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好天氣自然會帶來好心情,所以名叫彭晴的師姐很自然的第一個就起來了。出生沒多久就跟著師傅到島上來,轉(zhuǎn)眼已經(jīng)在這生活了十五年。
都說嚴師出高徒,可從她記事起這個便宜師傅好像就沒有過多的要求過她什么,當然也沒有盡心的去教導她。好在彭晴和大多數(shù)女孩一樣普遍早熟,甚至可以說要更早一些。
也許是四~五歲或者是三~四歲,她便能簡單的照顧師傅的起居了,等再大一點就全盤接手了兩個人的所有生活瑣事。
她至今還記得師傅當年從一個躊躇滿志的英氣男子慢慢的變成了現(xiàn)在的邋遢道士。這十幾年里師傅從來沒有踏上過晏山一步,而她自己也僅僅回去過數(shù)次??粗┖駥崉t早慧的她通過刻意留心同門的只言片語便拼湊出了師傅過往的經(jīng)歷和與自己的淵源,自此心思細膩的她在修行一事上就更加勤勉自律了。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身型尚未佝僂的師傅對著她的笑容很是溫暖,像是父親;那個頭發(fā)尚且烏黑的師傅眼睛里滿是倔強,像是孤傲。
宋亭林起床后穿上嶄新的道服發(fā)現(xiàn)袖子長了些,挽了挽袖口對著銅鏡反復打量后才跨出房門。聽見正房的耳房有動靜便走過去瞧瞧,師姐做好的早飯已經(jīng)擺上了桌,一碟腌蘿卜塊,一碟小白條魚干,鍋里的米粥還冒著熱氣。
“那個,師姐還有什么我?guī)椭龅模俊蓖ち执曛终f道。彭晴端著碗坐在長凳上道“要吃多少自己去盛,今后每天上午我們一起做早課。”
說話的時候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波瀾彭晴故意沒有抬頭,這些年一個人習慣了,突然多出個小師弟來心態(tài)還是有些變化的。
這間耳室當中一張方木桌兩側(cè)各一條長凳,上位一把太師椅應該是給師傅坐得,墻角邊放著一個大水缸,水是滿著的,上面還漂著一把葫蘆水水瓢,平日用的米面收在柜子里,柜子上面各種調(diào)味料和碗碟碼放的整整齊齊。
亭林坐到師姐對面開始扒飯,總感覺氣氛有些冷沒話找話的開始主動套近乎,可彭晴師姐能用一個字回答的絕不用兩個字。
早飯就在這略顯尷尬的氣氛中結束了。
晏山派的《沖虛經(jīng)》分上下兩部,以煉神境為風水嶺,煉神之前修習上部,煉神之后則是下部。在飛升難覓的山上人眼中,往往把能達到煉神境作為更實在的一道門檻;而只有到達煉神才能延年壽數(shù),瀟灑在這天地間。
對于大多數(shù)百姓的孩子能夠進入學堂讀書識字已經(jīng)是很難得了,宋亭林自小就被老爹送到學堂,一是和趙國立國之本對讀書人的重視有很大的關系;二是宋高馳實在是不想兒子也隨了他舞槍弄棒,自立了戰(zhàn)功,朝廷的獎賞加上當差每月官府的薪水也足夠培養(yǎng)出個讀書人。而且這對夫婦本是苦出身,如今有了點銀子,自然是留著給兒子用的。
識字不少的宋亭林在早課時以為能過很快的進入狀態(tài),可當他拿到師姐給他的那本沖虛經(jīng)后才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書上的字倒是認識大半,可要理解起意思來就要難太多了。
修行一路主要分四個境界。即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最后便是飛升。而每個境界有分為初期,中期,后期和大圓滿四個階段。
這沖虛經(jīng)的上部是講:先以人體內(nèi)的精血轉(zhuǎn)化成輕清無雜的精氣,氣息往返循環(huán)游走與四肢百骸,五行運轉(zhuǎn)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終得煉氣圓滿。
面對惜字如金的師姐,宋亭林頓感腦子不夠用了,如何調(diào)息加速精血循環(huán),怎樣聯(lián)通體內(nèi)的百會穴和會陰穴,甚至是它們在哪里亭林都不知道。
懵懵懂懂結束了早課,師姐撂下一句“既然師弟你的修行和自身性命相關就要更加勤勉?!焙蟊悴恢ツ牧?。
宋亭林捧著這本算上插畫圖解比《論語》也厚不了多少的《沖虛上篇》回了自己的東房,進屋前扭頭撇見師傅站在院前面土坡上,身上穿著繡有青松的莊重道袍雙臂環(huán)胸,湖風吹來長袍輕擺,當真有幾分高人風采。亭林心想“果然還是要人靠衣衫?!?p> 站在坡下的師姐默默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方帕,她沒有抬頭,舉起手把方帕遞給了上面的師父,逸擎接了過來,他繞繞頭不知這丫頭是什么用意。
然后很自然的用方帕擦了擦被風吹出來的清鼻涕....
亭林抱著書進屋后到得天邊出了晚霞才從房間出來,霞光透過層層白云,映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紋理,即將落入湖中的太陽和湖水之間地帶顏色最是紅艷,之后再上面一些則是金黃色。湖水粼粼折射出的光彩比之白日更加耀眼。
無論是朝霞還是晚霞,只要是遇見了亭林都會駐足觀望,像是一種天生的吸引。
對于修行的事,再著急也要吃飯睡覺按部就班。況且還有一說就是水到渠成,欲速不達。晚飯時飯桌上的三人坐定,可能是之前師徒二人相處的太久,加上島中本來訪客就少,低頭吃飯就漸漸成了主旋律。
普寧湖上多水產(chǎn),飯桌上的魚蝦不少,可這嫩綠的包菜和青椒倒全是靠了師姐的功勞。屋后面的地窖中的蔬菜都是入冬時提前準備好的,一畝多的菜地產(chǎn)出,別說現(xiàn)在來了宋亭林,再多兩個人也完全夠用,只是這米面是需要從島外采買的。
看著換了一身華服但吃相不改的師傅,彭晴忍不住開口提醒,老道這才有所收斂,畢竟方方面面都要靠這丫頭打理,再說弄上油漬也不好洗。
一旁的宋亭林也是漸漸看出來門道,在這島上,面子是師父,里子是師姐。
正在宋亭林走神的時候,逸擎道人輕咳一聲道“亭林,你可知道為什么我們不回山中,要在這島上修煉吶。”
“弟子不知。”
“當初我派原本不在此地,后來之所以選擇此處重建山門,朝廷的支持固然是一個因素,但是還有一點也至關重要?!?p> 見自己這個小徒弟突然來了興趣,逸擎老道故意停了片刻才又道“這普寧湖心最近這幾百年間,每隔幾年或十幾年都會噴薄出大量的靈氣,而世間修道飛升之人除了千年前的紀川仙人后只有七百年前的真卿仙人一個,但這真卿飛升時卻并未引發(fā)九天雷劫,而是憑空消失了~細想下來可能距今一千年來竟無一人再次飛升?!?p> 老道拿起酒杯淺抿一口“所以各個門派都推測這湖心異象可能和修道者能否再次飛升有關。你不要看這湖中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各方勢力都有手伸過來。師父我呢…肩挑重任,負責看護湖中所有異動,助我派覓得先機。”
說罷還不忘挺了挺腰板。
宋亭林聽完自然是心懷惴惴,看看師姐倒是不置可否依舊是專心吃飯。
“那…弟子平日里少出門,不給師父宗門添麻煩~”
“放…呃…扯!咱們晏山派也是一流的道門宗派,背靠宗門你怕什么!晴兒~以后除了修行帶你師弟多走走看看…再說沒到真正緣由揭曉的那天,所有的動作都是在桌面下的?!?p> “好的師父?!?p> 吃過晚飯,師姐遞來一本書,隨口道“認真看?!北阕吡?p> 宋亭林回屋后點起油燈翻開細瞧,和自己的那本《沖虛經(jīng)上冊》一模一樣,只是邊上多了很多修習心得和注解,字跡娟秀漂亮,實在是沒法和師姐那魁梧身形聯(lián)系在一起。
宋亭林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就著油燈逐字逐句的看去,師姐不但字寫得好,內(nèi)容也極其詳細,現(xiàn)在的亭林只想快些進入煉精境,不光是為了自己的性命,更想等自己身子痊愈以后,多花點錢,雇一匹快馬走官道給家里寄一封平安信…
普寧湖與燕,趙,后商都相互接壤,而三家依著湖中上千島嶼的距離遠近對普寧湖進行了劃分,以點帶面勾勒出了具體的湖泊堪輿圖。在這三家當中后商朝廷其實是最不開心的那一個,畢竟普寧湖太大,曾經(jīng)整個湖中的產(chǎn)出和賦稅都是歸他一家所有。
但也借著祖宗的蒙陰,在繪制堪輿圖時原本湖心幾個拿捏不定的宗門,因為人心所屬便都劃歸了后商??杉幢闶钦剂吮阋?,當年此圖一出后商朝廷罵聲一片,叫囂著要傾國之力收回故土。
而當時的燕國率先沉不住氣了,不但迅速調(diào)兵戍邊還一轉(zhuǎn)臉送還了十幾座并無宗門入駐的島嶼,同時燕德宗的三女兒昌平公主帶著大批的嫁妝坐著馬車跟隨者護從出了燕京朱雀門向北而去。
而與之截然相反的趙國則是寸土不讓,這也就造成了商趙兩國多有摩擦的現(xiàn)狀。
當然這一切都和才剛剛年滿十一歲的亭林沒有半點關系,此時的他正做著自己的飛天夢,在夢中好似還有一位少女的笑容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