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家,她不用細想也知道,自己的家里,一定是亂急了,畢竟別人家里都是提前很久進行準備的,而她家,則是一直熬熬靠靠到搬家前一周才開始收拾。果不其然,鑫垚剛走進樓道就發(fā)現(xiàn)了一直擺到樓道門口的自家行李。鑫垚先瞄了一下對面的姥姥家,房門緊閉,想是已經(jīng)收拾妥當。
鑫垚輕輕地敲門,無人響應。
鑫垚給徐正豪打電話:“你們搬過來了嗎?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
“抱歉,鑫垚。不能幫你家繼續(xù)收拾了。姥姥在家突然有發(fā)熱的癥狀,我?guī)齺磲t(yī)院了?!毙煺涝陔娫捘嵌寺犉饋碛行┲钡臉幼?。
“哦,好,那你們好好檢查一下吧。對了,還有,今晚其他鄰居說要聚一下一起吃飯。在那個……”
鑫垚還沒說完,被徐正豪打斷:“鑫垚,不好意思,我得陪姥姥進去檢查了。晚上的聚會我們可能也趕不上了,我把我們的份子錢轉(zhuǎn)給你,一會兒你收一下,如果來的及,我們便一起去。”
“哦哦,錢不用給了,你趕緊去吧,去吧……”
鑫垚媽媽從自己家里走出來,對著鑫垚喊:“回到家不知道幫忙嗎?你去操別人家的心干嘛呢?哪里用得到你你看不見嗎?”
鑫垚便乖乖地拖起門口的行李往屋子里拉。
鑫垚媽媽看見后又開始不滿:“不能拖不能拖,你這樣拖下去外面的包袱皮連同里面的那些器物還不都給拖壞了嗎?”
“可是不拖我也拿不動啊。”鑫垚有些無奈。
鑫垚媽媽面有不悅:“這么點東西都拿不動,真不知道還能指望你做點什么?!?p> “那我們兩個一起抬進去就好了嘛。”
鑫垚媽媽一把推開鑫垚:“起開,不用你。”
然后鑫垚媽媽自己扛著包袱進去了。
鑫垚知道媽媽累了一天脾氣難免有些暴躁,便忍著不與爭吵,只好繼續(xù)挑一些小的東西一件件地往里拿。
鑫垚家里是裝修的最寒酸的一家了。由鑫垚媽媽做主,只給新家做了門窗。白白的墻亮得耀眼。燈泡是再普通不過的白熾燈,連個燈罩都沒有,孤零零地頂在天花板上。其他的家具也全部都是從舊家?guī)н^來的。一個笨重的大理石茶幾,是古老的黑色,被擺在了客廳里。沙發(fā)是80年代流行的款式,一個長的,兩個小的,被突兀地擺在茶幾的周圍。沒有大尺寸的液晶電視,沒有低矮漂亮的電視柜,只有一臺21寸的古老臺式彩電被放在一個長得很像空調(diào)的柜子里,那也是80年代的電視柜。廚房里沒有整體廚具,爐灶被潦草地放在一張油膩破爛的桌子上,鍋碗瓢盆雜亂地堆在一旁。鑫垚媽媽和姜叔的房間里用的衣柜還是結婚時候的家當,而鑫垚一直都沒有衣柜可用,那臺舊了的書架被她釘釘補補地當露天衣柜用了很多年。家里沒有立式空調(diào),沒有冰箱,這些在老房子里的時候都用不到,只有一臺扁扁寬寬的白色冰柜,一直在通著電,凍著些陳年過往,還有一臺陳舊的高高的落地扇,呼呼地向外吹著灰塵。屋子的整體格局毫無層次可言,沒有隔斷,沒有掛簾,空蕩蕩的,大門一進,便能夠?qū)⒄麄€屋子望穿。
鑫垚面對雜亂無章的家里,無從下手。挑選再三,只好先收拾自己的衣物,可是沒桌沒柜,也只是草草堆摞一下了事。
鑫垚媽媽和姜叔也已經(jīng)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地差不多了,三只狗還趴在門外,鑫垚端了水盆和吃的給它們。
鑫垚媽媽指著門口的三只狗:“鑫垚,問你朋友了嗎?它們?nèi)齻€放在哪里呢?”
鑫垚試著和老媽商議說:“要不先放門口吧?應該也不會丟……”
姜叔立刻反對:“不行不行,三個塊頭都那么大,我們又在一樓,你讓樓上的人來來回回地怎么走?”
面對直接的反對,鑫垚有點賭氣:“那好,先放我房間里好了,我會盡快送出去的。”
鑫垚將狗帶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出來的時候?qū)寢屨f:“大家約了一起出去吃飯,六點半集合。地點是我選的?!?p> “哎呀,這得多少人啊,還出去吃,又得花錢,你這組局總是組的這么積極干嘛呀?”老媽一臉心疼,但還是一邊嘮叨著一邊去衣柜里翻出體面的衣服換上。
鑫垚的姿色可以說是遺傳了老媽的全部優(yōu)點,黑發(fā),瘦高個,大眼睛白皮膚,娃娃臉。所以,鑫垚的媽媽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54歲,卻一點都不顯老,又喜歡淺色系裝扮,看起來很像30幾歲的人,碰到這樣的場合,也忍不住想要出去顯擺一下自己的與眾不同。
鑫垚知道老媽的脾氣,花錢的事,詳細解釋是免不了的,于是耐心地說:“大家都是有意聚在一起互相感謝一下而已。您就老那么計較錢。再說我又不傻,我們就去就在小區(qū)外面的那一家自助餐,網(wǎng)上訂的餐券,花不了多少錢?!?p> 果然,老媽聽完之后笑起來,說:“嘿嘿嘿,你比我會過,值得表揚。”
鑫垚本想著通過一頓便飯互相之間贈點農(nóng)產(chǎn)品聊表謝意之后就各自散了,沒想到各家家長見面之后家長里短的聊個沒完。鑫垚和何燦爛坐在餐桌的最外緣小心翼翼地低頭吃著飯,生怕一不小心多說一句話便成為大家談論的焦點。
何燦爛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特意點開免提,醫(yī)院的一位徐醫(yī)生催她回去,說:“何醫(yī)生,病人這么多,你什么時候回來?”
何燦爛好像找到了救星,在鑫垚羨慕的眼光里離開了。飯桌上獨留鑫垚一個小輩。
鑫垚從大家的眼神里預感到自己馬上就要成為所有長輩關心的對象了,自己騰地一下站起來,說:“我出去上個廁所?!?p> 鑫垚一個人出來覺得無趣,便四處走啊走,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飯店的門口。此時的風冷熱適宜,穿過鑫垚的鏤空毛衫,落在肌膚上,清爽舒服。于是她干脆一個人坐在飯店門旁的臺階上開始吹起了風。
夜色已起,霓虹漸升,店里的音樂也隱約傳了出來,鑫垚看著想著,城市里的夜果然與郊區(qū)不同。
鑫垚感受著微微的風,微微地瞇起自己的眼睛,只留下眼前的一片朦朧。模糊里,全是橘色的黃色的和紅色的燈。鑫垚拿出手機,物色到一個深陷其中的背影,按下快門,沒想到會有咔嚓的一聲,驚得鑫垚險些手機落地,起身裝作打電話的樣子扭頭便走。
電話居然通了。
那邊的徐正豪問:“鑫垚?有事嗎?”
鑫垚懊惱自己的行為,但又不好意思實話實說,慌忙之中胡亂找了個理由說:“嗯……啊……想問問你為什么沒來一起吃飯?!?p> “我一早就告訴你我和姥姥到附近的醫(yī)院來了啊。”徐正豪搞不清鑫垚的套路,在電話那端仍然著急,“哦,對了,你今天沒給姥姥吃什么東西吧?”
聽到姥姥不舒服,鑫垚立馬恢復到正常的狀態(tài),認真地說:“沒有啊,姥姥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搞得,姥姥一下午都是臉紅心跳的狀態(tài),我以為是心臟的原因,可是檢查無果,問她,她只是搖頭也說不清楚,好在心情看起來還不錯,一路上嚷著要聽歌,做檢查也哼著小曲兒,或許是今天累著了也說不定?!毙煺涝陔娫捠謸牡孛枋鲋牙训牟∏?。
鑫垚聽完忍不住做了個鬼臉,幸虧是在電話的兩端,幸虧看不見彼此的容顏。
如果讓徐正豪知道是她讓姥姥唱了一路的rap,再讓他看見自己此時死不悔改的模樣,那還了得……
做賊心虛的鑫垚著急掛電話,說:“哦,那你趕緊讓姥姥回家好好休息吧,再見?!?p> 心虛的心跳還未平穩(wěn),又一陣鈴聲響起。
是鑫垚的媽媽,她等不及了,問:“你上廁所怎么還沒回來???”
“哦。我已經(jīng)出來了,但是我忘記自助餐出來就不能再進去了。你們吃好了嗎?吃好我們回家吧?!?p> 眾人出門準備歸家的時候,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走過來,靦腆地對鑫垚說:“你好,可以稍微留一下嗎?”
鑫垚打量男孩子看自己的眼神,猜想估計是自己剛剛偷拍的那個人,而且很明顯,他把她當做了自己的同齡人……
鑫垚對其他人說:“你們先走吧”,然后和男孩子一起又坐在了臺階上,主動拿出自己的手機,說:“看,拍的好看的也不能留存嗎?只是背影,沒有惡意?!?p> 男孩子看了一眼,說:“確實挺好看的,我加你微信,你發(fā)給我吧?!?p> 鑫垚一笑:“小孩子一個,套路還挺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問完之后還用命令的語氣吼了一聲,說:“開藍牙~”
只是鑫垚雖然是用吼的,但由于奶聲奶氣,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不過那男孩子還是乖乖聽話了,說:“萍水相逢,叫我曉波好了。22歲。”
一句萍水相逢讓鑫垚覺得眼前這個穿著餐館服務生衣服的男孩子并不是一個膚淺的人,她主動微笑著伸手做了自我介紹:“我,鑫垚,30歲?!?p> “原來是個小姐姐啊?!?p> “我弟弟真有你乖就好了?!宾螆惖脑捤朴醒酝庵狻?p> “你弟弟比我有福氣?!睍圆ǖ脑挵敕终嫘?,半分奉承,卻也進了鑫垚的心里。
不經(jīng)意入心的一句話,讓鑫垚開始微微心疼眼前獨自奮斗的孩子,她看著他問:“你在這工作多久了?”
“并不久,只有四個月。你結過婚了嗎?”曉波的話題轉(zhuǎn)呀轉(zhuǎn)得終于還是見縫插針地找到時機問到了自己想要問的。
鑫垚搖搖頭:“還沒。”
說完低頭看一眼自己手機的傳輸進度,說:“好了,照片傳完了。我該回家了?!?p> “今日行別,愿明日朝陽與鮮花與你相伴?!?p> 鑫垚一楞,眼神里透露出的警惕說明她已經(jīng)察覺到曉波有些故作的姿態(tài),但自己并未言明,她背對著曉波,揮手告別,不再言語,不再回頭。
鑫垚正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思考著走在回家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機又突然震了一下,接著就是“啦啦啦”的鈴聲,鑫垚自己嘮叨著“怎么一晚上都在受驚嚇”,然后拿出手機,一看是葉子打來的,心跳得更快了。
接通之后,鑫垚還未說話,葉子在那邊噼里啪啦地嚷開了,聲音極大地抱怨著:“鑫垚,你們搬家去城里怎么也不說一聲,真不把我們當親戚了啊。要不是我去給你家送生菜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呢?!?p> 鑫垚從心底里害怕葉子的急脾氣,那脾氣來的時候,六親不認。
鑫垚想著搬家的時候萬一在又累又惱的情況下又有與她意見不合之時,難免尷尬,但是如果此時這樣說了,葉子一定會接著嚷:“怎么,嫌我給你添亂呢?”……
權衡利弊之后,鑫垚認慫,說:“姐啊,對不起啊,我是覺得你一個人在家照顧小石頭挺累的,還得伺候她上學放學,所以想收拾完直接請你們過來坐的。你不要生氣了啊。”
其實葉子從來沒有真正地對這個實際年齡比自己小四個月的妹妹生過氣,聽鑫垚說完,聽到她沒別的意思,也不嚷了,換了高興的語氣問:“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去見你?。俊?p> 鑫垚想想說:“下個周末吧,我請你和小石頭吃大餐?!?p> 葉子心滿意足地回答:“嗯,那掛了?!?p> “哎……問一下小石頭喜歡吃什么,一會兒發(fā)給我?!?p> 終于搬到了樓房里面,鑫垚的心里還是十分開心的。她自己哼著歡快的歌,一溜小跑地回了家。家里的姜叔和媽媽還在收拾著沒有收拾完的行李,鑫垚打開自己的臥室門,眼前的一切讓她驚呆了。
鑫垚趕緊閃身進去把門鎖住,本來凌亂不堪的屋子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面目全非了。
鑫垚媽媽站在外面問:“那個男孩子留你有什么事?。磕銈儍蓚€有沒有機會發(fā)展一下?。俊?p> 鑫垚吃驚地面對臥室里混亂的場面和三只狗,沒有心情跟自己老媽對話。
鑫垚抓緊時間急急忙忙找了袋子,裝起被狗撕開的枕頭里的棉花,裝了整整三大袋。又從其中一只狗的嘴里扯過正叼著的鞋子,連同其他被翻出的那些一團亂的衣物一起又重新好好擺放。
鑫垚媽媽還在外面敲著門:“你說話啊。你在干嘛呢?開開門啊,怎么還鎖上門了呢?!?p> “等一下啊,我換個衣服?!?p> 鑫垚把清理工作急忙收尾之后又急忙地隨便找了一件衣服換上,開門。
鑫垚媽媽一下子沖進來:“我問你那個男孩子呢,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烤褪悄吧?。”
“少在那里騙我,陌生人怎么會叫你留下呢?”
“真的是陌生人?!宾螆愰_始有些不耐煩了。
“你看看你,動不動就這樣一副臉色。我這不是為你好嗎?你有機會的時候就得抓緊時間上啊,不然你要把自己拖到時候了呢?”
“媽,他就是飯店的一個服務員?!?p> “怎么著,你現(xiàn)在又看不起服務員了啊?我看著那人又高又帥的挺好,不是正好符合你的標準么?!?p> 鑫垚不想跟老媽將這個話題進行到底,于是不說話地走出去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鑫垚指著自己房間亂糟糟的一堆說:“媽,我得買個電腦桌,梳妝臺,還有衣柜和鞋柜?!?p> 鑫垚媽媽一聽要花錢,又難免心疼:“不用買,買那些干什么,現(xiàn)在將就著用一下就可以了。你將來結婚的時候再買新的吧。不然等你弟弟結婚的時候,你的東西他肯定不要,我們也不要,難不成你要帶著舊的東西去自己婆婆家?。俊?p> “這不我現(xiàn)在也結不了婚嗎?亂糟糟的,總不能就這樣揚擺在地上吧?總需要歸置一下的?!?p> 鑫垚媽媽冷笑一聲:“哼,亂嗎?你把這些狗弄出去自然就不亂了?!?p> 鑫垚不知道剛才屋子里混亂的場面有沒有被媽媽發(fā)現(xiàn)。心虛的鑫垚生怕圍繞著狗狗說下去會給自己招來一頓批評,立馬轉(zhuǎn)著眼珠繞著心思又轉(zhuǎn)移了話題,說:“媽,這可是我們剛剛搬來的第一天。您打算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在我們鄰里之間,樹立這么一個尖酸刻薄重男輕女的彪悍的婦女形象嗎?”
聽完鑫垚的話,鑫垚媽媽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語之間有點在逼迫鑫垚,于是自己“嘿嘿”笑了兩聲,說:“重男輕女?你們兩個哪一個不是我心頭上的肉呢,又有哪一個不讓我發(fā)愁呢……”
鑫垚媽媽輕聲嘆息著離開了。鑫垚看在心里,有很多不忍。
但是,再多的不忍也換不來一個人的錦繡前程。在婚姻的問題上,鑫垚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必要堅持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