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guān)于死亡，好像不是噩夢
柳樂世是在尖叫中醒過來的。
五臟六腑仿佛還在翻攪著，灼熱的痛感從身體內(nèi)部爆發(fā)，全身冰冷的感覺太過真實了！
她一睜眼，頭頂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床帳，身邊也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是自己貼身丫頭吹杏的聲音。充滿了焦急和恐懼。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吹杏原本是站在床邊等著伺候柳樂世起床的，突然看見還睡得很安穩(wěn)的小姐驚聲尖叫起來，嚇得她差點摔了手里捧著的熱水。
吹杏掀開柳樂世的床幔，只看見柳樂世直挺挺的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自己的喉嚨，一雙美目瞪得老大，一副驚恐到扭曲的表情。
吹杏頓時被嚇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一個勁的問小姐怎么了。
這是，在外面的另一個丫頭香桃聽見了里面的動靜，也趕緊掀起珠簾走了進來。她看見吹杏和柳樂世兩個人一樣的面白如紙，頓時也嚇到了。剛剛她在外間就聽見小姐的尖叫了，誰知進來一看小姐竟然臉色如此之差，頓時唬了一跳。
柳樂世捂著自己的喉嚨猛烈的穿了幾口氣，才感覺腹中的那股劇痛消散下去。她失神的雙眼漸漸聚焦，一把抓住了吹杏的手，開口的聲音帶著顫抖。
“吹……吹杏，我，我沒有死嗎？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是不是，是不是做了噩夢夢到我死了？？”
吹杏愣了一下，忍不住松了口氣，原來小姐是做噩夢了。
“小姐，這話可不能瞎說呢。您只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這夢和現(xiàn)實都是相反的，您快別想了，那不吉利的字可別說了啊?！?p> 她輕輕拍了怕柳樂世的手，柔聲安慰道。
吹杏和香桃是柳樂世的貼身丫頭，三人從小一塊長大，是主仆更是姐妹。吹杏比她們兩個大了兩歲，性子沉穩(wěn)溫柔，在她的安慰下，柳樂世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正說著話呢，小姐做了噩夢尖叫著醒來的事情已經(jīng)由下頭的小丫頭們稟報到柳夫人那兒去了。不一會兒，柳夫人就帶著安神的湯藥來到了柳樂世的房間里。
剛走進臥室，柳夫人就看見柳樂世呆呆的靠坐在床上，立馬心疼的快步上前，一把將愛女樓下懷里，心肝肉兒的喊著。
“我的凡之可是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啊，娘親在這里，凡之不會有事的……”
母親的懷抱是那么的溫香柔軟，柳樂世只是喃喃的喊了聲娘親，便再也忍不住淚，撲在柳夫人懷里大哭起來。
柳樂世是家里的獨女，她爹娘三十歲上才有了她，自然當眼珠子似的寵著，不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自然的，在這樣的嬌寵之下，柳小姐養(yǎng)成了一幅小孩子的性子，嬌氣不能吃苦，行動還有些小刁蠻，整個就是個惹不得的千金大小姐。
這似乎是她第三次做噩夢夢見自己死掉了！而且每次還都是以不同的方式死去，每次都是死后從夢中醒來，她已經(jīng)不太能分清自己現(xiàn)在是在做夢還是在現(xiàn)實中了。第一回是淹死，第二回是從秋千上跌下來摔死，第三次是喝了變質(zhì)的酒毒死，這實在是她活了十七年來遇到過的最最可怕的事情了。
女兒雖然嬌氣，但自從長大后甚少會這樣大哭。柳樂世委屈哭泣的樣子讓柳夫人心疼的不行，只能一邊拍著柳樂世的背安撫著，一邊問她發(fā)生了什么。
柳樂世哭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訴說了自己夢到自己的三次死亡，聽得柳夫人是膽戰(zhàn)心驚。
“女兒，女兒每次死掉之后，就會夢到自己立刻醒過來，嗚嗚嗚……娘親，您說，您說我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做夢嗚嗚……我是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啊嗚嗚嗚嗚……”
柳樂世現(xiàn)在是真的迷糊了，她似乎做了個夢中夢，每次死后醒來都是一樣的場景。丫鬟的安慰，母親的安慰，連現(xiàn)在母親的懷抱都與夢中是一樣的。
柳夫人聽完了，內(nèi)心雖然震驚不已，面上卻極力維持著淡定的樣子。她伸手掐了一把柳樂世因為哭泣而變紅的臉，頓時看到柳樂世因為吃痛而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你看，會痛吧？會痛就說明你現(xiàn)在不是在做夢，傻丫頭！做個噩夢都嚇成這樣，真是娘親的笨囡囡?！?p> 柳夫人又摟著柳樂世拍了幾下，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調(diào)侃了她幾句。她拿過自己的帕子，溫柔的替柳樂世擦干凈了臉上的淚痕，隨后，她又讓丫頭端過了安神湯，親手喂著柳樂世一口一口喝下，并且叮囑柳樂世喝完在休息一下。
就這母親的手，柳樂世喝完了這碗養(yǎng)身湯。躺下后，柳樂世盯著頭頂嫩粉色繡銀色花樣的床帳，內(nèi)心突然覺得這一幕又是熟悉無比！這樣的場景，和夢中出現(xiàn)過的場景，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我到底，是不是還在做夢？我現(xiàn)在真的醒著嗎？
柳樂世內(nèi)心無比懷疑。
柳夫人看著柳樂世躺下后就出了臥室，于是，柳樂世放在被子下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她知道，夢中肯定是不會疼的。由于下手沒輕重，大腿傳來的痛感讓柳樂世差點沒有崩住叫出聲。剛剛擦干的淚花因為自己的實驗又有狂飆的架勢，柳樂世怕外頭的娘親擔心，只能一口咬住自己的被角，等著這波自己造成的痛苦緩過去。
不過還好，她至少確定了自己還活著！剛剛的死亡只是在做夢！
一想到這里，柳樂世頓時松了口氣。這夢真的是太可怕了，連環(huán)夢中夢，更可怕的是，每次死的時候也太痛了吧！
柳樂世在床上小聲嘀咕，柳夫人在外頭卻是一臉的愁容。
“你說凡之今早是尖叫這醒過來的？”
柳夫人聽吹杏說完早上的情景，一雙與柳樂世十分相似的美目充滿了弄弄的擔憂。
“我剛剛聽這孩子說的夢中的場景，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孩子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樣的驚嚇呢！說來也是，長這么大，這好像還是凡之頭一次做噩夢！你們說，這是不是預(yù)示這什么不好的事情？”
“夫人，老人們常說夢和現(xiàn)實都是相反的。許是小姐昨晚入睡是壓著胸口了，這才做了噩夢，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您不是說小姐剛出生時有個云游道長給算過，小姐是大富大貴的命呢！夫人，您就放心吧，沒事的。”
柳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頭素云見她臉色不好，趕緊倒來一杯熱茶，放進柳夫人的手里，并且輕聲安慰著。
柳夫人握著熱茶，漸漸地也平靜下來。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不知為什么，聽完柳樂世說的那個夢，她總有種內(nèi)心不安的感覺。
“您們?nèi)ジ蠣斦f一聲，我今天還是不放心，一會兒得帶凡之去青云觀上個香，好好去去晦氣?！?p> 她吩咐完了底下的小丫頭，又囑咐吹杏和香桃照顧好柳樂世，就帶著貼身丫鬟去了廚房。凡之今天嚇著了，柳夫人要親自下廚給她做幾道愛吃的菜壓壓驚。
柳樂世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才由丫鬟伺候著起床洗漱。
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美還是美的，峨眉瓊鼻，櫻桃小口，一雙桃花眼水波盈盈。只是這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整個面孔都顯得有些慘白，往日靈動的雙眼今天也顯得有些無神。
“小姐，今日夫人要帶您去青云觀上香，我就給您梳個簡單點的發(fā)式吧。咱們帶兩根嵌寶石的銀簪子，在戴上上次表少爺送來的發(fā)帶，您看怎么樣？配您今天這身月白的裙子很相稱呢。”
香桃生的一雙巧手，柳樂世的頭發(fā)一般都是她來梳理的。她剛剛說的那條發(fā)帶，是柳樂世大舅舅的兒子中秋時送來的禮物，銀白的底色，用極細的五彩絲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赤頂仙鶴，仙鶴長長的尾羽上還串著小顆小顆的水晶珠子，乍一看不顯眼，陽光下確實流光溢彩。發(fā)帶兩端還墜著長長的流蘇，串著五彩寶石珠子，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卻又不會過于張揚。
因著要去青云觀，柳樂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裙，裙擺上繡了淺粉色的繡球花，細碎精美的花瓣撒在裙子上，帶著一些亮晶晶的銀絲，低調(diào)又大氣。與香桃所說的發(fā)帶倒是十分相陪的。
見柳樂世沒有異議，香桃婊快手快腳的替她梳好頭發(fā)，并且巧妙的系上了那根發(fā)帶。因為柳樂世臉色不是特別好，香桃還給她上了點胭脂。裝扮完畢，鏡中的人頓時又變成了那個美貌絕世的相府千金柳樂世！
娘親親手做的芙蓉丸子讓柳樂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看著女兒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柳夫人也終于稍稍放寬了心。飯后不久，柳夫人便帶著柳樂世坐上一輛繡著柳府標志的大馬車，由幾十名親衛(wèi)護送著去了城郊香火旺盛的青云觀。
本朝崇道，當今天子更是頭一個全身心投入修道事業(yè)的人，因此在民間，道觀也遍地都是。這青云觀是京城香火最為鼎盛的道觀，當今陛下身邊的那位天師就是從青云觀出家的鎮(zhèn)元真人。
柳夫人雖不說十分信道，但是對于燒香祈福這件事情是十分堅定的。畢竟就柳樂世這一個寶貝疙瘩，從她出生起更是不知道少了多少香祈愿女兒一生平安。
不多時，柳夫人和柳樂世就到了青云觀。只見這青云觀臨山而建，大殿巍峨廣闊，屋檐之上縈繞著不衰的香火之氣，從門口進出的信徒之多就可以看出著道觀的人氣鼎盛。
柳夫人和柳小姐是貴客，由青云觀的道長親自引進了專門接待貴客的一處神殿之中。次神殿中央供奉著三清金身像，各個形態(tài)迥異，氣勢十足。
柳夫人拉著柳樂世拜了三清，然后捧著香，站在香案前虔誠的祈禱，希望自己的女兒遠離厄運，一世順遂。
柳樂世跟著柳夫人禱告，微微低著頭，眼鏡卻忍不住左右兩邊瞟。
她此時正站在三清像前，這三清像建的十分高大，純金打造，平時也十分注重保養(yǎng)，看不到一絲灰塵。這里原本是靜心冥思的場所，可柳樂世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她總是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總覺得會發(fā)生些什么，什么不好的事情。
柳夫人禱告了約一刻鐘，方覺得心安了一些，轉(zhuǎn)過身想喊柳樂世走了，可她剛要轉(zhuǎn)過來，覺得頭頂似有什么東西掉落了下來，似乎有個黑影在眼前一閃而過。下一刻，只聽見柳樂世發(fā)出了一聲急促的慘叫，和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音。
柳夫人急急轉(zhuǎn)過身來，只看見柳樂世面朝下倒在地上，背上壓著一只純金的手掌！
柳夫人剛要轉(zhuǎn)身的時候，柳樂世就覺得哪里不對了。她好像聽到了什么東西斷裂的聲音，悶悶的，而且聲音很輕。就在這個瞬間，她覺得頭頂好像有個東西掉下來了，但是還沒來的及抬頭去看，就感覺到一股千斤的巨力砸在了自己的背部，剎那間就把她壓倒在了地上！
骨頭被砸斷的聲音是清脆的，內(nèi)臟被砸碎的痛苦卻只有瞬間。柳樂世只來的及發(fā)出一身短促的慘叫，就直接沒了聲息。她奮力瞪大了眼睛，只看見了她娘親驚恐到目齜欲裂的表情。
娘親，我好痛……
她張了張嘴，口中流出了大股的鮮血。
她，又死了！被純金雕像掉下來的手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