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母親不再帶我和明明一家出去吃飯了。
有一年秋天的晚上。我從四中放學(xué)回來后就睡覺了。剛睡安穩(wěn)。聽到似乎有輛汽車停在我家門口,隨后就有人拍我家的卷簾門。喊我母親的名字,讓她開門。我醒了過來。在黑暗里睜著眼,靜靜地聽著門外的聲音。我猜母親肯定也醒了,但母親仍躺著不動。門外有人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的,開門開門。我聽出來了,門外的人是明明的父親。他仍拍著門,把卷簾門拍的呯呯響。在夜晚的城南老街里聲音響亮刺耳。我母親仍舊躺著,不起身開門。他不死心,又重重地拍著門。拍了大概幾分鐘。我受不了了,把頭蒙進被子里。他仍拍著門。我鼓起勇氣,在黑夜里問母親說,門外咋回事?母親立馬惡狠狠的回道。別管他。拍門的聲音開始時斷時續(xù)。但每次停歇之后,拍門的聲音就更加急促狂烈。母親突然坐了起來。披了件衣服把燈打開。走到門口,嘩啦一聲把卷簾門拉開。我聽到母親壓著嗓子尖聲說道。你想干啥,小孩都在屋里呢。明明父親說,我就想問問你啥意思?為啥突然就不接電話了?后面兩人的聲音都漸漸雜亂起來,我沒聽清。最后聽到母親沖他吼了一聲,滾。明明父親說,我就不走。母親說,不走我就就報警。明明父親似乎一聽到報警,立馬來了勁頭。大聲叫了起來,說。報,你報,我在這等你。母親打起電話說。喂,110嗎?我報警。有人喝醉了,在家門口鬧事。電話那頭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在什么地方?說一下地址。母親就說在城南小學(xué)。然后掛了電話。期間,母親又和她吵了起來。說的話我沒有聽清。沒一會兒,我就聽見了警笛聲。又有輛車子停在門口。母親和另一個陌生男人說。就是這個人在這鬧事兒。聲音突然又亂了起來。過一會兒,我聽到一個男人說。有什么事咱明天再說,今天都這么晚了。都先回去休息,明天天一亮,有事再說事,縣醫(yī)院那邊有人打架鬧事呢。我們先去那看看。隨后好像又對明明父親說話。亂了好一會兒。我聽見有輛車子開走了。然后警笛聲響起,又一輛車都開走了。母親回屋關(guān)了燈,拉下卷簾門。又重新上床睡覺。我松了口氣兒。然而沒過半個小時。突然聽見又有輛車子拐回來停在門口。拍打著卷簾門,有人喊道。你不是報警嗎?報啊。繼續(xù)報啊。我聽出來是明明父親的聲音。他便拍打著門邊罵道。你就是個婊子。連婊子都不如。然后我聽到他好像坐回車里關(guān)上門。不再拍門。但仍叫罵道。媽里個逼,日恁娘,當初還讓我跪下發(fā)誓呢。呸,惡心。你就是個婊子,連婊子都不如。母親躺在床上不吭聲。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睡著,外面人叫罵道,這事兒沒完,明兒我還來。聽到這句話,我以為他馬上要走了。但他仍在罵罵嚷嚷的。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發(fā)動車子的聲音。他又說。等著哈。這事兒沒完。然后我聽見車子開走的聲音。我躺在床上。四周的黑夜重新安靜下來。但沒過多久。又有一輛車突然停在門口。叫到我母親的名字喊道。我日恁娘。恁爺爺我又回來了。就這樣來來回回重復(fù)了兩三次。他才真的開車走了。沒再回來。
第二天中午放學(xué),從四中回來后。母親帶我出去上外面吃飯。和我們一起吃飯的,還有母親的一個朋友,和我母親是同鄉(xiāng)。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她身材瘦弱皮膚黝黑。在吃飯的時候。那個女人和我說起明明父親。說,他孬種的很。不用怕他。他們咋樣?還說我心里不用有一點點包袱,我點點頭,嗯了一聲。
后來我在四中校園內(nèi)看見過明明一兩次。他也看見了我。兩個人都沒有上前和對方說話。各自走開了。此后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人提起過。父親也應(yīng)該不知道!
初三下學(xué)期的那個春天。即將迎來中考,黑板右下角用粉筆寫的距中考倒計時。一天天在縮短的日期。我整天惶惶不可終日。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喜歡上鄰座的一個女同學(xué)。她叫于清云?;蛘哒f我為了于初中畢業(yè)帶給我的壓力對抗而選擇愛上她。她坐在我左側(cè)。中間隔一段過道。有段時間我們經(jīng)常一起說笑,后來,我總是想找他說話。但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臨近中考的前一兩個月。我們之間像隔著一道透明的墻。明明坐的很近。但總是接觸到對方。我總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能和他像之前那樣說話。他喜歡看漫畫,其中有一本叫做知音漫客的。有次我連買了好幾期來看。就為了他說到這個話題是時,我能夠繼續(xù)和他聊下去。但這一切都不能把我從初中畢業(yè)帶來的壓抑中解救出來,我坐在座位上。整天胡思亂想。班級里的氛圍像高壓鍋一樣折磨著我。我想逃開這里。但又不知道接下來能去哪?就那么挨忍著,我強烈的希望別人能注意到我。就像注意周睿哲那樣。他現(xiàn)在坐在教育里正對著黑板的前幾排。從初一時,他就已經(jīng)是班長了。現(xiàn)在他的個子比我明顯的高一點。我想到小學(xué)六年級時。他轉(zhuǎn)來那個下午。那時明明是和我差不多高的。也就是說,三年來,我?guī)缀鯖]怎么長個。班主任張東升經(jīng)常提起他。說向他學(xué)習(xí)。還說。周睿哲現(xiàn)在考一中,穩(wěn)穩(wěn)妥妥的。參加中考就是走個程序。
有天課間體息時,我坐在座位上發(fā)呆。坐在我后面一位名叫王少帥的同學(xué)。呦呦叫了起來。我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他正捏著一根長長的頭發(fā)。周圍的同學(xué)都看向我這邊。于清云也是。王少帥笑著對我說。這是誰的頭發(fā)呀。我笑了笑說,不知道!他瞪著眼睛,學(xué)著我的口氣說。不知道!不知道!別人的頭發(fā)怎么跑你衣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