悟不依不饒：“大半夜的，這些凄慘的哭聲，讓我怎么可能睡得著”。
“好吧?！泵缐羝茰?。本想著早些入睡或許能在夢中再續(xù)前緣，被這么一折騰，關(guān)小羽也沒了睡意。索性起身，把李悟推回臥室。
“看來今天你要陪我睡了?！崩钗驈墓褡永锬贸霰蝗熹佋诘匕迳希瑑扇瞬⒓缍?。有月光從窗口傾瀉下來，夾雜著婆娑的樹影。
“是從樓上傳來的，一個女人的哭聲。”關(guān)小羽望著天花板向李悟講述這哭聲的緣由?！八菑耐獾貋淼?，據(jù)說是逃了婚和男人私奔到這里來的。為此和家里人斷絕了關(guān)系。起初兩個人靠打零工為生，生活很是艱苦。后來存了點錢，就做起了小生意，日子漸漸有了起色。女人三十多歲懷了孕，結(jié)果孩子剛出生，男人就卷了錢和外面的女人跑了。這女人原本是不肯低頭的性子，開始只是沉默寡言，帶著孩子還要四處找活干。后來不知怎么，孩子得了急癥，沒能救回來。女人就變時而清醒時而瘋癲，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坐在窗臺上哭。住在這里的人也苦惱，但也都沒有說什么。可能她白天也在哭，只是沒有人聽得到罷了?？傊莻€可憐人?！?p> 聽關(guān)小羽一番話，這哭聲少了些驚悚，更添幾分沉重。
“大概這就是身體還活著，心卻已經(jīng)死了?！崩钗蚋锌?p> 關(guān)小羽：“如果那男人沒有始亂終棄，兩人共苦同甘，是不是就變成了一段沖破世俗的愛情佳話?！?p> “從來就沒有什么如果。路都是自己選的，上路之前就要做好最好的準(zhǔn)備和最壞的打算?！?p> “那你呢，你相信愛情嗎？”關(guān)小羽把臉轉(zhuǎn)向李悟。李悟沒有正面回答，只說：“看個電影吧?！彼蜷_墻上的投影，片頭閃現(xiàn)寫著《泰坦尼克號》。
窗外月色朦朧，墻上光影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