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林一直跑了半個時辰,跑過一級一級石階,他不知道已經(jīng)爬了多高,四個月風(fēng)餐露宿的生活就要迎來收獲,鐘林激動的不停奔跑,來時的道路早已隱沒在身后。直到前方的石徑消失,又出現(xiàn)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鐘林才終于疑惑的停下來,大口喘著粗氣。
鐘林休息一陣,一腳踏上小路,身后的石徑便陡然消失不見,他才恍然明白這條修仙路是沒有退路的,這似乎又是某種考驗。
沒了開始的興奮,鐘林沿著小路繼續(xù)向前,一步一步向高處攀登。走著走著,鐘林周圍的景物一變,冒出許多綠油油的植物來,路邊的小花姹紫嫣紅,仿佛在向他招手一般迎風(fēng)搖曳,山間的小鳥也在不停的歡唱。
按時間推算,外面早就應(yīng)該天黑了,可這里依然艷陽高照,風(fēng)和日麗。鐘林耐著性子,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圍古怪的一切。
這美麗的景色仿佛沒有邊際一般,只有不停的往前走,時間也好像過去了好幾年,鐘林的思維開始麻木,鬼使神差的坐在路邊一塊大石塊上休息。
淡雅的花香微醺著鐘林的神經(jīng),鐘林就要在這如畫的風(fēng)景里沉沉睡去時,眉心忽然涌起一股涼意,《飲月感應(yīng)篇》自行運轉(zhuǎn)開來,他蹭的一下站起,睡意全無。
緊接著鐘林聽到一聲虎嘯,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從樹林中跑出,好像體力不支一般,撲通一聲摔倒在他面前。
“救命!救命!壯士救命!”
鐘林抬頭一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頭吊睛白額猛虎,眨眼間就向他撲來,鐘林直直向后一躺,取出那把蛇形匕首,從下方險險的插入老虎咽喉。鐘林推開猛虎,看著它掙扎片刻,慢慢瞪著一雙虎目,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
鐘林剛剛站起,女子就拜倒在他身前聲淚俱下的開始哭訴:“我被那猛虎追趕,險些喪命,多虧了壯士相救,小女子家就在附近,請壯士與我一同前去,好讓家中父母款待壯士,以謝救命之恩。”
鐘林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又看看身上的血跡,未發(fā)一言,繞開女子繼續(xù)向前走去。
他用的是方青家得來的匕首,乃是一件靈器,兩道血槽能自行引動鮮血入體,可剛才插入老虎體內(nèi)的時候,鐘林卻未感覺到一點兒變化,顯然這女子也并不可信。
···
原本碧空如洗的天空驟然下起了暴雨,鐘林繼續(xù)向前挪步,在泥濘的山路上艱難前行,他頭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頂草帽,身上也換上了蓑衣,背后還背著一捆剛砍的干柴。
停下避雨時,鐘林在樹下的水坑一照,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布滿了細細的傷口。
不一會兒天空又放晴開來,鐘林繼續(xù)上路,雖說剛下過雨,可這太陽卻越來越毒辣,泥濘的地面變成干涸的溝壑,火辣辣的陽光烤的他臉頰通紅。
鐘林想起妻子還在等他砍柴回去,也不知道剛才的大雨有沒有毀壞家中那本就不太牢靠的屋頂。自從他打死猛虎,做了青林村陳家的女婿已過了四年,妻子雖未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但夫妻相濡以沫,倒也幸福平靜,鐘林不由加快了腳步。
此時,前面山路走來一對中年夫婦,鐘林仔細一看,正是他的姐姐鐘蕓和方青。
“林弟,你怎么在這里!我終于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我已經(jīng)與你方大哥成親,用你留下的珍珠當(dāng)本錢,在福臨鎮(zhèn)開了珠寶鋪,你方大哥著實能干,現(xiàn)在更把生意做到了潞州城。你快跟我們回去,做鐘家珠寶行的大掌柜,憑你和方大哥的本事,咱們一定能做成潞州最大的珠寶行?!辩娛|一見到鐘林,就拉著他的手激動的說個沒完,方青也在一旁憨笑著幫腔。
是啊,鐘林記得他采集了好多珍珠,那是留給父母的貼幾錢,應(yīng)該夠他倆安度晚年了。
鐘林揮揮手,扔掉草帽和柴火,繼續(xù)向前。
···
前方景物變換,已經(jīng)沒有了道路,高聳的山峰還遠在天邊,鐘林抽出腰間的彎刀,一路劈砍著荊棘密布的叢林,小心的向山頂走去。他收集露水,捕殺山間的野味兒,夜晚更是多次用皮膚干枯的雙手緊緊握著刀柄,與環(huán)伺的狼群對峙,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向山頂靠近。
夜晚,看著滿天星光,鐘林微微閉上了雙眼,睡夢中他仿佛回到了南嶼村,跪在父親的床前。躺在病床上鐘勇已經(jīng)奄奄一息,用手摸著鐘林也已經(jīng)有了皺紋的臉,不停喃喃自語。
“林兒為什么還不回來,我就不該讓林兒去潞州水師,都是我的錯,想要爭個臉面,結(jié)果林兒才一去不回,不知道這么多年他過得好不好?!?p> “爹,我回來了,我是鐘林啊。”鐘林焦急的大喊。
“別騙我了他娘,我的林兒是這村里最能干的娃娃,怎么滿臉都是皺紋呢?!?p> “他爹,真的是林兒···他回來了,林兒如今也老了,我們的林兒真的回來見你了?!辩娔冈谝慌詳鄶嗬m(xù)續(xù)的哭訴。
“什么?真的是林兒,你怎么變成這樣了,這些年在外面過的好么?受苦了么?成親了么?”鐘勇氣若游絲,還想強撐著坐起。
“爹,林兒已有家室,但林兒對不起您,一走這些年沒能在身邊盡孝,也未能光耀鐘家門楣,只不過在蕓蕓眾生中求一個溫飽而已?!辩娏謱⒛樎襁M父親的手里,輕輕抽泣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很好,這些年我跟你母親過的很好,你姐姐也常來看我們。這世道有口飯吃就不錯了,不要自責(zé),不要自責(zé),你做的很好,很好···”鐘勇輕輕拍著鐘林的后背。
我們走過這許多路,一生吞風(fēng)吻雨,欺山趕海,憑這兩眼與百臂,不過是為了看一眼世間的萬般風(fēng)景,撫摸一下俗世的璀璨明珠。
天光微亮,鐘林睜開眼,繼續(xù)前行。
···
大雪漫天,周圍的世界一片死寂,鐘林拖著干枯的身軀在陡峭的崖壁上畏畏縮縮的攀爬而上。白發(fā)蒼蒼的他佝僂著病態(tài)般瘦小的身軀,不時鉆進山崖的縫隙間里,躲避夾著冰凌的寒風(fēng)。
自走上那條石徑,好像已經(jīng)過了幾十年,鐘林早已不是那個健壯的少年人,多年無休無止的追尋,耗光了他的銳氣和心血。
終于,終于,現(xiàn)在這凌峰絕頂就他在眼前!
鐘林一只手已經(jīng)攀上了峰頂,右腿一翻,用上最后的力氣,攀爬而上。他跪在這空無一人的山頂上,刺骨的寒風(fēng)快要將他渾身的血液凍結(jié)。
可是仙人呢?那傳說中的大道又在哪里?鐘林通過了一個又一個考驗,戰(zhàn)勝了惡劣兇險的環(huán)境,戰(zhàn)勝了無數(shù)孤獨寂寥的夜晚,直到最終戰(zhàn)勝了自己,難道這一切不過是韶華一場大夢?
風(fēng)雪中露出一個一身紅袍的身影,紅袍人雙手各拎著一個昏迷的青年,正是齊明嵐和喬尹茹。
“來吧鐘林,你看著這是誰,正是他們兩個讓你來到這清霞山,讓你忍受這無盡的孤燈冷月。我的好徒兒,運起你的血河大法,只要吸干了他們兩個,你就能獲得無上的法力和悠長的壽命。還在猶豫什么,來啊,我的好徒兒···”
“你是,老祖?”鐘林雙眼泛起一層紅光,木然的拿出匕首,緩緩的向齊明嵐扎去···
不對,老祖和方青都在崖洞里,那血衣上原本應(yīng)該有一個破損的大洞,鐘林雙眼頃刻爆發(fā)出寸許長的靈光,一看之下,眼前哪還有什么血衣老祖,不過是一具站著的森森白骨。
“你不動手么,太可惜了,老祖來幫你,白骨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匕首,大笑著向喬尹茹刺去!”
“不要!”
鐘林提起最后一點兒力氣,一個健步?jīng)_上前去,抱著骷髏一頭墜下懸崖!下落的過程中鐘林接連數(shù)次碰到崖壁,骷髏已經(jīng)被撞碎,枯骨在空中四散,狂風(fēng)在他耳邊咆哮而過···
鐘林抬起頭,望著峰頂初生的驕陽,緩緩閉上了眼睛。
···
再醒來時,鐘林跌坐在地上,眼前是齊明嵐和一個長著一縷美髯的方臉老者,老者眼睛瞇成一條線,從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一個四竅的散修,潞州小鎮(zhèn)的賣魚小子,竟能通過問心四境的考驗,看來霄茗沒有看錯人?!崩险唠m是源晶境修為,卻還是孟霄茗的師兄。
“鐘林,快來見過蘇師叔,蘇師叔是清霞山外門長老,統(tǒng)領(lǐng)外門五殿,所有未到明竅境的外門弟子,都由蘇師叔負責(zé)教導(dǎo)?!?p> 齊明嵐接到蘇夢陽傳訊,說孟真人欽點入問心路試煉的弟子,聲稱是來找他的,就第一時間趕來。
一見到鐘林,齊明嵐便驚愕不已,那個福臨鎮(zhèn)的買魚小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有了四竅修為。震驚之余,他向蘇夢陽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鐘林連忙起身行禮,心中不由翻起驚濤駭浪。他已從方青口中知道血衣門是被清霞宗剿滅,想來自己修煉的《血河真經(jīng)》必不為清霞所容,可為了繼續(xù)修煉,鐘林只有冒險來到清霞山這唯一途徑。
此刻,剛走過問心路的鐘林,又迎來了更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