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夏子曦看著眼前一身紅妝的云裳,心里默默地念起了這句詩。
他在附近湊了許久的紅綾,在顧念慈的幫助下,終于是弄齊了一套。
在老龍王走的第二天,他們就打算完婚。
但說好來捧場做伴郎伴娘的張子和和顧念慈因為天氣原因,要照顧醫(yī)館里突然增多的病人,半途告知夏子曦可能要等到晚上人少的時候才能來。
但夏子曦和云裳并沒因此不開心,他們高高興興地準(zhǔn)備著一切婚禮的東西,首先第一步就是打掃夏子曦那如同狗窩的家。
兩人打掃了一上午,然后看著井然有序,煥然一新的屋子,兩人心里很是舒暢。
“天吶!這還是我的屋子嗎?”
夏子曦吃驚地看著一切,云裳用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當(dāng)然不是啦!現(xiàn)在是“我們”的屋子!”
云裳笑著說道。
“可是.....云裳....我們連喜服沒有......你.......不會嫌棄吧?”
夏子曦?fù)现^說道。
“這個好辦!”
云裳一把抱住夏子曦,然后兩人在空曠的屋子里轉(zhuǎn)起了圈圈。
紅色的光芒在兩人身上變換,等兩人停下來的時候,夏子曦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已經(jīng)穿著紅色的喜服。
夏子曦摸了摸自己頭頂,發(fā)現(xiàn)上面還帶著一頂高高的喜帽。
“嘻嘻,相公,你真帥!”
云裳抱著夏子曦的腰,將頭埋進(jìn)了他的懷里。
夏子曦摸了摸云裳的頭,看著她,然后對她說道:
“我們開始拜天地吧!”
“嗯!讓我再抱會兒!”
云裳如一只慵懶的貓咪,躲在夏子曦的懷里,用力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
“相公身上有一股香香的筆墨和紙張味道?!?p> “好啦!再抱可就誤了時辰了!”
夏子曦拉開云裳,兩人走出大門,來到屋檐下,看著蒼天,互相對視一眼后跪了下來。
“我,夏昶,愿意娶敖云裳為妻,此后的日子里好生待她,定不讓她受一絲委屈,若違背誓言,愿受三刑之苦,七毒之難,不得好死!”
夏子曦對著蒼天說道,此時一道悶雷在云層里炸響。
“我,敖云裳,愿意嫁給夏昶,從此以后,只愛他一人,無論他在何方,我都會陪著他,直至我死?!?p> “轟?。 ?p> 紫色的閃電在天邊劃過。
“一!”
夏子曦和云裳舉手作揖。
“拜天地!”
兩人重重地將頭叩了下去。
“二!”
兩人抬頭,朝著東海和錢塘的方向一齊看去。
“拜高堂!”
“起!”
夏子曦和云裳站了起來,互相看著彼此。
“娘子,你真美!”
夏子曦看著云裳說道,他的眼里,柔情萬千。
“夫妻對拜!”
夏子曦和云裳互相對著,就這樣緩緩地拜了下去,這一拜,就是幾百年,幾生幾世,幾多磨難。
“相公.......接下來.......該.......”
云裳紅著臉,難得害羞地低著頭,粉嫩的小手捏著衣角,樣子十分拮據(jù)。
“還沒喝交杯酒呢!小腦瓜子在想什么呢?”
夏子曦一下敲在云裳的頭上,但他也滿臉漲紅,和窗邊貼的紅窗花互相對映。
“嗯......”
云裳被低低的說道,但她還是埋著頭,一直被夏子曦拉著進(jìn)到臥室,然后看著地面,一直到夏子曦把酒杯放在她面前。
“喝了這杯交杯酒,你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夏子曦將酒杯舉在云裳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他仔細(xì)地打量著云裳,看她好看的眉和眼,可愛的小鼻子,長長的睫毛,晶瑩剔透的嘴唇,還有她的頭發(fā),他的眼神如同熾熱的唇一般,在云裳的每個角落里索取,夏子曦嘴角是藏不住的笑。
只是因為他越看越喜歡,所以才越看越歡喜。
云裳拿起酒杯,顫巍巍地環(huán)過夏子曦的手,然后將酒放進(jìn)自己的嘴里。
醇香,辛辣,半杯酒入喉。
一道驚雷從天而降,朝著房屋劈下。
就在千鈞一發(fā),金色的光亮起,硬生生地?fù)踝×四堑姥咐住?p> “怎么了?”
夏子曦被身上突然爆發(fā)金光的云裳嚇了一跳。
他放下酒杯,一臉關(guān)切地問云裳道。
“沒事兒!相公,有客人來了,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回!”
云裳放下酒杯,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云裳!我......”
夏子曦騰地一下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乏力,接著他的意識開始不清晰,他突然意識到他方才喝的那杯交杯酒里有問題,但一切都太遲了,他的眼前已經(jīng)一片黑暗。
云裳淡定地走出了屋子,一襲紅袍在她身后拖著,如一朵燃燒的血蓮花般艷麗。
烏云濃厚得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天已完全黑了,狂風(fēng)席卷山林,無數(shù)殘葉在空中漫飛,空氣越來越悶,可雨卻遲遲落不下來。
云裳走到屋前的小荷塘,看著被剛才那道雷劈成焦土的荷塘,和在里面艱難掙扎著的錦鯉,她蹲了下來,一朵金色的蓮花在她的指尖綻開。
不一會兒,那條傷痕累累的錦鯉便在蓮花里重新獲得了生機活了過來。
“東海九公主敖云裳!接到舉報,稱汝與凡人夏昶相戀,觸犯天規(guī)!今日吾之所見果真如此,吾乃翊圣真君,持天帝旨令,特來緝拿爾等!”
一道空靈渾厚的聲音從天外傳來,接著一名青袍道士出現(xiàn)在了云端之上。
云裳并未膽怯,她抬起衣袖,指向天空。
“怎么?原來真君不是來祝福我倆的?”
云裳冷眼睥睨著天上的老道士,絲毫沒有膽怯之意。
“哼!人神殊途,汝還是莫做癡心妄想,念在汝本性善良,尚且年少,若就此回頭,也許還能從輕發(fā)落。”道士表情冷漠,不為所動。
“真君修得道法千年,看來早已太上忘情。”云裳說道,但絲毫沒有束手就擒的意思。
翊圣真君見狀嘆了一聲癡兒,接著手中令劍一揮,劈下一道雷霆。
金蓮綻開,撐起一道屏障,紫色的閃電打在上方,不料卻彈到了茅屋上。
干柴烈火,屋子一下燒了起來。
云裳見狀連忙往回走,卻被三道雷霆擋住了去路。
“你這是戕害人命!”云裳焦急地叫道。
翊圣真君仍是冷眼旁觀,口中念道: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yǎng)萬物。”
萬千雷霆落下,瞬間將金色屏障洞穿,一道道紫色的雷電劈在云裳的身上,云裳發(fā)出陣陣慘叫,電流肆意地在她的身體里亂竄,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快要被牽扯出來,那疼痛,當(dāng)真是穿心刺骨。
就在云裳快暈過去的時候,她看見燒著的茅屋塌了下來,她瞳孔一縮,朝著夏子曦在的方向伸出手。
“不?。?!”
夏子曦迷迷糊糊間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片紫竹林。
周圍云煙繚繞,仙氣非凡。
但夏子曦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云裳,卻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在一瞬間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時,他聽見有小孩子的嬉鬧聲從竹林的另一端傳來。
“龍熾,我上次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都過了兩百年了,你倒是給我一個回復(fù)??!”
夏子曦聽見一個稚嫩的男童聲說道。
“你個吝嗇鬼!上次隨大士去蘇州,叫你給我買串糖葫蘆你都小氣巴巴的,還想讓我答應(yīng)你!沒門!”
這時候,一個嬌氣的女娃聲響起,夏子曦心里泛起一陣熟悉的感覺。
“嘿嘿嘿!上次隨大士去,我把所有的錢財都給散光給那些受苦的人了,實在沒錢買糖葫蘆,不過你看這是什么!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夏子曦悄悄地扒開竹葉,透過一些細(xì)小的縫隙看到一個穿著青衫的小童正拿著一串糖葫蘆引誘另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兒。
“哇!糖葫蘆!”
叫龍熾的小女孩兒開心地接過糖葫蘆,然后吧砸吧砸地吃了起來。
“吶!糖葫蘆你也收了!這下你算答應(yīng)我了吧?”
小男孩兒說道,然后緩緩地朝小女孩兒靠近。
“你.....你想干嘛?”
小女孩兒怯生生地看著小男孩兒,雙手死死地抓住手里的糖葫蘆。
“我想知道......糖葫蘆好吃嗎?”
說著,小男孩兒便吻上了小女孩兒的唇。
“轟!”
夏子曦眼前的一切突然炸開,化作煙消云散,一朵金蓮在虛無中盛開,一道白色的身影坐在蓮花之上,拈花含笑。
“善財,這輪回之苦,可已是讓你悟了?”
那道身影發(fā)出縹緲慈祥而又威嚴(yán)的聲音。
“大士,恕弟子愚鈍,仍是未能參悟,我只是再次想起了眼前人可望不可即的痛苦,一年十年不算得什么,百年千年,我對她的情根已經(jīng)深種,怕是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p> 夏子曦渾身發(fā)出紅色的光芒,雙手合十,恭敬地對著面前人說道。
“空,回?!?p> 大士說道。
“我只是有些埋怨自己,當(dāng)初在諸天佛界時為何沒有袒護(hù)你倆,這么久來,你們與我的因果,怕是也該斷了,天地長恒,萬物如是?!?p> “多謝菩薩?!?p> 夏子曦眉眼合一,虔誠默念。
“快去吧!”
菩薩說完,便再次煙消云散。
夏子曦在一瞬間醒來,他看著頭頂燃燒著的房屋,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
但他知道,云裳在等他,他爬起來,朝著門外跑去。
他只一眼就看見困在雷電里的云裳,然后他不假思索地?fù)淞诉^去。
黑煙和火花在他的身上噼里啪啦的冒出,但他死死地抓著云裳,咬著牙將懷里的人護(hù)住。
云裳迷迷糊糊間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著自己撲來,她艱難地微笑著,看著那人,然后輕輕地抱住了那溫暖的身體。
一朵耀眼無比的金色蓮花在云裳的身體里盛開,在那蓮花之上,坐著一道圣潔的身影,她捏著佛印,閉目含笑。
“觀音大士?!莫非你倆........”翊圣真君不敢置信地大叫道,隨后在那璀璨的金光之中狼狽逃遁。
金色的陽光重新普照大地,驅(qū)走了烏云,一切都恢復(fù)了原樣,蟬聲響起,屋子還在噼里啪啦地?zé)?p> 云裳看著懷里的夏子曦,用手撩了撩他的頭發(fā)。
她一襲紅衣,低頭看著懷里的人,露出了幸福的笑,但那笑容里,卻有著莫名的悲傷。
云裳的身體開始慢慢地變淡,紅色的衣袍甚至變成一快快的碎片消失在空中。
“看來今年不能和你一起去看龍宮的珊瑚會了……”
她用手摸了摸夏子曦的臉,俯下身子,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
“再見了,相公……”
說完,她的身體便開始化作一片片的金色花瓣飛向空中。
云裳回頭,看見天邊一道白光正朝這里急速而來,她放下了心。
她突然想到她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她低下頭,用力地朝夏子曦吻下。
最熱的三伏已過,蟬聲漸漸消失,接著便是連綿不斷的秋雨,一場接著一場。
好在秋霽過后總有那么幾天的太陽能讓人回想起干爽的夏日,而此時記憶中的夏日,似乎也沒有那么煩悶了。
夏子曦坐在池塘前,頭上插著一根金釵,他看著已經(jīng)干枯的荷葉,從懷里掏出飯團(tuán),朝著池塘扔去,在那些錯綜復(fù)雜的荷桿間,無數(shù)條紅色的錦鯉肆意穿梭,匯成一道好看的河流。
“嗯?”夏子曦輕咦。
一條紅色的錦鯉沒有去搶那飯團(tuán),而是獨自靠在岸邊,嘴巴一張一張地望著夏子曦。
夏子曦愣住了,親切而又熟悉的感覺一瞬間涌上心頭。
清風(fēng)吹過,時間仿佛靜止,一人一魚,就這樣默默地對望著。
后記
夏墨醒來時躺在庭院里的石桌上。
夕陽照進(jìn)四合院的青石板上,夏墨看見一名身穿丹色霓裳羽衣的少女蹲在庭院還建的水池邊,用手逗著池子里的花鯉魚。
少女似乎是察覺到什么,她回過頭來,橘紅色的陽光映在她的臉上,荷花在她身旁緩緩搖動。
她笑著看了看夏墨,張口說道:
“你醒了?”
夏子曦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只覺得自己心跳很快很快。
他看見少女拿起了一個很古樸的被子,笑著對他說:
“要喝酒嗎?”
“啪嗒!——”
一滴淚打在石板上。
本卷完,歡迎收看下一個故事。
第二杯,《驚生》。
歷史小鏈接:
觀音坐下童子:龍女和善財
夏昶,字仲昭,號自在居士,玉峰,昆山人,乃明朝永樂年間的畫竹高手,這里因為情節(jié)需要,將他變成畫錦鯉的了(狗頭笑)。
靈感來自--錦鯉抄(銀臨)盲眼畫師--(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