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以為,生死之距,還遠(yuǎn)在不可望之間,此刻卻只隔了這不到十步的距離。
“你將他的遺體送回家去吧?!比萆帆i彼時(shí)也恢復(fù)如常,卻無力改變這種情況,只能選擇袖手旁觀了。
可云笑期腦海中還停留著,林值昔日那豐神俊朗的模樣,那肆無忌憚的笑聲,那許多不得施展的抱負(fù)?!澳銈儾皇撬恢痹谡业娜嗣矗y道你們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容煞玦與云笑期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云笑期伸手扯住了容煞玦的衣袖,目光所及之處,已不是之前所見那般,疑惑、畏懼、期待和迷茫。那種溢滿了憤懣和不甘的眼神,何等熟悉?
“我們是人,不是神?!?p> 容煞玦那毫無波瀾的目光和他對視之際,絲毫沒有愧疚、不安。最后,僅是拉開了云笑期的那只手,冷冷七字出口后,便拂袖而去。
玉琴冉只怔了片刻,便追了出去,尚來不及開口,眉心之處竟有些隱隱作痛。
未看清前方的路,也不曾察覺容煞玦突然停下站定,便一個(gè)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
“唔……”正巧眉心處的痛楚便忽的消失了,抬首時(shí),雙眸中竟看出這客棧外,布了一層結(jié)界。
“冉兒,你可記得,賀慶七年我們搬到了這海平城的焚苼閣,已住了九年?!比萆帆i說話間,悄悄收去了布在客棧外的結(jié)界,步步緩而沉穩(wěn),字字輕松亦如,仿佛剛剛逝去的生命,不值一提。
的確,不值一提。
焚苼閣里見過無數(shù)簽約的人,多是魂飛魄散為代價(jià),何來惜命一說?見慣生死、乃至超越生死的容煞玦更不會記掛在心。
“記得。難道,這和林值的所求有關(guān)?”玉琴冉也只是隨口猜測了一句,緊跟著容煞玦在趕往回家的路上,見一如往常,心有所感。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模樣,不為外人影響絲毫。
容煞玦輕輕頷首,但慮及在外,說話始終有所不便:“這樣吧,待會回家之后,我再和你細(xì)說。”一二句后,便不再言語。
此時(shí)此刻的容煞玦,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前閣主。也是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覺得容煞玦與眾不同了。
耳畔的風(fēng)聲愈發(fā)的緊,不等他們二人走回焚苼閣,天色大變,雷雨即至。
“這雨也太急了吧,我全身都淋濕了?!庇袂偃教е鴥蓚€(gè)濕淋淋的袖子,勉強(qiáng)遮著頭頂,得以看清前面的路,才慌慌張張的和容煞玦跑回了焚苼閣門口。
站在那焚苼閣門前的屋檐下,風(fēng)聲雨聲交錯(cuò),心里卻平靜了許多。
“只不過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怎么樣,還好么?”只見容煞玦緩緩從懷里拿出一塊帕子,遞給了玉琴冉。
玉琴冉忙不迭的接過,猛地一驚,抬首看去,果然……“容煞玦,你把自己保護(hù)的挺好呀。”遞來的帕子不曾染上一滴雨水,連他身上也是。若不細(xì)思,倒像是那些雨,躲著容煞玦一般。
“疏忽、疏忽,我以為我沒……趕緊進(jìn)屋去換衣裳,我給你煮姜湯?!比萆帆i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讓玉琴冉也沒法繼續(xù)計(jì)較下去。
半個(gè)時(shí)辰后。
“現(xiàn)在感覺可好一些了?”容煞玦今日的態(tài)度很不一般,頗具耐性又懂得體貼。此刻一句問候,也是語氣溫和,較從前柔了不少。
咽下最后一口熱湯,玉琴冉這才緩和過來。將空碗遞了過去:“都是習(xí)武之人,淋個(gè)雨也沒什么。
不過說起來,你這雖不是神,卻也是修仙之法了吧?!?p> 從小跟在前閣主的身邊,于焚苼閣里見過太多不可思議之事。雖不曾言明,但在玉琴冉看來,焚苼閣便是仙家的。
“傻丫頭,這哪是什么修仙之法,不過是恩賜罷了。
就是要和你講一講,我們焚苼閣的由來?!笨胀敕湃ヒ贿?,這才安下心來。雙手向后一背,學(xué)著講課夫子的模樣,一步一步端起了架子。
“且說數(shù)萬年以前,當(dāng)然,沒人知道具體的年月,那時(shí)候混沌初開,天地伊始,神是第一個(gè)出現(xiàn)在天地之間的生靈。
他們生來便具備了使天地風(fēng)云變幻諸如此類的能力,高居天之上。后來,才有的仙、人、魔、妖、鬼。”容煞玦方才言及一個(gè)故事的開始,便已經(jīng)是有些乏味,莫說玉琴冉那飄忽的眼神,就是容煞玦自己恐怕也聽不下去。
“神是天生就是神,人生來就是人,但可通過修煉成仙、妖、魔?!庇袂偃叫闹朽止玖艘痪?,但是,就在焚苼閣所見所聞,不曾聽過外界有妖魔滋擾之事,卻是為何?
見那容煞玦輕咳了兩聲,轉(zhuǎn)而坐在了她身邊:“可是,一萬多年前,妖魔二界結(jié)黨,一舉攻下了九重天。仙界被毀,神界前來相助,所有上神耗盡神力,滅了世間所有的妖魔。
神靈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們用最后一絲神力,將人界復(fù)原,卻讓他們忘記了除人以外的存在?!?p> 容煞玦的眼中難以遮掩的惋惜,仿佛另有隱情。
“這么說,世間已無神,那你們又是如何知曉這些事的?又是如何擁有哪些、法術(shù)的?”玉琴冉本被這個(gè)快節(jié)奏的故事震撼了一分,但突然反應(yīng)過來,前后似乎有些矛盾。
只聽得一聲嘆息,他便起了身,走了二三步,突然回身:“神靈不僅恢復(fù)了人間,還留下了一位神女。
這一位神女,是所有神靈的期盼和未來。
也是她,創(chuàng)建了世間所有的焚苼閣,立于人之間,從冥冥之中警醒世人,善惡到頭終有報(bào),舉頭三尺還是有神明的!”
神女,這二字從容煞玦口中露出時(shí),是那么堅(jiān)定而又敬畏,他滿眼滿心的都是敬佩。他雖為一介凡人,卻有幸繼承焚苼閣,與神女襄管這人世。
神女,這二字落在玉琴冉的耳邊,是那么的熟悉,卻又無比的沉重。不知怎么,她沉默了,低首時(shí),沉思不起一件壓在心頭的事。
“難怪,焚苼閣如此神秘莫測,難怪這契約也是如此出奇。
那這神女,是世間唯一的神,豈不是很孤獨(dú)?”終是放下疑惑,閑聊起來。
容煞玦瞥了她一眼,很快恢復(fù):“神女是世間唯一的神,她俯視我們世間所有的生靈,她有她的責(zé)任。
我們焚苼閣亦有我們的職責(zé),孤獨(dú)也好、熱鬧也罷,都是過眼云煙?!?p> 于神女這一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容煞玦還是極其堅(jiān)定的。至于說的話能不能踐行,那都是以后考慮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