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總做噩夢,他受我爹邀請來做法事?!?p> “就這樣?顧姐姐只見了這一面便喜歡上了張先生?”
“嗯?!鳖櫮畲扔行┖π叩卮鸬?。
“看不出張先生平時(shí)挺嚴(yán)謹(jǐn)?shù)囊粋€(gè)人,原來……”
“怎么了?”張子和的聲音冷不丁地從云裳背后傳來,云裳嚇得直接跳了起來,卻發(fā)現(xiàn)一臉得意的夏子曦。
“你找打!”云裳舉起手作勢要打,但夏子曦早已跑遠(yuǎn)。
就在這時(shí),張子和不緊不慢地從門口提著藥籃子走了進(jìn)來,他只盯了夏子曦和云裳一眼,兩人便老實(shí)了下來。
“回來啦!”
顧念慈走上前幫張子和提下東西,然后那手帕給他額頭擦了擦汗。
“飯都做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顧念慈說著開始拿碗筷盛飯。
“三伏的最后幾日,有不少漁民出海的時(shí)候中了暑,我將祛濕暑的茶給每家每戶都送了,不過有幾處家里的老人有些急病,這才耽擱了些時(shí)間?!?p> 張子和在醫(yī)案上坐了下來,拿出登記的簿子做醫(yī)診記錄。
“待會兒再去寫病例吧!先來吃飯,不然等會讓涼了?!?p> 顧念慈對張子和說道,但張子和只是“嗯”了一聲,卻不為所動,仍在奮筆疾書。
“啪嗒!”
顧念慈突然把筷子用力地打在桌子上,把已經(jīng)不客氣開始吃飯的夏子曦和云裳給嚇了一大跳,他倆連忙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乖巧地端坐在桌子上,不敢造次。
張子和愣了下,然后默默地將筆給放下,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從醫(yī)案上站起來,走到桌邊,看了眼顧念慈,用手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顧念慈沒說什么,坐了下來,拿起筷子開始扒飯。
氣氛突然尷尬起來,云裳和夏子曦兩人悶頭扒飯,但八卦之火已經(jīng)在他們偷瞥張子和的眼神里熊熊燃燒了。
“今天乃是“辟谷”。”
張子和開口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這可是張大道長說的?!?p> 顧念慈狠狠地刮了一眼張子和。
“這不是我說的,乃是孔子說的?!?p> 張子和淡淡地夾了筷菜,放在了顧念慈的碗里,然后看了眼夏子曦和云裳。
那是被云裳和夏子曦狂吃后已剩的不多的酸甜蝦仁。
兩人一愣,瞬間明白了張子和眼里不善的意思。
于是兩人默默地將筷子從那盤菜移開,開始吃一些別的菜。
“今天不是“辟谷”嗎?你怎么還在吃?”
顧念慈先憋不住了,她故意找茬說話。
“因?yàn)楹芎贸??!?p> 張子和看了眼顧念慈,再夾了筷蝦仁給她。
“我真是不明白,你們修道的都是怎么活下來的,一天到晚都沒吃多少東西,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顧念慈埋怨地看著張子和,但眼里更多的是心疼。
張子和微微一笑,知道顧念慈的氣算是消了,于是又淡淡地夾了筷菜在她碗里。
“吃飯吧,你看,我不正在吃么?!?p> 張子和說著扒了一口飯。
顧念慈這才由陰轉(zhuǎn)晴,臉上露出笑,開開心心地開始吃飯了。
所幸一行人相安無事地吃完飯,顧念慈哼著小曲兒,開開心心地收拾著碗筷。
這讓夏子曦滿臉好奇,同時(shí)在心里暗嘆女人變臉?biāo)俣鹊目膳隆?p> “你跟我過來一下?!?p> 張子和淡淡地看了眼夏子曦,然后領(lǐng)著他來到了醫(yī)案旁邊。
夏子曦心里“咯噔”一下,因?yàn)樗杏X張子和臉上的表情和要訓(xùn)斥他時(shí)的夏老爺一模一樣,但他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走了過去。
“我在蜀山的師弟給我來信,說最近天有異動。想必你現(xiàn)在也很清楚她的身份吧?”
張子和盯著夏子曦,就事說事。
“若是小妖小怪也就罷了,大不了就是一段書生和狐妖的故事,但她乃是東海九公主,若是當(dāng)今大明九公主,那你尚還有一絲希望,可她不一樣,你明白吧?”
“嗯。”
夏子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不敢抬頭看張子和,因?yàn)樗浪f的是事實(shí),但他卻又不甘心。
“她的世界.......子和,你很了解嗎?”
夏子曦糾結(jié)了一番,突然抬頭看著張子和,然后又問道:
“那你能給我說說嗎?”
“哎!”
張子和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是為她好,就趁早離開她。不過若是你不愿意,到時(shí)候你再來找我吧!”
張子和說完,便拿起筆,繼續(xù)寫他剛才的醫(yī)案,只留下夏子曦一人獨(dú)自在那里低頭沉思。
此時(shí),幫顧念慈洗完碗的云裳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嘴里含著夏子曦買給她的松子糖。
“誒?你怎么啦?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該不會又被張先生給罵了吧?”
云裳幸災(zāi)樂禍地走過來,坐在夏子曦的身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拉著一張臉。
“吶!張嘴!”
云裳嘟著嘴對夏子曦說。
“啊....”
夏子曦一臉苦笑地張開嘴巴,接著云裳將一顆松子糖給喂了進(jìn)去。
........
張子和看著面前的兩人,一時(shí)間不知道說些什么。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了!”
云裳拍了拍手,牽起夏子曦甜甜地說道,然后向顧念慈好生地說了許多話,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別,而被她牽著的夏子曦,埋著頭,一言不發(fā)。
江畔何年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云裳牽著夏子曦,兩人一路沉默地走著,而夏子曦悶聲不響地埋著頭,任由她牽著走。
直到夏子曦聽到清楚的波濤聲時(shí),他才抬頭發(fā)現(xiàn)云裳并沒有回山上,而是帶著他來到了海邊。
“怎么了?被張先生的話給嚇住了?”
云裳放開了夏子曦的手,背對著他,獨(dú)自看向深沉而又廣闊的海面。
“你怎么......”
夏子曦有種被人拆穿的慌亂,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想來也是,云裳又不傻。
“沒有,我只是.......”
“夏子曦!你愿意娶我嗎?”
“我.....!!!!!!”
夏子曦猛地抬起頭,看向云裳,發(fā)現(xiàn)她直直地看著他。
“夏子曦!你愿意娶我嗎?”
云裳深深地吸了口氣,大聲地對著大海喊道。
夏子曦大腦一片空白,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攥起來的指節(jié)發(fā)白。
他想到對他否定一切的夏老爺,想到一直默默支持他的皇甫謐易,想到剛才對他說那番話的張子和,想到對他唯命是從的狗東西,想到做飯好吃的顧念慈。
但他想到最多的還是那天七夕,念月橋下,笑著對他說要在紙上給他留下寫愿望位置的云裳。
他想到,自己以前的十六年,有那么多在意他的人,卻從來沒有一個(gè)能讓他如此在意的人,他愛畫畫,但是他更喜歡看云裳的眼睛。
她的眼里有春有秋,勝過了他所看所愛的一切山川河流。
“我......”
夏子曦剛朝云裳伸出手,但他縮了回來。
他想起了張子和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趁早離開?!?p> 如果后果真的不能承擔(dān),那你還愿意擁抱她嗎?
“夏子曦!你愿意........”
云裳停了下來,她的聲音帶著顫抖,但她強(qiáng)壓了下來,冷靜地低聲問道:
“娶我嗎?”
說完,她轉(zhuǎn)過身來,眼眶已經(jīng)紅完了。
她沒有信錯(cuò)他,夏子曦嘴角帶著笑,眼里噙著淚,他看著云裳,拉起了她的手,說道:
“我愿意?!?p> 聲音微小,但卻撼動了天地,海浪在一瞬間沸騰。
無數(shù)道水柱騰空而起,其中有龍吟傳出,一條青色的蒼龍從海面破空而出。
巨大的海浪朝兩人撲來,云裳連忙拉起夏子曦化作一道流光沖向空中。
蒼龍眉須無風(fēng)自動,它伸出巨大的利爪,朝著兩人拍去。
云裳一手牽著夏子曦,一手撐起金色的屏障,艱難地?fù)踝×松n龍的攻擊。
但蒼龍用利爪刺在屏障上,眼看著金色的屏障如蛋殼一般漸漸露出裂縫,馬上就要破碎。
云裳咬牙堅(jiān)持著,她在拼盡全力抵擋蒼龍的攻擊,以此來保護(hù)她身后的人。
但她還是輸了,屏障如泡沫般消失,尖銳的龍爪朝著云裳的面部刺去。
“不!”
夏子曦大叫一聲,一把抓過云裳,用背死死地護(hù)住了她。
“不要!父王!”
云裳眼看著龍爪就要刺入夏子曦的心臟,失聲尖叫道。
龍爪在最后一瞬間停止了攻擊,蒼龍收回了爪子,潛入了海里。
一瞬間,喧鬧的海面風(fēng)平浪靜,一個(gè)身穿黑袍的中年人從海里走了出來,但他身上的衣物滴水不沾,頗為神奇。
他抬頭,微微一笑,與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在半空中,站在劍上,身冒藍(lán)白之氣的張子和示意。
張子和冷漠地看了眼安然無恙的云裳和夏子曦,一言不發(fā),調(diào)轉(zhuǎn)劍身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父王!剛才你嚇?biāo)牢伊?!?p> 云裳剛拉著夏子曦從天上飛到地面,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中年人,牽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哼!你好意思說,你不知道你給父王惹了多大的麻煩!就因?yàn)檫@個(gè)臭小子?”
老龍王撇了撇嘴,一臉不和善地盯著夏子曦。
夏子曦知道面前的似乎是未來老丈人,他連忙從地上站起身來,整理了下凌亂的衣物,對著龍王行禮道:
“晚輩夏昶,見過龍王?!?p> “呵!”
老龍王翻了個(gè)白眼,直接將他給忽視掉了。
這讓夏子曦十分尷尬。
“爹!不許沒禮貌!人家父母接待我的時(shí)候可不像你這樣!你這樣會丟了你東海龍王的面子的!”
云裳悄聲在老龍王耳邊說道。
“什么?你已經(jīng)見過他父母了?”
老龍王把眼睛和嘴巴張得大大的,滿臉不可置信。
“嗯!夏阿姨對我可好啦!”
云裳笑著說。
“不行不行!那癩蛤蟆已經(jīng)向天庭告狀了,你今天必須給我回去!”
老龍王說著就拉著云裳往海里走。
“什么?他?真卑鄙!呸!就這種人,你還想我嫁給他呢!”
云裳一想到那個(gè)討厭的家伙,就馬起了臉,同時(shí)又不忘數(shù)落老龍王。
“哎,沒辦法,你以為我愿意你嫁給他嗎?其實(shí)是當(dāng)年我從九靈金蟾一族那里將你母后給搶了過來,這才向他們一族許諾,如果我生有女兒,一定會許配給那老蛤蟆的兒子,以作補(bǔ)償。可你也知道,你只有八個(gè)哥哥,九子里就你一人是.......”
“什么?憑什么?”
云裳一聽,頓時(shí)不樂意了,就算是父王,也沒有決定她嫁給誰的權(quán)利!
“我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裳兒,你放心,如果你真心喜歡這個(gè)臭小子,我是不會讓你嫁給癩蛤蟆的,大不了還有你七哥,他以后成了親萬一生女兒的話.......”
“停停停!父王!我總算是知道你當(dāng)年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云裳連忙打斷老龍王,怕他說出一些更不靠譜的話。
夏子曦在一旁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懵逼地看著老龍王,話說你們龍族都這么不靠譜的嘛?
題外話:此時(shí),一位被揍得鼻青臉腫,正在龍宮養(yǎng)傷的靚仔打了兩個(gè)噴嚏,感到背后一陣惡寒。
“哼!要不是剛才這小子拼了性命護(hù)你,你以為我會放心把你交給他?做夢吧!”
老龍王沖著夏子曦吹胡子瞪眼,弄得他好生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裳兒,真的不回去了?”
老龍王的聲音有些哽咽。
“父王,我不回去了,我會陪著他!”
云裳牽著夏子曦的手,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夏子曦一時(shí)間有些不適應(yīng),但他目光堅(jiān)定地看著老龍王,用手死死地抓住了云裳。
“哎.......好吧,身上帶錢了嗎?我這兒......”
老龍王從隨身的黑袍了掏出了兩顆拳頭大的夜明珠。
“走的匆忙,只帶了這個(gè),做你的嫁妝是磕磣了些,明天我叫蝦兵蟹將把龍宮最好的寶物和特產(chǎn)都拉來兩車,不能丟了咱東海的人!還有你的那張水晶床.......”
“父王!”
云裳叫停了老龍王,她搖了搖頭,抿著嘴說:
“不用了!”
老龍王有些不知所措,他搓著手,像一個(gè)犯了錯(cuò)的孩子。
云裳看了看夏子曦,對他示意。
夏子曦笑了笑,然后松開了云裳的手。
云裳走到老龍王的面前,抱住了他。
“從今以后,我不是公主了,那些東西也自然用不到了,他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睡在哪里,我就睡在他身邊。父王,謝謝你?!?p> 老龍王抱了抱云裳,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真快啊,從觀音大士來那天起。”
老龍王喃喃說道。
“可他終究是個(gè)凡人,只有百年性命,短短十載后,你怕是又要吃苦?!?p> “若他這一世了,那我就等,等他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到了這世間,我又再尋他去?!?p> “那萬一他不再記得你呢?”
“沒關(guān)系,我記得他便是了?!?p> “那萬一......他愛上了別人呢?”
“那.......我便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與另外一人白頭到老,再去尋他下一世,若他還是愛別人,那我再等,再去尋他下下世,直到他一世愛我為止。如此循環(huán),直至我死。”
云裳說道,她的眼里帶著堅(jiān)決。
“哎!”
老龍王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海里。
夏子曦走到云裳身邊,牽起了她的手,兩人對視一笑,然后看著潮漲潮落的大海,天邊行云太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