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發(fā)現(xiàn)床邊紅色的身影。
這個紅色,大紅色,妖冶,無雙,不是謝時鈺的又能是誰的?
她突然發(fā)現(xiàn),期待不知多久的重逢,在這一刻,變了本意。
“謝……時鈺?”姜曉把背抵在墻上,雙手撐在床板,聲音放得極低。
謝時鈺卻故意變了個聲調(diào),而且易了容:“謝時鈺?這是何人,姑娘認識?”
姜曉卻猛地抬頭直視他,似乎想要用一雙半瞎的眼睛看明他的想法和作為的原因,但她也沉默了。
一切都沒有出謝時鈺的預料,姜曉突然撲上來撫摸他的臉,他沒有反抗地被左捏右掐,可腦海中形成的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
姜曉抬頭隔著白紗狠狠看了他一眼,隨即扒開他的上衣,冰涼的手指劃過肩膀每一處,都沒能發(fā)現(xiàn)記憶中的那處牙印。
那處牙印是她某次被氣急咬在謝時鈺身上的,當時的傷口已經(jīng)快見骨,哪怕謝時鈺是易容,這痕跡也是遮掩不住的。
像瘋了一樣的,姜曉居然妄圖把下裝也拉下來檢查,但是沒等時鈺阻止,她自己就收回了手,語氣竟是出乎的平靜:“是來殺我的?”
謝時鈺還沒收拾好被扯開的上衣,就聽到姜曉在喃喃自語的聲音,手上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如果你的目標是我,那你隨便取我的命,因為我覺得沒有活著的意義了。但如果你想動我的人,那么我不管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也要與你同歸……”
“過路人合作駐足而已,話這么絕做什么?”謝時鈺理好了衣裳,疑問道。
姜曉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他,驀地笑了下:“過路人啊…那為什么要把我的侍衛(wèi)們?nèi)糠诺梗缓笸低颠M來才說自己過路嗎?”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不過我懶得陪你玩這種游戲,既然不是來殺我的,那煩請你過完路趕緊走?”
姜曉從臥床上下來,走了幾步想要出房。
謝時鈺笑,笑意沒達眼底:“是不是隨便個過路的都能找你幫忙?”
姜曉的腳步頓住,然后她回頭,發(fā)絲凌亂有幾分厲鬼的猙獰,她又走了回來,站在謝時鈺面前立定微微彎腰,和坐著卻只比她矮上一點點的謝時鈺對視:“你知道?”
因為姜曉彎了腰,謝時鈺看到她瘦得不成樣子,心中仿佛被石塊擊中,很重卻不深不淺地影響到他,他只裝著無所謂道:“怎么?”
姜曉看他良久,如果她沒記錯,謝時鈺是會一種很特殊的法術,可以監(jiān)聽監(jiān)視到很遠的人的話與動作。
她突然問:“你怎么做到的?!?p> 謝時鈺脫口而出早已備好的答案:“雇人唄,誰不愿意拿錢呢?!?p> 然后謝時鈺看著姜曉眼中的不知是否存在的光芒,好像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他不由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決定,他開始害怕自己會后悔。
“貴姓與名?”
“免貴,余世,多余的余,世間的世?!?p> “余下的人世?”姜曉粉中透著蒼白的唇開合,似乎帶了些驚訝。
“余世”點點頭,又搖搖頭,又點點頭。
姜曉倒是沒想到謝時鈺這么給出的反應,輕飄飄睨了他一眼:“不會說話?”
謝時鈺只覺得自己被嘲弄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奪門而出的姜曉,修長的手攀上光潔的額,將人皮面具撕下,那是一張連同肩部的軀殼,謝時鈺坐在榻上,一時間無所適從,抱著頭他只覺得不知多久的思念要吞沒他僅有的理智。
姜曉面前是請罪的曉衛(wèi)們,她眼中空空的,望向這些人的身后。
曉八出聲道:“主子,要把他趕出去嗎?”
“趕出去?”姜曉突然扭轉(zhuǎn)目光看向了曉八模糊的臉,聲調(diào)輕飄飄的,帶了些嘲諷,“怎么趕,一招就能被放倒,你們應該慶幸他沒下殺手,不然現(xiàn)在你們還能被我救起來?”
五個人并沒有被說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相反,五人跪在地上,身軀微顫。
“罷了,都下去做自己的事情。曉八,你過來?!?p> 曉八看了看其他人,心中了然,她跟上姜曉。
慵懶地趴在窗欞上,謝時鈺對姜曉的舉動生了疑,按他的情報來看,姜曉身上應該是沒有他不知道的牌了,可是,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
在一個角落里停下,姜曉輕聲問曉八:“還有多久?”
曉八彎腰低聲稟告道:“如果不斷的話,再需一年便可恢復?!?p> “一年啊……太長了,我沒有這么多的時間,”姜曉嘆了口氣,閉了閉眼,“訓練那邊怎么樣了?”
“我們挑選的都是尋常百姓家為了錢閉口的,隔世的鄉(xiāng)野農(nóng)村,流浪街兒,姜侍們給他們都配備了我們曉衛(wèi)和曉衛(wèi)支部很多地方購置來的武器,從去年到現(xiàn)在,應該是有三萬人了,練的都是最狠的劍法刀法?!睍园嘶氐?。
“銀兩還夠用嗎?”
“夠的,我們經(jīng)常派一些去偽裝山賊,多個地方截下大量錢財,因為是分開訓練的,所以山賊哪里都可以偽裝?!?p> 姜曉點點頭:“繼續(xù)加強,把進度再提。”
“是?!?p> ……
姜曉抱著自己的藥湯進房時,謝時鈺還在她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能走開嗎?”姜曉皺眉。
謝時鈺只是往一邊挪了挪,將靠近臥枕的那邊騰了出來:“坐?!?p> 姜曉看他模糊的臉,直覺他欠扁得很,她坐了下來,拿著藥碗小口抿著,越喝一口,眉毛越皺一分。
謝時鈺忍不住道:“為何不一飲而盡?”
姜曉停了下來,似乎早已聽過這樣的話,她扭頭看他:“我怕苦?!?p> “怕苦不應該就長痛不如短痛么?”此話一出,謝時鈺自己都覺得眉間一跳。
姜曉突然就笑了:“那也沒見我愿意去死呢。”
謝時鈺沒法想到的是,這么害怕苦的人,卻為他吃盡了世間她可以嘗到的苦。這么一個對生活絕了念想的人,把所有念想寄托在找回他上。
他更想不到的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未來黑暗的千萬年,成了他心尖唯一的光,占據(jù)不去,讓他長眠不醒卻甘之如飴。
在謝時鈺走神的時候,姜曉已經(jīng)把藥抿完了,她把藥碗擱在一邊的桌案上,冷不丁問道:“你到底有事沒?”
謝時鈺回神,他細細想著,終于答道:“無妨,不過就是想報個仇?!?p> “報仇?什么人?”
“奪我心愛的人清白的人。”
姜曉猛地一震,她直視謝時鈺,有些發(fā)狠,似乎想直直看進他的心底,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語氣有點復雜:“什么?”
“我講得不明白嗎?”
姜曉突地抓住謝時鈺的手臂,聲音顫抖:“你到底是誰!”
看見姜曉這樣的反應,謝時鈺只覺得自己的猜想真的可能成真了,面對著姜曉蒼白絕望的臉,他從未如此強烈的,想要殺了現(xiàn)在的帝。
“我不就是余世嗎,”謝時鈺輕笑出聲,笑容迷惑人心:“怎么,還是誰不成?!?p> 然后他看見少女眼里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褪,變得平靜無波。
“我?guī)湍??!闭Z氣妥協(xié)卻無可奈何。
……
傍晚,姜曉剛穿上夜行衣,謝時鈺就進來了,語氣甚是欠:“呀,沒看見。”
“你不是有愛的人嗎?你對得起她嗎?”
“你這算愛么?”姜曉又道。
算愛嗎,把心心念念的人推入深淵,又聲稱是為她的未來好,可何曾想過,她能不能從那不可見底的深淵爬出來,或者會不會恨他一輩子。
謝時鈺看著姜曉冰冰冷冷,不為世間任何所動,哪怕是他的樣子,突然非常沖動地想要抱她,把她的頭摁在自己胸膛前,跟她說自己就是謝時鈺。
事實上他不敢這么做,也不能這么做。
到達當?shù)刂h院落外時,已經(jīng)是黑夜了。
姜曉這次依舊沒帶人來,趴在高高的長滿爬山虎的院墻上,她望見了府里頭的熱鬧,不知是什么節(jié),府里掛了紅紅的燈籠,布置上了紅布,敲起了鑼鼓,刺耳的吵嚷聲鉆進姜曉耳中,敏感的耳朵傳達陣陣疼意。
“這是什么日子?”姜曉一只手扶著墻,雙腳垂落,空出的另一只手捂著耳朵,把嘴巴微微張開。
“應該是娶妾,這知縣是個缺女人活不了的,隔三差五拉一個進門?!敝x時鈺頓了頓,卻沒繼續(xù)說下去。
姜曉疑惑道:“那怎么在這么晚的時辰迎進門?”
“見不得人吧,不過住得稍微近一點的,都知道這些事。”謝時鈺看著姜曉,聲音淡淡的。
姜曉若有所思:“你打算殺的就是他?”
“嗯?!?p> 她斜睨了他一眼,背后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零星掛了幾個燈籠,伴著府里亮如晝,兩人面龐清晰。
“這么小小一個知縣,居然有這么多財錢花在這上……”
“他這個知縣只是接線人,私密下通過幫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提供鍛造要用的上好的鐵礦,攀炎附勢,壟斷資源,圈了大筆錢,娶幾個妾根本耗不了他多少?!?p> 姜曉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我不來深究你殺他的原因,我只希望你的目的不要撞上我的?!?p> 野心勃勃,權傾朝野的能有幾個?誰不是手握重兵,隨時待發(fā),和誰爭起來,都會大傷元氣,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要的是成功,不是惜敗。
謝時鈺神色不變,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姜曉要做些什么,他撩了撩垂落的發(fā),長長的眼睫蓋住了眼,嘴角微微揚起,叫人看不清他的態(tài)度。
“走吧,別浪費時間了?!?p> 姜曉把事先備好的冪籬一把戴上,長至胸口的冪籬擋住了白紗,外頭人也看不清姜曉的樣子,這才好行事,畢竟有很多來往田間山頭的村民是見過她的,白紗更是她最明顯的特征。
“這樣去殺?”謝時鈺出聲,“你看……”
姜曉干脆地打斷:“看不見?!?p> “但聽得見?!?p> 謝時鈺盤坐在院墻上,看見女子利落不回頭的身影,將復雜的神情收起,向另一邊鬼魅般瞬步而去。
……
天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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