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預兆。
當江河洗完臉刷完牙,并在庭院的午光下享受完豐盛的早午餐后,他意識到今天是個周末。
從學校出來后就不曾坐過班,因此對工作日雙休日什么的沒有概念,他是個生意人,對于做生意的人來說,向來不存在什么周末不周末的事。
大概只有沒生意的時候才是休息日吧,江河這么覺得,因此,連休息日也是不情愿的。
自認識星子以后,江河開始有意培養(yǎng)自己工作日雙休日的意識。
星子是上班族,在離自己住處三十公里外的一家公司上班,遇上城市里的車流擁堵,來去一趟也要兩三個小時。因此兩年的戀愛談下來,到現(xiàn)在已經甚少碰面。只有在雙休日的時候,形式上心理上身體上的,無論出于哪種本心,江河會從城北一路開車到城南,跨過一個西湖和錢塘江的距離,去探望星子。
想到那個叫星子的女孩,江河從見她的第一眼起,就基本確定她是自己二十九年來平淡安逸生活的轉折點,或者說是進階點——
自己多年的單身生活該從她身上結束,之后就帶著她一起,走向未來更加平淡更加安逸的生活,就是那種人人都要過一過的夫妻生活。
星子是個美麗安靜的女孩,江河自與她交往以來,眼前就時常浮現(xiàn)出一個三口小家未來的樣子。認真去揣度這個想法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做好了某種準備。
三十歲的男人會比過去擁有的更多,擔負的也更多,很多人在這時候才意識到生活的艱難,江河也是其中一個。
因為有要組建家庭的意識,江河開始更加努力的工作,他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傾注到生意上去,而他的生意,基本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從早上到中午,中午到晚上,晚上到凌晨,江河經營著兩家城市里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快餐店。
慢慢地,他甚少想起星子,探訪她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時間也不定。
江河是那種喜歡付諸于行動,但嘴上甚少表達的人,一年來他未曾向星子具體解釋自己突然這樣忙碌起來的原因,只說是房貸未還,車貸還在,需要賺更多一些的錢,來保障未來更加穩(wěn)定美好的生活。
而星子,也從來沒有多說什么。
事情開始出現(xiàn)變化是在這個夏日的午后,當江河坐在庭院里吃完盤碟里的最后一口飯食時候,他突然察覺到某種震蕩,身體里的某個部分驟然一緊,有那么幾分之一秒的時間幾乎全身氣血凝固。
他的身體停滯了幾秒,緊接著,內心產生一種輕微的漣漪,他被一種模糊的不安所困擾,仿佛有什么他未曾想過的事情在當下發(fā)生了。
是星子!江河想起來。
已經有一個月未去看過她了,而她也似乎許久沒有聯(lián)系自己。
想到這江河放下餐盤,拿起手機查看信息。
上一條信息是三天前的晚上,那時星子說她沒什么食欲,要早點睡,道完晚安后江河便也沒再過問?,F(xiàn)在想起來有些懊悔,自己當時竟然沒有多關心一下?或許她因此生著氣也不一定。
于是,江河打開通訊錄,找出星子的電話(通話記錄里沒有她,他已經有一個禮拜未曾打電話給她),撥出去,然后是漫長的等待…...
過程中江河抽完了一支煙,看了手機屏幕約莫三十秒,但是沒人接聽。
院子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吱呀吱呀的蟬鳴聲,四周也空無一人,迎面吹來偶爾的午后散風,夾雜著電話那頭長久的等候提示音,這個焦灼的夏日中午在這一刻顯得煩躁難安。
提示音斷了,江河吐出一口煙霧,將煙頭捻在杯沿上,使了使勁,然后扔到地上,踩了兩腳。他起身去房間換了身衣服,洗頭,刮須,拿上上次忘記給星子的七夕節(jié)禮物,轉而朝車庫走去。
這時候的天邊下起一陣雨,黑漆漆的云團住一小片天空,火急火燎地像要纏住人吃的魔障。江河瞇起眼一看,是星子的方向??磥砝子暝诩?,他迅速把禮物扔進副駕駛,踩上了油門。
杭州城還是一如往常的堵。
兩個小時后,江河步入了星子所在的小區(qū)。
與以往不同,他明顯嗅到了空氣里某種不安分的元素——
雨后的悶熱在電梯過道和潮濕的走廊里發(fā)酵起泡,一股子霉臭味從腳底踏過的木地板上洶涌地席上來。哪里刺過來的焦灼感,從皮膚里滲透進來,在以每秒幾十倍的速度放大,濕、熱、悶,合三為一,從內到到外漚著他的全身。
電梯里,江河試圖掏出鑰匙。摸了摸慣于放鑰匙的左口袋,空無一物,才想起來星子家用的是指紋鎖。
于是他把手上的禮物袋子換到另一只手,騰出通往女朋友家的右手拇指,一切準備都做好了,星子的公寓門也出現(xiàn)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