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權(quán)(7)
左窈青道,
“最近外面?zhèn)鞯煤軈柡?。?p> 左窈青看著宮長訣,
“說宮家已失帝心?!?p> 宮長訣握住棋子的手一頓,抬眸看向左窈青,
“為什么?”
左窈青道,
“朝堂上的事情,難道你沒有聽說嗎?”
宮長訣落下棋子,
“我猜測過,但是,父親與叔父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也不好過問。”
左窈青道,
“圣上削了宮家的兵權(quán),衛(wèi)國大將軍的名號亦名存實亡,無論是你父親,還是你叔父,都已經(jīng)沒有了幾分實權(quán),唯一留著的,是你父親和叔父在軍中的威望?!?p> 宮長訣面上微變。
元帝現(xiàn)在就坐不住了?
明明前世的這個時候,宮家沒有遭遇削權(quán),元帝也還是任宮家掌管軍政大權(quán),為何這一世,變化如此之大?
難道…是受陳王一事的影響?
宮長訣凝眸。
是了,陳王一事提前爆發(fā),引得元帝格外忌憚權(quán)臣,尤其是手中有兵權(quán)的朝臣,而宮家無疑是首當(dāng)其沖的那一個。
難怪,難怪這次元帝賜下來的只有一塊牌匾。
給錢,元帝害怕宮家用這錢招兵買馬,收買人心。
給權(quán),更加不可能。
所以,賜下來的只有一塊毫無用處的匾額。
左窈青道,
“外面的流言已經(jīng)從朝臣之間傳到各家小姐公子之中,若不再制止,比起皇權(quán),宮家恐怕會先葬沒在流言之中?!?p> 左窈青落下一子,緩緩道,
“畢竟三人成虎,流言傷人。”
黑子落在棋盤上,咯噔一聲。
宮長訣的白子被團(tuán)團(tuán)圍在左窈青的黑子之間,只需左窈青再下幾子,便可將宮長訣的白子一網(wǎng)打盡。
宮長訣明白左窈青的擔(dān)憂。
前世,她被退婚后遭遇那般的慘境,最大的推動因素就是流言。
民眾是最容易蒙蔽的一類人,因為可以加以流言和鼓吹,只要一點點若有似無的證據(jù),都能被有心之人無限放大。
前世她被編成各種不堪入耳的故事的主角,導(dǎo)致民眾對她憎惡,幾乎與故事共情。
只要有一個人說那故事是真實故事改編而來,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將故事當(dāng)成了事實來看,久而久之,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這一世,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編出公侯女?dāng)喟l(fā)毀婚記,在民眾的輿論中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引起民眾對朱鈺和孟華文的憎惡。
眾人義憤填膺,也毫不猶豫地認(rèn)為自己一定是正義一方,于是,朱鈺和孟華文人人喊打。
畢竟人的感情和第一傾向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如今,若是不及時制止流言傳播,恐怕當(dāng)宮家陷入流言后,就會有人放出所謂小道消息,說宮家是因為做了錯事才被陛下架空。
要是宮家做的這件“錯事”還與百姓利益掛鉤,那么,民眾就會與宮家反目成仇,
升米恩,斗米仇。
到時候,宮家再怎么解釋也都沒有用了。
這樣一來,無論元帝怎么處置宮家,都是順理成章,宮家也會如前世一般重蹈覆轍。
宮長訣落子,正好堵住了左窈青可以封住宮長訣出口的位置。黑子從層層白子中殺出一條活路。
宮長訣道,
“是死是活,得到最后一刻才知曉,逆風(fēng)翻盤,也未必不可能。”
左窈青笑,落下一子。
宮長訣落子,將內(nèi)部白子與外部的白子連接起來,霎時,本是占優(yōu)勢一方的黑子就被吞食殆盡。宮長訣的白子將左窈青的黑子重重包圍。
化劣勢為優(yōu)勢,層層誘敵,步步反殺。
左窈青將棋子丟回棋笥中,笑道,
“姐姐化劣勢為優(yōu)勢,出其不意地逆轉(zhuǎn)戰(zhàn)局,窈青佩服。”
宮長訣握緊手中棋子,
如今宮家正是處于劣勢,若不先發(fā)制人,必然后果難堪。
茶樓里,幾人在茶樓竊竊私語,
“聽說宮家遭遇了陛下削權(quán),說是奪了虎符,又讓衛(wèi)國大將軍讓出位置。”
“真有此事?”
“這還有假?!?p> “可是宮家也沒做錯什么,陛下怎么就要褫奪虎符,逼衛(wèi)國大將軍讓位?”
旁邊的人聽了,也湊上去,
“你們在說什么?”
“小聲些?!?p> “我們在說宮家近日里被削權(quán)的事情?!?p> “欸,我聽說宮家的虎符被收了,真有此事?”
“是真的。”
越來越多的人湊上去,
“不對啊,明明宮家就立下了汗馬功勞,為什么陛下還要削宮家的權(quán)?”
“誰知道啊。”
“欸,你們說,會不會是宮家犯了什么錯,陛下龍顏大怒,然后才削的兵權(quán)?”
“不至于吧,要是宮家犯了什么錯,陛下直接昭告天下便是了。”
“但要是這個錯不能說出來呢?”
“怎么會有陛下不能說出來的錯?”
“你傻啊,最近朝廷那么動蕩,都是為了什么?”
“你說的是……陳王!”
此言一出,有人忙捂住了說話之人的嘴,
“這你們也敢說,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可是確實是有這個可能啊?!?p> “陛下看在宮家過往立下的汗馬功勞,不忍心趕盡殺絕,這才削權(quán),將這件事掩蓋下來也說不定啊。”
“這么說,倒真是有這可能?!?p> “這么說來,倒算是通了。宮家勾結(jié)了那位,陛下仁慈,不忍宮家受流言中傷,所以才這般將這件事情壓下來,只是,這小懲大誡是絕對少不了的,所以才削了兵權(quán)?!?p> “這么說,宮家是因為犯了錯才被削權(quán)。”
“難不成你還能想到什么旁的原因嗎?”
“確實是,如今朝廷里的所有動蕩,哪件不與陳王有關(guān)?宮家只怕是不能幸免?!?p> “我看可不一定,你們難道都不記得宮家這些年立下的汗馬功勞了嗎,這般忠心耿耿的宮家,怎么可能謀逆,我相信宮將軍?!?p> “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除了陳王謀逆一事,還有什么事情能讓陛下對宮家做出如此決判?”
“怎么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削去兵權(quán)吧,這總得有個原因吧。”
“我也贊成,朝堂動蕩哪有無緣無故的?而近日里朝堂有的動蕩,也就唯有陳王謀逆一案。依我說,宮家必定與陳王謀逆一事脫不了干系?!?p> 之前那個反駁眾人的人聽眾人如此反駁,也沒有絲毫要信的意思,又辯解道,
“可宮家為國為民在外征戰(zhàn)百年,自開朝以來便是大周的守護(hù)神,怎么對大周會倒戈相向?”
這一次,有人終于敢附和,
“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宮家待大周,待大周百姓不薄,要是真的要謀反的話,何必拖延數(shù)百年,待如今大周根基穩(wěn)固才謀逆,這不是送上門去嗎?”
“我也覺得是,宮家要是真的謀逆,陛下是絕對不會放過宮家的,怎么還能像如今一般平安無事?!?p> 有人反駁道,
“也許就是看了這大周盛世,才起了歹心,畢竟如今的宮家不是數(shù)百年前的宮家,你怎能保證現(xiàn)在宮家的人就沒有歹心?”
“可是,可是要是真有歹心,怎么可能這般輕輕揭過?”
“自然是陛下隆恩,知宮家這些年確實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所以網(wǎng)開一面,只奪取兵權(quán),叫宮家不能再有任何動作。”
一個青衣書生怒斥道,
“你們怎能這般污蔑宮家,難道都不記得宮家的恩情了嗎,連年匈奴進(jìn)犯我大周,是誰帶兵剿滅匈奴,又是誰抵御西青,守住我大周國土,要不是宮家,如今你我還能在這好好地說話嗎?”
“欸,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就是就事論事,這以前是好人,并不代表現(xiàn)在也是好人,財帛權(quán)勢動人心,久了難保有異心啊。”
“我呸,你們就是妖言惑眾!”
“欸,你說誰妖言惑眾!”
“就說你,怎么了,我說得有錯嗎!”
旁邊一個身材略壯的大漢摁住青衣書生,將其摁在桌案上,
“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青衣書生憤憤道,
“我就說!你們妖言惑眾,污蔑忠良,構(gòu)陷好人!有辱斯文!”
大漢拎住書生的領(lǐng)子就要打人,眾人忙拉住,但書生的同伴卻加入混戰(zhàn)之中,摁住大漢反擊,眾人見了,忙上前拉,卻被誤傷,霎時一片混戰(zhàn)。
“你們怎么打人?。 ?p>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我們說的明明就是事實,你們這些窮書生,力氣沒有,就知道酸溜溜地掉書袋子反駁!還以為就自己心懷天下,我呸!”
“你再說一遍!”
“老子不僅要說,還要打死你!”
“救命?。〈蛉肆?!”
“我可是新舉子,你打了我要吃官司的!”
“啊——”
茶樓一樓中一片喧囂狼藉,而二樓雅間內(nèi),宮長訣握住茶杯,輕抿一口,
“關(guān)大人,小女子似乎并沒有請您?!?p> 關(guān)無忘撐著額頭看宮長訣,漫不經(jīng)心道,
“宮小姐主導(dǎo)的這出戲,演的精彩。”
“若我不來看看,當(dāng)真是虧了?!?p> 宮長訣道,
“大人如今手握重權(quán),應(yīng)當(dāng)把全部心力放在軍隊中才是。”
宮長訣盯著關(guān)無忘,
“將士也是人,糧餉,撫恤,衣甲,家屬,日常操練,哪一樣不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大人既然拿了這虎符,就該負(fù)起責(zé)任來。”
宮長訣嚴(yán)肅道,
“我宮家可以沒有兵權(quán),可是大周的軍隊絕對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你拿了虎符,就該做你要做的事情。”
關(guān)無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宮長訣,你還真是板正得厲害。”
“上次,我以為你是要轉(zhuǎn)移話題,結(jié)果你卻是提醒我不要傷及百姓,如今,你這般操縱輿論,卻是一句不提,反而要教訓(xùn)我專心軍政。”
關(guān)無忘一雙桃花目瀲滟流連,眸中似含情地看著宮長訣,
“你生得這么漂亮,卻只會講大道理,叫人好生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