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月初五
柳樂世睜開眼時，背部還殘留著骨頭被砸斷的疼痛。
但她早就顧不得這些，一把拉開自己的床簾就要往下走。
一邊伺候的吹杏被自己家小姐嚇了一跳，趕緊走到床邊伺候。
誰知道她還沒開口，就被柳樂世一把抓住了手。
“吹杏，吹杏，今天是什么日子？！”柳樂世的臉色白的可怕，手心全是冷汗，吹杏的手被她捏的生疼。
“小姐，您怎么了？今天是九月初五，不是什么日子??！”
吹杏被柳樂世現(xiàn)在的模樣嚇壞了。自家小姐生的十分好看，從小哪怕是病了，也是個柔弱美麗的病西施。此時的柳樂世卻臉色慘白，雙眼布滿血色，形狀姣好的唇瓣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吹杏！吹杏我問你！我昨天干了什么！你快說！我昨天有沒有去青云觀！”
柳樂世死死抓住吹杏的手，表情猙獰可怕。
“小姐……小姐，您怎么啦？？您昨天沒有出門??！您昨天，和羅小姐……”
“我昨天和羅朝歌淘胭脂膏子是不是？？”
吹杏看著眼前狀若瘋癲的小姐，害怕的點了點頭，眼淚死死的含在眼眶里。她真的不知道她家向來嬌嬌弱弱的小姐怎么了，為什么會露出這么可怕的表情。
“不是的！不是的?。∥易蛱焖懒?！我被一個金色的手掌壓死了啊??！我應該死了?。。∥宜懒税。。 ?p> 看到吹杏肯定的回答，柳樂世忽然瘋了一般的抱住自己的頭，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聲嘶力竭的吼叫起來。
“小姐？！小姐您別這樣！”吹杏徹底嚇到了。往日里她是柳樂世身邊最沉穩(wěn)得力的大丫頭，此刻卻全沒了章法，只知道抓住柳樂世的雙手，阻止她拉扯自己的頭發(fā)。
“香桃，香桃！你快去喊夫人來！快去?。 彼奔钡暮斑^柳樂世的另一個丫頭，讓她找柳夫人過來，自己則使勁抱住柳樂世。
“小姐，您沒事！您肯定是做噩夢了！您沒死?。∧趺磿滥?？！那是夢！您別怕，吹杏在這里呢！”
柳樂世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于極度癲狂的狀態(tài)，哪里聽得進旁人說話，只知道喃喃自語。
“我已經(jīng)死了，我被神像砸死了，娘親看見的！娘親親眼看見我死了！我好痛，好痛，我現(xiàn)在一定是在做夢，這里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已經(jīng)死了?。 ?p> 柳樂世越說情緒越激動，竟一下子從吹杏的懷里掙脫出去，整個往旁邊的床柱子撞過去！吹杏嚇得花容失色，趕緊撲過去死死拽?。?p> 柳樂世被吹杏拽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死亡的恐懼和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的迷茫把她徹底擊敗了。她長到這么大，從未做過噩夢。小時候有道士說她是大富大貴的命，她一路長大也從來沒病沒痛的，一點小災小難都沒經(jīng)歷過，生下來就不知道吃苦是什么。接二連三的意外死亡陰影，已經(jīng)讓她害怕到崩潰了。
柳樂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全然沒有了大家閨秀該有的儀態(tài)，淚痕滿面的樣子看的吹杏心疼不已。她們雖是主仆，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自家小姐從小到大從未有過如此委屈大哭的時候，可是她再焦急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這是，柳夫人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看見寶貝女兒光著腳、只穿著單薄的寢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頓時急的快暈過去了。她一把揮開攙著自己的丫頭的手，直接把柳樂世摟進了懷里。
“凡之！我的凡之你怎么了？有什么委屈你跟娘親說?。e哭啊乖乖！”
柳樂世雙眼迷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感覺一個溫暖的懷抱輕輕環(huán)住了自己，還有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
“娘親……娘親！娘親！凡之死了?。》仓簧裣駢核懒耍『锰?，好疼?。?！娘親嗚嗚嗚?。?！”柳樂世趴在她柳夫人的懷里大哭出聲，像是要完全發(fā)泄出心里的恐懼和委屈，哭的鼻涕眼淚直流。
柳夫人被她嚇得也流下淚來，聽清了女兒的胡言亂語，頓時悚的脊背發(fā)涼。
“凡之！你說什么傻話呢！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那是夢??！娘親在這里呢！你怎么會……怎么能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呢！”柳夫人怎么也說不出那個字來，只能柔聲安慰柳樂世。
“不是的！是真的！不是做夢！娘親帶我去上香，我被神像壓死了！神像的手壓在我的背上，好痛好痛！我被壓死了！娘親也看到了?。∥椰F(xiàn)在才是在做夢！我就是死了?。。 绷鴺肥兰拥淖プ×蛉?，語無倫次的大聲哭喊著。
柳夫人面色難看不已，正不知如何是好，身邊大丫頭素云倒是機靈，忙忙的送上了凝神丸。寧神丸有靜心安眠的作用。
柳夫人哄著柳樂世吃下了這顆藥丸，過了好一會兒，柳樂世終于平靜下來，又慢慢的睡著了。
柳夫人看著女兒在自己懷里慢慢的平穩(wěn)了呼吸，這才松了一口氣，讓丫頭一起把柳樂世抱上了床。
她仔細的用濕帕子給柳樂世擦干凈了臉，又仔細的提她掖好被子，吩咐丫頭在房間里點上安心香，這才帶著丫頭們走到了外間。
“凡之到底怎么了？”柳夫人的臉色是從沒有過的難看，她沉下臉來，一屋子的丫頭頓時都嚇得跪了下來。
“夫人，小姐她一早醒來就說胡話，說自己……自己……”吹杏咬了咬唇，也說不出那個字，“奴婢覺得小姐肯定是魘著了，這才會說胡話的！”
“是啊夫人！”香桃接著道，“小姐以前從沒做過噩夢……今天也不只是怎么了……”
柳夫人聽完了兩個丫頭的話，低著頭陷入了沉思。柳樂世是天生富貴命，命途順暢，從小到大連磕碰都沒有過，父母又極嬌慣，確實從沒做過這樣可怕的夢！
“無緣無故的，怎會做這樣的們……這可是預示著什么？”柳夫人好看的眉毛擰在了一起。她三十歲上才得了這么個寶貝女兒，如今自己已經(jīng)年近半百了，可經(jīng)不起柳樂世出一點點意外。
見夫人的擔憂溢于言表，素云想了想反倒笑了。
“夫人，我以前聽人家說，夢和現(xiàn)實都是相反的！小姐夢到……做了那樣的夢，說明小姐現(xiàn)實里可以長命百歲呢！”
“有這種說法？”柳夫人顯然是不信素云的，反而覺得這只是安慰。
“是呀，不然您問問府中的老嬤嬤，她們肯定也這么說呢！”素云給柳夫人倒來一杯茶，“您要是實在不放心，咱們去青云觀上柱香好了?！?p> 柳夫人是信這個的。
“素云，你說的對！我們一會兒就去青云觀上香！”柳夫人捧著茶杯，稍稍松了口氣。
外面的討論柳樂世并不清楚，她只睡了沒一會兒就醒了。
許是大哭一場消耗了她的力氣，她現(xiàn)在也冷靜多了。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很痛！說明，自己現(xiàn)在不是在做夢！
可是……今天是九月初五。她明明記得，和娘親去青云山上香也是九月初五。他們進去青云觀的時候，她瞥了一眼簽筒，那里寫著每日的日期，明明白白的是九月初五！
為什么，她每次只要遇到意外，在睜開眼睛就又是早上了？為什么，她每次說自己死了，她們都說自己在做夢？好像每一次醒來，她們都說自己昨天是在和羅朝歌淘胭脂，哪兒也沒去！
好像……她一直死在了九月初五？然后又一直在九月初五的早上醒來？
想到這里，柳樂世渾身一激靈！她是柳丞相的女兒，雖然嬌氣了一點，可并不蠢。相反，她繼承了她爹的聰明，從小學東西就很快，思維也很敏捷。
關鍵點就在這里了！那應該不是夢！從掉進湖里開始，她就死在了九月初五！可是死掉之后，她又會立馬回到九月初五的早上！再往后，不論是從秋千上摔死，還是被假酒毒死，到被雕像砸死，她是真的死了的！
想到這里，柳樂世又想哭了。如果這樣說的話，那她第一回就該淹死了啊！為什么又要她活過來，再換一種方法讓她死？老天在整她嗎？每一次死……真的都很痛啊！
柳樂世痛苦的喃喃自語，默默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枕頭里。
她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死了就會重生這種事，只能是出現(xiàn)在靈異志怪的話本里??！怎么會落到她的頭上？！
柳樂世懨懨的躺在床上，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外間的柳夫人卻已經(jīng)和丫鬟商議好了要出行去青云觀。
“素云，你說我要不要帶凡之一起去？”
“夫人，小姐剛做了那樣的夢，只怕心里怕的很，要不您還是別帶她去了吧！”素云想了想，說到。
柳夫人點點頭，也確實如此。于是她又走進臥室，想出門前再看一眼女兒。
柳樂世正把自己整個人裹在被子里，就聽見簾子的聲音。抬頭一看，卻是自己的娘親進來了。
她撐起身，看著柳夫人坐在床邊，軟軟的叫了聲娘親。柳夫人摸了摸她的頭和臉，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靜了，心頭頓時放下了。
“凡之不怕啊，你只是做了個嚇人的夢，不礙事的，娘親在這里，凡之什么都不用怕！”
母親溫柔的話語讓柳樂世鼻子又是一酸。她還記得，被雕像砸中的那一刻，她的娘親正好全部看在眼里了。只是死前的一瞬間，她看到了母親眼里的迷惑震驚，和猝不及防的恐懼。她咽氣的時候，她的娘親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了。
這世上，沒有人比爹娘更愛她，對她更好的了。
“娘親，我沒事?！绷鴺肥琅Τ冻隽艘粋€笑容，“我剛剛只是嚇著了，現(xiàn)在醒了，沒事啦?！?p> 她的語氣軟軟的，好似在撒嬌一般。柳夫人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她的凡之還從沒吃過這樣的苦呢。
母女兩個又說了幾句，柳夫人叮囑她在睡一會兒，這才離開了。
她一離開，柳樂世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才不要天天這樣痛苦的死掉呢！這也太可怕了！
她找了張紙，簡單的畫上了自己家的地形圖，然后把自己出過意外的地方全部打上了叉。自己不發(fā)生意外不死掉，總不會又去過九月初五這天了叭！
她又叫來了吹杏和香桃，問他們家里還有哪里比較危險。她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順利的活過這一天。
吹杏和香桃兩個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自家小姐又想干嘛。但是看著小姐又恢復了活力的樣子，也只能硬著頭皮陪她想。
“小姐，我覺得后頭的馬棚挺危險的！馬兒多可怕呀?！贝敌咏g盡腦汁，只想出了這個。
“馬棚……是挺危險的！那馬兒比我還高呢！不去不去！”柳樂世連忙在馬棚畫個叉。
“……小姐，咱們一般也不會去馬棚吧……”香桃看著她倆，一言難盡的說，“那廚房還更危險呢，有刀有火，小姐還沒事愛往廚房跑。”跑去偷吃夫人做的菜……
“香桃你說的對??！廚房！不去不去！”柳樂世驚喜，自己的丫頭真是聰明！
三個人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了好一會兒，基本上把全家都叉了個遍，最后研究出，哪兒也不去待在房間最安全的結論。
柳樂世心滿意足的收起紙筆，打定主意今天就待在房間里了！
于是這一天，柳樂世午飯也是在房間里吃的，也不想出去玩兒了，就在房間里和香桃做些游戲解悶。
到了傍晚時分，柳樂世正準備找人喊母親來自己這里一起吃飯，就看見母親身邊的另一個貼身丫頭素月走了過來。
“小姐！夫人說有位大師來訪，要請小姐去前頭一趟呢?！彼卦鲁鴺肥佬辛藗€禮，隨即說到。
“大師？什么大師啊……我今天不想出院子……”柳樂世有些猶豫。
“是夫人從青云觀回來時遇到的。是個年輕的大師，一口就說出了小姐今天魘著了的事情，很厲害呢！”素月說起這個大師一臉崇拜，想也知道是跟著柳夫人久了，很信這個。
柳樂世無所謂的嘟嘴，又不想不搭理娘親，只好讓丫頭陪著往前廳走。
柳樂世的院子在柳家大宅的東南邊，要去前廳一定要穿過花園。九月份，花園里得菊花開的燦爛芬芳，好看的不得了。
柳樂世看著花兒，郁悶了一天的心情總算好了一點。于是，這見見大師的事兒也覺得有點意思了。
一邊走著，一邊聽素月講這個大師的厲害之處，柳樂世總結了一下，難怪素月那么激動，因為這個大師很年輕，長得極其俊美。
柳樂世偷笑了一下，素月還是這樣喜歡“男色”。然而下一刻，她就笑不動了。
她剛剛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她的鞋面上劃過，慢慢的延伸到了她的小腿！
柳樂世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
素月沒有注意到，還在前面帶路，只有吹杏香桃看到柳樂世突然停下了。
“小姐，您怎么了？”
“吹杏……咱們的花園里……有……蛇嗎？”柳樂世的臉色變得慘白。
吹杏頓時嚇住了！
“小姐？您是……”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柳樂世臉上露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一股詭異的青黑色爬上了柳樂世的臉頰。
這還是條不知名的劇毒毒蛇！
“我被蛇……咬了。”
小腿處被蛇咬了一口，熱辣疼痛的感覺在不斷往上攀升！
柳樂世只來得及說完這一句話，就倒在了地上。
“那個大師叫做秦東仙，名字也是好聽極了～”素月還在前頭興高采烈，聽到吹杏香桃的尖叫才回過神來。
柳樂世恨??！早知道不出門了！這一出門，就被蛇咬死了！都怪這個秦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