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雒陽城,中東街,呂府。
“夫君!”
“阿爹!”
呂布自尚書令王允處作客回府,自有嬌妻閻妍攜幼女迎接出來。
早在數(shù)月之前,呂布就派高順領(lǐng)陷陣衛(wèi)北上,將并州眾將的家眷接到雒陽。
此前,大將軍何進謀誅十常侍,令丁原率部南下,致使并州兵力空虛。若非和連橫死之后,鮮卑內(nèi)亂,無暇他顧,只怕雁門、云中等郡早已不保。
如今并州諸郡太守各自為政,又有白波軍、南匈奴、屠各胡出沒,并非久居之所;就連軍司馬張楊也心懷疑慮,領(lǐng)數(shù)千人駐留上黨一帶。
數(shù)年過去,閻妍美貌不減,身姿卻更加動人,旁邊的小女孩名叫呂綺玲,大約五歲左右,長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呂布將方天戟交給旁邊的陷陣衛(wèi)士卒,上前一把抱起女兒,冷酷的神色消失無蹤,笑著道,“小玲兒!”
他一面逗弄女兒,一面牽住閻妍的纖手,一起步入堂內(nèi)。
這套府邸,是呂布升為中郎將之后,由相國董卓賞賜,左右緊挨著的幾戶人家,則是并州系眾將。
“今日歲旦,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呢?”閻妍問道。
當(dāng)年應(yīng)滄月之約,閻妍雖嫁給呂布,卻是妾室,她心系呂布,并無爭斗心思,呂布待她甚好,在府中地位一如正妻,掌管后宅事務(wù)。
“從相府歸來途中,遇到尚書令王子師?!眳尾继寡缘?,“受邀去他府中飲酒閑談,是以回得晚了!”
王子師的大名,早在太原郡時,閻妍就聽人不斷說起,雖然不曾見過,但尚書令為朝堂重臣,這一點她卻十分清楚,不由心生感慨。
呂布以飛將之勇,曾有射殺鮮卑大王檀石槐的驚人功績,卻遲遲不得朝廷封賞;后來,在平樂觀演武中勇冠三軍,所得不過區(qū)區(qū)并州主簿一職。
直到這番南下,呂布得到董卓賞識,數(shù)月之間,先授騎都尉,再遷中郎將,封都亭侯。如今,更是連尚書令這等人物也主動相交。
而董卓此人,當(dāng)年險些成為兩人仇敵。命運之奇,莫過于此。
閻妍不再追問兩人聚會細節(jié),轉(zhuǎn)而說道,“兄長派人從西涼傳來音訊,還捎來一些禮物。”
“呃~?”呂布略感驚訝,問道,“彥明兄現(xiàn)況如何?”
當(dāng)年呂布因滄月之故,無法給予閻妍正室之位,閻忠、閻行父子大怒,險些打上門來,又逢西涼北宮玉、韓遂等人叛亂,雙方幾近音訊隔絕。
去年十月,平樂觀演武,呂布雖與閻行在場上相見,卻不曾言語,只知對方因早年迎佛之舉,當(dāng)時已是假司馬一職。
今年四五月間,傳言閻忠受叛軍挾持,氣急攻心,舊傷復(fù)發(fā)而死,閻行更是不知蹤跡,音訊全無。
若非放心不下幼女,閻妍早就前去尋個究竟。
“金城一帶盡是叛軍,不下十?dāng)?shù)萬人。”閻妍神色莫名,嘆息道,“兄長為保族人周全,早在數(shù)年之前,就已娶韓遂之女為妻。”
曾幾何時,哪個男兒不曾胸懷凌云之志?誰家女郎不曾暗藏三月之春?
然而,時光一去不回,現(xiàn)實更是無情,有多少男兒、多少女郎都放棄了最初的夢想,被迫接受了世俗力量的安排?
金城閻行,只不過其中較為醒目一些的螻蟻罷了!
“韓遂?!”
呂布聽到這個名字,有些震驚。
此人并不以個人武勇聞名,也無縱橫沙場的傲人戰(zhàn)績,但皇甫嵩、董卓俱為當(dāng)代名將,兩人聯(lián)手之下,多年來也拿對方無可奈何。
最為奇特的是,西涼羌豪如北宮玉、李文侯、王國等,俱都被韓遂玩弄在股掌之間,即使這樣,仍有數(shù)以萬計的羌胡一直追隨于他。
這世間真正的力量,不在武道修為,而在世俗人心!
當(dāng)年滄月的這句話,突然又出現(xiàn)在呂布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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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野王縣。
“陸大哥!”
陸翊剛出衙門,只聽一聲嬌呼,接著就見韓小雨跑了過來。
昨日珞伽所說,并非戲言。
夫妻之間,心意相通,并無大礙,但韓小雨這邊,卻是麻煩。
若在當(dāng)年,陸翊自然沒有顧慮,但如今韓小雨正當(dāng)妙齡,言辭之間稍有不當(dāng),只怕會傷到對方的自尊。
“小雨妹子!”陸翊勉強笑道。
他正在苦惱,忽然看見盧植走來,急忙迎上前去,“盧師,可是尋我有事?”
“盧師安好!”韓小雨搶上前來,出聲招呼。
盧植何等閱歷,早就看穿兩人那點心思,微笑道,“本想出城看看,見到子羽,倒是想起一件要事!”
陸翊一聽,欣然道,“盧師但說無妨!”
“可否一面出城,一面細談?”盧植在不動聲色之間,開始幫忙。
“但聽盧師安排!”陸翊心底暗贊,轉(zhuǎn)頭對韓小雨道,“對了,替我捎個口信給你珞姐姐,就說午間我不回縣衙了!”
“嗯呢~!”韓小雨雖然不大情愿,還是答應(yīng)下來。
眼見韓小雨消失在門內(nèi),兩人轉(zhuǎn)身往城外走去。
“我觀此女頗有賢能,也不計較名份。”盧植似有所思,悠然道,“子羽何不效仿前人,兼得娥皇女英?”
“盧師見笑了!”陸翊神色一怔,苦笑道,“我并非不近女色之輩,但此生有珞小花一人,已然足矣!”
“哈哈哈哈~!”盧植一聽,縱聲大笑。
陸翊不知對方何故大笑,不由面露疑惑。
“私事說完,該論公事了?!北R植笑罷,正色道,“前些日子,我與仲陵談起你那九字計略,均感開民智一事任重道遠,不可耽擱!”
此言一出,陸翊雙眼一亮,凝神靜聽。
“正因道遠,是以寸陰必爭。”盧植目光悠遠,接著道,“如今凜冬未過,正是農(nóng)閑之時,我欲組織人手,開辦縣學(xué),還望子羽應(yīng)允?!?p> “盧師高見!”陸翊欣然道。
他的閱歷到底不如盧植這等前輩,在大事之上雖然明智,但到具體的實施環(huán)節(jié),難免顧此失彼,有所遺漏。
正在這時,后方又有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目睹陸翊神色一變,盧植似有所感,回頭望去,就見韓小雨跑步前來。
“韓姑娘!”盧植心念一轉(zhuǎn),忽地出聲招呼,“方才我與子羽商議,欲趁眼下農(nóng)閑,開辦縣學(xué),想勞煩你幫忙組織人手,不知可否?”
他這話模凌兩可,卻不知到底是誰要勞煩韓小雨?
只是落在韓小雨耳中,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要勞煩她的,是她的陸大哥,不由欣然應(yīng)道,“好的呢!”
陸翊在旁邊見了,更覺無奈。
須知盧植此舉,在短時間內(nèi),固然能將韓小雨的精力轉(zhuǎn)移,但從長遠來看,豈不是更讓韓小雨誤會?
“此事刻不容緩,還請韓姑娘這就隨我前去!”盧植一副雷厲風(fēng)行的模樣,沖陸翊抱拳作別,轉(zhuǎn)身趕往縣學(xué)。
韓小雨瞥了陸翊一眼,神色略有不舍,緊隨盧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