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德宗四十三年秋
?西京長安
?溫泉宮
夕陽遠遠地射在被重重禁衛(wèi)把守的破舊大殿上,黝黑的殿頂鋪滿了枯萎的落葉。橘黃色的陽光從宮門撒進深處的大床上,猶顯得空曠的宮室十分昏暗。
一名面如冠玉的黃袍青年正大步流星地匆匆地趕往大殿。外表看起來好象文質(zhì)彬彬,但眼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覷。一襲略微緊身的暗黃色袍服似乎不太合他的身,走得急了,額頭上還冒出了點點汗珠。不是別人,正是徐帝國僅剩的藩王,秦王趙晟。
他的父王本是還政當(dāng)今皇帝的攝政王,為了避嫌,主動讓出權(quán)力。早年間,他的父王為了歷練他,讓趙晟在邊境軍隊里摸爬滾打了十年??墒堑雀竿跻凰?,皇帝立刻召回了他并把他圈禁在了長安城外的秦王府,甚至于御駕臨幸長安,親自看管趙晟。到如今,趙晟已經(jīng)窩在府邸里三年了。
趙晟這幾日十分煩躁,原本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日打獵游玩的生活??苫实垡患堅t書又把他拉回來了朝堂,卻不知為了什么。
“秦王殿下來了,皇上、太子,和內(nèi)閣幾位閣老都等著您呢?!遍T口恭候的太監(jiān)見趙晟趕到,急忙迎上前去,遞上毛巾手帕,讓他擦了擦汗,又整了整袍服,才引他進入大殿。
邁入大殿,除了龍床上偶爾傳來皇帝蒼老的咳嗽聲,整個殿內(nèi)一片寂靜。龍床兩側(cè)站了五個人,四老一少。五人均低頭不語。
趙晟也不敢造次,小步急趨到龍床前,下跪行禮。
“晟弟來啦。起來吧。不用多禮了?!被实塾袣鉄o力地說道。
“謝皇上?!壁w晟略一抬頭,只見其余人等仍然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他也只得起身,站在龍床右側(cè)兩人的班尾。
“說吧。怎么都啞巴啦?!背聊似?,大殿深處的龍床上,那個蒼老的聲音終于成為了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
“江迢,你是內(nèi)閣首輔。你來說吧?!逼届o如水,蒼老的聲音里卻未見憤怒,只是伸手一指,指向了兩班人中左邊居于首位的白發(fā)老者。
“啟奏陛下,太醫(yī)院九名最富經(jīng)驗的醫(yī)官已然會診,下了定論。陛下龍體久虧,只宜靜養(yǎng),不宜再動情欲。此時選秀,只怕……”話說一半,江迢眼觀鼻鼻觀心,似乎猶豫了一下,“只怕對陛下龍體不利,不如且等洛陽新研制的萬象丸到了,試驗下藥性。再征不遲?!闭f完,摸了摸鼻子。
“啟奏陛下,自三十年以來,朝廷已然選秀四次,都比得上恩科會試了。民間已然有了非議,幾位新冊的妃子被稱為狀元榜眼探花,被選中的秀女稱之為進士及第。簡直是斯文掃地,朝廷體面無存?!苯鲈捯魟偮洌砼缘亩Y部尚書萬咼長急忙出聲反對,不過他也似乎覺得話說的太沖了,又說道:“這些市井非議雖不足為屑,然臣誠以朝廷名器為重,伏請陛下將息龍體,莫以選秀為重?!?p> 說完,他鄭重地伏首下跪,行了一個正式的跪拜禮。江迢見此情景,瞇了瞇綠豆眼,猶豫了下,還是站立不動。
趙晟聽了只是無語,皇帝的私事他根本就不想摻合進來,何況現(xiàn)在在場的都是徐朝握有實權(quán)的幾個重臣,誰也得罪不起啊。想到這里,他決定繼續(xù)閉嘴。
右班班首是一名短須白面,金冠黃袍的青年人,正是太子趙沨。他皺了皺眉,剛想說話,卻被身旁的戶部尚書胡云龍拉住。
“啟奏陛下,江閣老和萬尚書的話都至允至當(dāng)。老臣也幾次召集戶部諸司核算,臣忝為戶部尚書,國庫資金卻實在是周轉(zhuǎn)騰挪不開了。內(nèi)務(wù)府曾幾次和戶部核算選秀所需銀兩,算下來至少需要二十萬兩以上。光是從各州府郡縣拉來候選秀女,一路上驛站吃喝、車?yán)d一項就需十萬兩以上。而閩州抗稅匪類已遍布全州各郡縣。此事臣誠請陛下圣裁?!焙讫堃豢跉庹f完,也如萬尚書一般跪下了。
“唉,這些事你們看著辦吧。擬了票就叫司禮監(jiān)批了。晟弟且留下,其余人都跪安吧?!贝采仙n老的皇帝無奈的揮了揮手。居然也不對諸臣加以訓(xùn)斥。
“(兒)臣遵旨?!背饲赝踮w晟,其余床前諸人紛紛行禮,倒步退出殿外。
待眾人退出殿外,皇帝掙扎著起身對躬身的趙晟道:“晟弟啊,朕自打來長安住也有好幾年了吧,記得這才是第二次召見你。”
趙晟心下忐忑不安,勉強打起精神道:“是。臣酷愛狩獵,在朝中又無常職,故而久居城外莊園。這幾年里也就無福得見天顏了?!?p> 說著,趙晟抬頭看了看老皇帝,卻被著實嚇了一跳。只見老皇帝臉龐發(fā)白,胡須頭發(fā)亂蓬蓬的一大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把眼角旁的褶子都翻了起來。嘴角旁還留有口水的痕跡,一旁的太監(jiān)急忙用手帕替他輕輕擦去。
“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你以為,朕還該不該納幾個妃子???”太監(jiān)替老皇帝墊上了靠枕,老皇帝便歪著身子,慵懶地問道。
“既然太醫(yī)都說了......皇上不妨先將養(yǎng)些時日,再慢慢細選秀女不遲?!壁w晟心中暗罵無恥,嘴上卻小心翼翼的答道。
“你以前也帶過兵吧?!袄匣实鄢灾O(jiān)呈上的橘子,突然改變了話題。
“臣從小在軍中長大。父王在日,每行軍至一地,也多有指點。只是單獨帶兵的話,臣最多也就帶過兩個營的兵馬?!摆w晟不假思索,老實回答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秦王一系,歷來都是名將輩出。你祖父、父親都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你也該歷練歷練了。正好長安禁軍新輪換了一批新兵,新的車騎將軍,就由你來當(dāng)?!袄匣实鄢w晟一指,道:”聽說長安禁軍軍紀(jì)不好,你也順道整頓一下。五軍司馬,都聽你調(diào)遣?!?p> “臣年輕無識,萬萬受不起如此重任啊?!摆w晟聽罷,急忙下跪磕頭道?!睕r朝中......“
“朕已經(jīng)和內(nèi)閣說過了,隔日江迢就會讓兵部曾賀生發(fā)批文。明日也就不用謝恩了,直接上任去吧?!袄匣实鄹静宦犓慕忉?,揮揮手道:”你也跪安吧?!?p> 趙晟無奈,只得磕頭謝恩,退出殿外去了。
走出殿外,看著金黃色的夕陽,他知道自己的太平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
?西京長安內(nèi)閣辦公處文華殿
小房間的四個角落里都擱上了炭盆,暖意融融。伺候了大臣們更衣洗手后,年方豆蔻的宮女們趕緊遞上了熱騰騰的小米粥,配上翠綠的雪菜和鵝黃的咸鴨蛋,不禁讓人食欲大開。
江迢笑著接過了宮女遞上的粥,還乘機捏了捏她的小手,嚇得小姑娘一陣哆嗦。江迢不禁哈哈大笑,頭仰得過分,顯得他鼻孔都大了。
“閣老,皇上突然讓秦王掌管編練長安禁軍,是什么意思?”方才殿議中唯一沒有講話的兵部尚書曾賀生問道。
“秦王長居郊外,這幾年也素來不與朝臣交往?;噬?,是看中了他孤臣的身份,想制衡朝臣的黨爭啊?!敖龊攘艘豢跓嶂?,慢條斯理的說道。
“那,皇上是不是察覺到什么了?”曾賀生捋須疑道?!伴L安五軍這次輪換了三軍的新兵,這不就等于秦王一下子掌握了三個軍的兵馬嗎?”
“哼,皇上行止都在我們掌握之中,能察覺到什么?!苯龊吡艘宦?,不屑道:“秦王這種既無實權(quán)又無威名的空頭王爺最好對付了。年輕人無非美酒佳人,金錢權(quán)勢,老夫這里應(yīng)有盡有。你去打聽下他喜歡什么?!?p> “明白。不過買通他畢竟要花本錢。能讓他直接老實下來豈不是更好?”曾賀生猥瑣地笑道?!耙灰谛萝娎锝o他使個磕子?給他來個下馬威?!?p> “可以?!苯鰧⒑韧曛嗟目胀脒f給小宮女,又順帶在她小臉蛋上摸了一把,“不過,要記得秦王雖然年輕,也是帶過兵的人。不要沒吃著羊肉,卻惹得一身騷。注意分寸?!?p> “明白。我會留后手的?!痹R生看著小宮女,嘿嘿奸笑道。
綠素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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