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的皇室有個慣例，每年會在金秋時節(jié)到盛山圍獵。
幽武侯府的人不可能忠言逆耳的去叫皇上免除狩獵，是以，顧若朝只能安插一個人到皇帝身邊，時刻注意匪火的動向，爭取在那場爆炸之前找到源頭，逃出生天。而這個人選還必須絕對忠于顧家，顧若朝思來想去，六七年后的事情太難把握，以后的安排只能盡量著落在云芊芊身上。
顧若朝跟著云芊芊踏入蒔芳館，心想：這地方，妻子以前不會是常常來吧？怎的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未來的境遇不會因此越來越糟吧？
大廳之中一個人都沒有，連灑掃的伙計也在偏廳打瞌睡。只見檀木作梁，水晶為璧，二十四張沉木圓桌一通到底，張張中心豎海棠，曉風(fēng)輕拂，便如置身花?；镁常焕⑹且囟汲侵杏忻摹鄻恰?p> 不錯，這是一家青樓，青樓白天不開張。云芊芊算著離天黑也就一個時辰，此時進來找尋這里的“老板”，時間剛剛好。
“咦，你們怎么進來的？”一個二十幾歲的伙計稍微警覺，驚見有外人闖入，連忙跑上來責(zé)問。
站在云芊芊身旁的青翡揮手丟了一把鎖給他，語帶不屑的道，“不過是一家飯館嘛，我還能進不來？”
那伙計驚了，看著手上接過來的門鎖，久久不能回神。蒔芳館白日里歇業(yè)，為防姑娘們跑出去，就從里面上了一把銅鎖，如今甩過來的顯然就是前門的銅鎖。鎖面依舊，其中卻少了鎖芯。
伙計暗道：這般手法，去盜富貴人家的庫房不好嗎，有必要來這兒偷姑娘？
其實云芊芊是因為懶得在門外與人口舌，這才擅自進來了。她摸摸青翡的發(fā)髻，吩咐道，“青翡，你去門外等著，別到處亂逛?！?p> 青翡應(yīng)承道，“知道了小姐，那你到了吃飯的時候記得叫我哦?！彼月钥戳艘蝗?，才往外走去。
這會兒云芊芊身后僅留了一人，便是做侍從打扮的顧若朝。顧若朝臉頰抽了抽，問到，“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云芊芊點點頭道，“應(yīng)該是了，能這么喜歡海棠花的，渠邑城里沒有第二人了。”
顧若朝見那伙計舉著掃帚護在身前，勉強擺出一張笑臉沖他說到，“勞煩這位兄弟領(lǐng)個路，我要見你們老板。”
“老板？老板不會見你的。”伙計揮揮掃帚趕人，卻毫無殺傷力，被顧若朝和云芊芊輕易躲過后，再度叫嚷，“你們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p> 顧若朝看了云芊芊一眼，企圖強行沖上樓找人，云芊芊搖了搖頭，拿出一塊銀錠子，放在手上掂了掂，暗暗有些肉疼，放話道，“五十兩，足夠你們老板出來一見了吧?！?p> “我說姑娘，你來錯地方了吧？”伙計眼冒金光，但還是自認好意的提醒道，“你先是個女子不說，咱們老板四五十歲，蒲柳之姿，不值這個價?！?p> 云芊芊掃了一眼從梁頂?shù)箳斓牡袼?，闔眼道，“你以為我找的是誰，是你們真正的幕后老板岳師姐。你就說，青城山小妹云靜芊前來拜謁?！?p> 靜芊這個名諱是云芊芊拜入青城后取的，靜是她的輩分，做為謫仙白娘娘的掛名弟子，她在青城門中的輩分還是蠻高的?？嗌脚c青城山雖不同屬，卻都是天下四大隱世門派之一，各門之間交流時，只要年齡相仿的弟子都能以平輩論。
“誰一大早的吵吵嚷嚷，還讓不讓人睡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此時日影西斜，對青樓的女子來說卻是早得很。
云芊芊抬眼，目光掠及一名穿緋色衣服的女子正從二樓精致的臺階往下走，以肉眼所見，她仿佛滿身華光，盡管實際上這女子只簡單在頭上扎了一個髻飾，卻透出萬種妖嬈。
這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婀娜氣質(zhì)，就連柴奉寧或?qū)m中的皇后都不曾有。
云芊芊輕輕推開那名伙計，徑自向斜上方拜見道，“青城山晚輩不告而入，還恕岳師姐原諒則個?！?p> 錯不了，這個走過來的女子正是苦山門人，岳海棠。她嫵媚一笑，笑容卻是對著云芊芊手上的銀子，下樓伸手說話，均一氣呵成，“來都來了，銀子先放下。”
云芊芊一看她見人如視牛糞，見銀子卻格外親切，心中頓時有了成算，迅速補充道，“小妹來得匆忙，未及準備見面禮，下次一定補上。”
岳海棠這才調(diào)轉(zhuǎn)目光，將她和顧若朝兩人打量了一圈，徐徐說到，“財大氣粗，夫君是個美人。我聽說過你，白娘娘也真是百無禁忌，竟然收了你這么一個資質(zhì)略差的俗人?！?p> 通常隱世門派中人都自認超脫于俗世之外，對于資質(zhì)一說更是虛無縹緲，各門派各有不同的選材方式，也許苦山派來看是狗屎一坨，青城門人來看卻異常金貴。
這些話當(dāng)不得真，云芊芊笑著道，“岳師姐的蒔芳館也開門營業(yè)，難道自己就不是一個俗人了？”
“我苦山修的是入世道法，大隱隱于市。”岳海棠像是真的剛從睡眠中醒來，一邊說話一邊就打了個還欠，“再說，出門在外，總不能叫我餓死吧？”
苦山派的人與別派不同，門人下山以后，門中再不供給盤纏和經(jīng)費，需要的一切都得自行掙取。弟子若在俗世另有所成，創(chuàng)立了新的派別和自己的勢力，師門中人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會出山相助。所以，這雖是個隱世門派，入世的弟子卻往往頗有動靜，只需知道方法，要找到他們并不困難。
云芊芊和顧若朝好歹是做為客人被引到了廂房，岳海棠擺出一整套精致的茶具，沖茶倒水，現(xiàn)煮現(xiàn)溫，使得空氣中薄霧繚繞，茶香怡人。
云芊芊正要一品岳師姐手藝，哪知對方把整個壺都捧了過去，喝茶不用斟，連壺飲。喝完，口中輕吐茶香，爽利的道，“你們別愣著呀，要喝什么茶自己泡，走之前留下茶錢就行?！?p> 行嘞，不管是不是親師姐妹，賬都算得明明白白，也不知剛才開口說俗的那人是誰。
云芊芊看了一眼架子上的茶單，另尋了一個壺過來，自己將茶泡上。顧若朝卻是忍著口渴也不親自動手，都不知道這里的茶水標價如何，五十兩才是進門費而已，他還是等著到財大氣粗顧夫人那兒蹭一杯為好。
許久后，談話進入正題。云芊芊說明來意，欲借苦山寒玉功一觀。
岳海棠鳳眸微瞇，手中的茶水漸冷，“你想學(xué)寒玉功？不可能的，寒玉功是我苦山四大密門功法之一，別說你想學(xué)，就連我都沒見過。”
云芊芊肩頭一沉，乃是顧若朝一手按在他肩上。云芊芊朝他使出一個眼色，岳師姐對待青城山門人能給些面子，也許并不希望再有一個當(dāng)朝侯爺在場。
顧若朝心領(lǐng)神會，剛喝一口的茶水“呸”得吐了出來，放下茶杯，責(zé)備云芊芊道，“這就是你泡的茶？”
“怎么了啦？”云芊芊暫停與岳海棠的談話，轉(zhuǎn)過頭，一臉柔情的撒著嬌。
顧若朝義正言辭的道，“簡直是花錢找罪受?？彀巡枞~剔了，我喝清水就行?！?p> 云芊芊順從的靠過去，低喃道，“陪我出來一會兒就發(fā)起將軍脾氣了，給你換一碗清水吧。你這人，一點都不懂得附庸風(fēng)雅?！?p> 岳海棠冷眼旁觀，心底想到，看起來想要寒玉功的只是云師妹，顧若朝僅為作陪而已。這二人的相處方式和她想象中并無太大出入，雖然好像看著哪里怪怪的。
同樣身為女子，她替云芊芊解圍道，“興許是顧侯爺喝不慣這茶，方才這壺里泡的是我苦山的苦茶，味苦而回甜。此間的水也不多了，樓下院落中有一口井，顧侯爺若要解苦，不妨自行去取?！?p> “那就恕顧某無禮，自行到樓下逛逛了?！鳖櫲舫x座，說完還瞪了一眼云芊芊，像是仍有怒氣，哼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p> 云芊芊接著這句奚落積攢了對方的一些同情心，等顧若朝走后，稍顯哀憐的道，“你是真的沒見過寒玉功嗎？”
“我并未騙你，寒玉功是苦山僅有的幾項秘不外傳的功法?！痹篮Ｌ碾S后又補充了一條細節(jié)，“我志不在此，沒見過也屬常態(tài)?！?p> 苦山人對待本門功法其實并沒有看得那么嚴謹，所以云芊芊才一開口就直接要借，這時并不氣餒，勾唇道，“小妹非常需要見一見這部功法，斗膽提出以物易物，或許你師門中人能感興趣?！?p> “以物易物，用青城功法嗎？”岳海棠對此也沒多大興趣，只是隨口問著。
云芊芊心中煞是鎮(zhèn)定，輕飲了一杯苦茶，似乎有為難的道，“小妹前陣子得到一把古弓，名曰雪雕，翻閱古籍時得知，曾與貴派祖師有關(guān)聯(lián)，不知可否能用這把弓的歸屬權(quán)換取一窺寒玉心法的機會。”
岳海棠蹙了眉頭，低問，“雪雕弓在你那里嗎？那我就做不了主了，我得通知師門一趟，說不定還真能如你所愿?！?p> 眼看已有了得到寒玉功的門路，云芊芊心中大定。耳畔傳來一陣輕功好手在奔行階梯的聲音，她身形頓時警惕了些。
岳海棠愁容轉(zhuǎn)笑，解釋道，“不必驚慌，應(yīng)當(dāng)是我?guī)煹軄砹??！?p> 話音剛落，便聽見這名男子的話音，“師姐，我今天見到一個年齡十歲的小女娃，身子骨非常適合我修煉我苦山功法。我打算收她做徒弟，只是比較難拐，請師姐幫……”
另一道話音也同時響起，是顧若朝的大喝，“萬樓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