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旦之日。
雒陽北宮,德陽殿,百官朝會。
漢帝劉協(xié)頭戴平天冕冠,衣著章紋冕服,高踞蟠龍寶座之上;相國董卓手扶寶劍,腳蹬勾履,傲然卓立群臣之首。
“天子詔令:自新帝登基,董相國秉政,四海升平,八方寧靖。值此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之際,改元初平,以彰國威!”
隨著內(nèi)侍的一道莊嚴宣告,標志著初平元年(公元190年)的到來。
“恭送董相國!”內(nèi)侍拖長聲音,又是一道唱喝。
如今朝會只是一個形式,改元之事一了,自然散去。
董卓面帶笑意,顧盼自得,緩緩走向殿外,不止文武百官躬身揖手,連天子劉協(xié)也起身目送,以示敬意。
啊~嚏!
隨著董卓的一聲噴嚏,文武百官的身軀又彎得更低了一些。
“相國!”眼見董卓出殿,呂布手持方天戟,上前問候。
董卓微笑頜首,吩咐道,“回府!”
殿門左右數(shù)十名持矛銳士聚攏過來,尾隨兩人身后。
一行人來到朱雀門外,早有一駕華麗的車輦恭候多時,上有諸侯華蓋豎立,以五匹大宛寶馬牽引,內(nèi)有雙螭龍耳香爐,燃著南海進貢過來的沉香。
車輦周圍,另有數(shù)百裝備精良的西涼騎士環(huán)立拱衛(wèi)。
眼見董卓款步走近,御者急忙俯趴在地,以身做階,待對方踏著背脊登上車輦,這才站起身來,緩緩駛動車輦。
呂布翻身跨上赤菟,引數(shù)十銳士開路,后面數(shù)百人馬,團團護住寶馬香輦,一起朝延熹里相府方向行去。
沿途之上,無論行人車馬,紛紛避讓道路兩旁,稍有躲避不及者,即被前鋒銳士以長矛抽中,遠遠跌開。
一路無事,直到寶馬香輦進入相府大門,來到堂前階下。
“末將告退!”呂布兜轉(zhuǎn)赤菟,來到車輦旁邊,拱手辭別。
年前,呂布再次婉拒聯(lián)姻提議之后,董卓倒是并未生氣,只是經(jīng)常讓他隨行,拱衛(wèi)自身安全,呂布自然不好拒絕。
董卓此舉,自是把呂布當作極為親信之人,讓胡軫、華雄等人好生羨慕。
堂后涌出一群美貌婢女,鶯聲燕語,簇擁董卓入門不提。
呂布策馬出得相府大門,往西走了不到半里,街邊忽然有人高呼道,“呂將軍,暫且留步!”
“王令君!”呂布勒住赤菟,轉(zhuǎn)首望去,一眼認出對方,卻是太原王允。
王允如今兼領(lǐng)太仆、尚書令二職,掌有政事實權(quán),極得董卓信任。
“王某久仰將軍威名,只是一直不曾上門拜見?!蓖踉誓眄毿Φ?,“今日不用料理政事,將軍若不嫌棄,何不到我府上一敘?”
此刻朝會剛散不久,王允的府邸并不在附近,顯然刻意在此等候。
“呃~?”呂布神色一動,似有所思。
因為滄月的緣故,呂布的志向在于封侯,如今雖然已經(jīng)得封都亭侯,卻還不是真正的公侯,后面尚有兩道門坎:鄉(xiāng)侯,縣侯。
以呂布的出身,這個志向,想要達成,其實極難。
拿董卓為例,出身西涼豪族,朝中又有董后、十常侍、袁閥照顧,征戰(zhàn)多年,也不過位列鄉(xiāng)侯;直到數(shù)月前,他總攬朝堂大權(quán),才得封縣侯。
與之對比,關(guān)東門閥子弟,封侯卻是再容易不過,比如袁紹,寸功未立,還曾與董卓作對,此前不僅官拜太守,還同時位列鄉(xiāng)侯。
其中差別,落在呂布眼里,當真苦澀難言。
太原王允,出身豪門世族,本人也是關(guān)東名士能吏,曾師從故太尉胡廣,與大儒蔡邕份屬同門,與關(guān)東世家門閥,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糾葛極深。
出身無法改變,人脈卻可積累。如今王允主動示好,如何能夠拒之門外?
呂布一念及此,欣然笑道,“那就有勞王令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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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內(nèi)郡,野王縣。
最近一個來月,縣衙上上下下一直忙忙碌碌,但因為有著清晰美好的愿景,眾人卻都感到極為充實。
按照陸翊、盧植等人商量的計略,一面聯(lián)合鄉(xiāng)間望族,修繕地方塢堡;一面開墾山野荒地,組織逃難民眾屯田。
在這個過程中,棗祗、任峻自然名副其實,起了極大的作用;韓小雨、韓浩姐弟,卻也給了陸翊、盧植不小的驚喜。
姐弟倆本就出自農(nóng)家傳人,韓小雨到碎葉城求學將近十年,更是精通天文地理、種植農(nóng)耕。
韓浩早被任峻找去當了副手,棗祗也幾次三番找上門來,希望韓小雨出任副職。韓小雨的態(tài)度卻很堅決,幫忙可以,但職位免談。
她一有機會,就跟在陸翊身邊,忙前忙后,全然不懂避嫌。
這一日,歲旦午宴尚在進行,陸翊、珞伽提前退席,來到后園敘話。
“韓小雨這丫頭,怕是真的看上你了!”珞伽星眸流轉(zhuǎn),似笑非笑。
“珞小花!”陸翊一聽,肅然道,“韓小雨的態(tài)度如何,其實并不重要?!?p> “呃~?”珞伽一臉若無其事,問道,“那什么才重要呢?”
“重要的是----”陸翊拖長語音,忽地哈哈大笑,“珞小花,你吃醋的樣子,當真令人動容!”
“噗嗤~!”珞伽忍不住笑出聲來,嬌喝道,“土賊,做個了斷吧!”
自玲瓏塢初見,多年過去,兩人的感情依然濃烈,一直有增無減。
一陣打鬧之后,珞伽難免想起數(shù)月前被劫的兒女,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陸翊明白妻子的心結(jié)所在,卻又不知如何安慰,索性談起別的話題,“元夕之后,我打算前去白波谷,看看那郭太與于吉到底是何關(guān)系!”
“我陪你同去!”珞伽知道于吉實力非同小可,哪里放心。
“白波軍寇亂河東,去年十月,董卓已派牛輔帶兵討伐?!标戱次⑿Φ?,“現(xiàn)在那郭太只怕自顧不暇,你大可不必擔心!”
珞伽正要再說,忽地心有所感,與陸翊一起望向園門。
“子羽,白波谷一行,讓為兄去吧!”史阿緩步走進后園,沉聲道,“如今縣里諸般事務剛剛起步,你不應此時離開!”
他不等陸翊搭話,又說道,“王師之事,多年來一直是你與興云在奔波,這次怎么也該輪到為兄了!”
陸翊略一思忖,肅然道,“師兄若要前去,除非答應小弟一個要求!”
“此行目的,只為確認那郭太與于吉的關(guān)系?!笔钒⒁宦?,已知其意。
他哂然一笑道,“為兄并非莽撞之人,若對方真是‘上師’于吉,我自當回來,與你等商議之后,再作打算。”
“如此甚好!”陸翊放下心來,苦笑道,“昔日韓二哥獨自刺殺張角之事,至今讓我難以釋懷。”
“劍客”韓龍,任俠好險,曾一人闖入張角老巢,將其刺殺。若非當時張角重傷未愈,結(jié)局如何,實難預料!
史阿一聽,不禁問道,“興云現(xiàn)在如何?”
他此前心思俱在靈帝父子身上,對師門之事關(guān)心不夠。
“去年初我離開幽州之時,韓二哥執(zhí)意留在當?shù)?,欲從宮祟、宇文呼邪身上著手,探尋于吉蹤跡?!标戱闯烈鞯溃坝泄珜O瓚大軍在旁,當無大礙。”
宮祟、宇文呼邪,均為于吉的弟子,如今張角身死,這兩人或許是最接近于吉的人了。
史阿聞言頜首,轉(zhuǎn)而說道,“我等既然遷居野王,自當以此地為根基,昨日我已飛鴿傳書,告知碎葉城;興云居無定所,還須子羽派人通告。”
“師兄放心!”陸翊神色如常,顯然早有安排,“三月前一到此地,我就已派人前往幽州,如今只怕快要回來了?!?p> 史阿一聽,再無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