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媽媽各看了二人一眼,趕緊見縫插針地勸和著說:“好了,以前的事不說了,你說你也是,出去上個班多好,就附近工廠做做小活也能攢下些錢,非得自己折騰。”
姜叔:“哪個廠里不是卡著時間點的?能賺錢的都是三班倒著干,我這個身體條件,我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跟著一群年輕力壯的去搶工作崗位嗎?出去還不夠別人說閑話的?!?p> 鑫垚:“你身體怎么了?不就是血糖有點高嗎?出去干活怎么就被別人說閑話了?難道天天在家里呆著看電視,出門買彩票,見人吹牛逼就不被別人說閑話了嗎?出去跟別人吹牛說自己有能耐過得好別人就信嗎?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姜叔:“看看吧,這就是嫌我在家閑著呢,我還沒老得不能動彈呢。這以后,哼……”
鑫垚:“沒錯,就是嫌你在家閑的。退一萬步講,不需要你出去工作,你就在家呆著刷刷碗掃掃地把家里整得干干凈凈的,就這樣我養(yǎng)你養(yǎng)得心甘情愿??墒乾F(xiàn)在呢,每次回家一團亂,茶幾從來不擦,廚房油煙從來不抹,就連切菜的刀用完之后,上面的菜沫也從來不知道用水沖干凈,就在那上面干著干成渣,我養(yǎng)著這么一個家,你們就不能在這些事上不讓我操心了嗎?”
姜叔:“你也不用多說,你死了這條心吧,讓我在家掃地刷碗,那是不可能的,哪個男人在家做這些。我也不用你養(yǎng),我貸了款,我自己出去干,我賣我的包子,我自己高興!”
鑫垚:“好,我今天不說任何阻擋你前程的話,我等著看一個在家連衛(wèi)生都不搞的人如何逆襲成為一個在外伺候別人的餐館老板。不過我們事先說明白,貸款還不上的時候不要找我還。”
姜叔:“哼,你放心,我就是回老家去借也不用你還!”
正當三個人尷尬地坐著不說話的時候,少強推門進來了,在門口鞋柜處放下手里的電車鑰匙便直接坐到了飯桌旁。
少強:“你們在家吆喝什么呢?我在外面都聽到聲音了?!?p> 鑫垚直接劈頭蓋臉地問:“你今天怎么回家了?廠里放假了嗎?”
少強:“廠里放不放假的我還是能回家吃個晚飯的吧,你這是在哪兒受的氣,不要胡亂地往我身上撒,我還想好好地吃頓飯呢?!?p> 鑫垚媽媽:“好了好了,都趕緊吃吧?!?p> 鑫垚:“我不吃了,你們吃吧。我真是多余地瞎操些心?!?p> 少強:“哎……姐,你等一下。你給我找工作的時候找的是誰?。俊?p> 鑫垚:“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嗎?”
少強:“那倒沒有。我就想問問,然后自己去混個臉熟,以后有什么事的時候也好說話,不是么……”
鑫垚:“嗯……也是……他姓馬,叫馬建斌,你多跟他說幾句話也是應該的,不過你不要整得太過刻意了,還有車間里面的那些規(guī)矩,不讓吸煙的地方一定不能吸,自己腳下那塊地的衛(wèi)生也一定要勤打掃一些,不要讓別人看見臟亂的心煩……”
少強:“我知道……這么些小事也嘮叨……”
鑫垚:“在家里說的都是小事,出了門那都是你的個人素質。如果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好,只會讓別人說你沒教養(yǎng)?!?p> 少強不耐煩地催著鑫垚說:“嗯嗯嗯嗯……你趕緊回你屋去吧……”
好啊,那就回自己的屋吧,可是回自己的屋里又能做什么呢。
鑫垚側在床頭,抱著那本看了無數(shù)遍的《三毛文集》,讀著流浪,想著孤獨,又羨慕三毛至少還有荷西的陪伴。
昏昏欲睡之時,鑫垚仿佛看見一只大大的斑點狗站在火紅的楓樹下看著她,對著她不停地搖晃著尾巴。鑫垚喊了一聲“花花”,誰知那只狗轉身便開始奔跑,鑫垚追在后面不停地喊著“花花花花……”,可那只狗并沒有理會她,終在一個轉彎的地方,那只狗不見了,留她一個人站在空空的山谷中。鑫垚的胸口仿佛在沸騰,她撕心裂肺地哭著喊著“花花”的名字卻最終失去了它。
醒來的鑫垚還在抽搐,她摸摸自己的臉,全是淚水。
鑫垚起身緩緩精神,不過是夢一場,可是失去與孤獨的感覺卻留在腦海中,是那么的真。
新的一天,要去工作了。
公司辦公室里,僅僅相隔兩天不見的人們,再次見面的場面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
鑫垚第一個到達辦公室,她僅僅是把衣服和鞋子換了一套略微夸張的紫橙色搭配的寬松運動服,陸續(xù)到來的童玲和靳萌萌頂著新?lián)Q的發(fā)型,配著奢華的首飾,把從門口到辦公桌短短幾米的距離走出了紅毯的感覺,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衛(wèi)輝不知道從哪里搞得活雞活鴨活魚活蝦,全部帶到了辦公室的廚房里……
門外幾聲滴滴鳴笛聲,大家出門看去,方辰把自己那臺裝飾得十分可愛的踏板摩托也從以前住的地方騎了過來。
童玲:“現(xiàn)在房租是真的到期了吧?押金退給你了嗎?”
方辰:“退了,一切順利。”
鑫垚的注意力全被那臺可愛的車子吸引,連聲贊嘆著說:“好可愛啊。居然連腳蹬子都是貓掌的形狀。讓我騎一下吧?!?p> 方辰:“你會嗎?”
鑫垚:“會。”
鑫垚接過方辰遞來的鑰匙,自己跨在上面,單腿支地,擺好姿勢,叮囑大家,說:“先幫我拍張照,腿拍長點?!?p> 童玲:“OK,OK,OK了,走吧。”
鑫垚幻想著自己如旋風少女一般的風姿,嗖地一聲就出去了。
停下來的時候,鑫垚已經坐在醫(yī)院的長廊座椅上了,那套略微夸張的衣服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鑫垚的鞋被摔破了一只,丟在地上,左腳面腫的老高,左腿已經不能動了,只能橫放在連排的座位上。
何燦爛死板著臉出來,大聲喊:“38號?!?p> 躺在檢查床上的鑫垚雙手舉著自己的掛號單,扭過頭對何燦爛抱怨說:“原來我在你心中的樣子就是個38。”
何燦爛一把打在鑫垚的胳膊上,面無表情地說:“好好躺著。”
說完跟要做檢查的劉醫(yī)生在旁邊竊竊私語幾句便離開了。
鑫垚對著扶自己進來的衛(wèi)輝揮手,一副不舍得樣子,說:“外面等我吧。一會記得來接我啊。”
劉醫(yī)生看鑫垚一副小孩子進醫(yī)院的怕得要死還生怕被拋棄的表情,體貼地對衛(wèi)輝說:“五分鐘后,五分鐘就可以了?!?p> 鑫垚聽完眼光立刻變得輕松,人也變得活潑,伸著巴掌笑著對衛(wèi)輝說:“五分鐘五分鐘……”
兩個小時后,所有人都在放射科里等著劉醫(yī)生對所拍片子的講解。
劉醫(yī)生指著片子對大家說:“你們看,這是腳的部分,雖然腫得比較厲害,但是沒有嚴重的傷,只是有一塊小小的脆骨可能是在摔倒的時候被壓到了,有一點點裂縫,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復了,你們不用擔心。”
“哦……”大家略微松了一口氣。
劉醫(yī)生:“只是,左腿膝蓋這里,有半月牙損傷,是不容易恢復正常的。”
何燦爛又面無表情地說:“直接手術吧?!?p> 劉醫(yī)生搖搖頭說:“這不是新傷,是舊疾?!?p>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鑫垚,殷切的目光似乎在告誡她要老實交代過往。
鑫垚抵擋不住,低頭掰著手指甲無力地訴說:“以前跳舞跳得么……用力不當就這樣了。不用手術,它自己會慢慢長好的?!?p> 何燦爛:“你先在醫(yī)院躺幾天吧,剛好我還不是很忙,可以陪你。”
鑫垚被眾人簇擁進病房,原本狹小的房間變得更加擁擠,還沒等隔壁床位的病人弄清楚來者何人,葉子又帶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叔叔伯伯七八個人一起來了,密密麻麻從床頭排到了病房門口,鑫垚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家拎來的冬蟲夏草人參鹿茸,倚在病床上,咬著酸奶的吸管問葉子:“你是不是跟他們說我快要死了?”
葉子順著鑫垚的目光看去,一笑,說:“哦,那不是給你的,是給村里書記他老娘的,人家也住這層,他們都是跟我來的,與你無關?!?p> 葉子說著把自己手里的一箱草莓味QQ星放在桌子上,說:“這是你愛喝的。我走了?!?p> 人走茶涼,病房里剩下的人又都不說話了。
鑫垚用力吸著酸奶吸到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放下,對童玲說:“我們回公司吧?!?p> 何燦爛:“你說什么?”
鑫垚:“我說回去啊,我摔得也不是很嚴重?!?p> 何燦爛:“那不行,必須經觀察沒問題之后才可以出院?!?p> 鑫垚:“你看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哪里像很嚴重的樣子了么……”
何燦爛:“怎么不嚴重?半月板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時候會跳舞了?”
此情此景,鑫垚是真的害怕當醫(yī)生的何燦爛。那些大疼小痛,平日里稍稍自欺欺人一下,就可以得過且過,但是在醫(yī)生眼里,不論愿不愿意,都是不能再繼續(xù)否認的事實。
鑫垚乖乖回答說:“真的是跳舞跳得,你我以前不得見的時間有四五年呢,你不知道……”
何燦爛:“那這次呢?”
鑫垚像個犯錯的孩子,老老實實地說:“我騎踏板摩托了……”
何燦爛仰天長吐一口氣,她對眼前的這個鑫垚感到相當無語。
鑫垚拽拽何燦爛的衣服說:“我說真的,讓我回去吧,在這住院太貴了?!?p> 何燦爛了解鑫垚的財迷,不再相勸與堅持,點頭同意,說:“好好好,讓你同事帶你回去吧。這幾個人,我放心。不過你回家之后千萬不要亂動,記住了嗎?”
鑫垚笑著點點頭。
童玲從外面走進來,扔給鑫垚一大堆單子說:“這是所有的檢查費用?!?p> 衛(wèi)輝隨后到,把手里提著的一大袋子零食往鑫垚胸前一放,說:“慢慢吃吧?!?p> 靳萌萌最后進來,從鞋盒里取出一雙漂亮的運動鞋放到地上,說:“你穿著吧,38的?!?p> 方辰:“我沒幫你什么,那我就送你回家吧?!?p> 童玲:“你摔了一下怎么把智商摔沒了呢,單單挑了一個沒車又不會開車的人?!?p> 鑫垚:“沒關系,我們兩個打車就好了。”
方辰堅持說:“對對對,你們總得讓我為鑫垚做點什么我才安心的?!?p> 衛(wèi)輝:“那也行,你們兩個路上小心點。我們就先回公司把今日的詢盤處理一下?!?p> 鑫垚:“好,你們回去堅守陣地吧。我估計得有一段日子不能到公司去了?!?p> 靳萌萌:“你來公司里住啊,我們照顧你?!?p> 鑫垚:“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實在擔心自己瘸著腿還會被你們呼來喝去,就堅決不去了。”
童玲:“好了好了,散了散了?!?p> 方辰陪著鑫垚,到達鑫垚小區(qū)門口,已是暮色微沉,方辰扶著她下車。
方辰:“慢點慢點。”
鑫垚:“其實沒覺得有多疼,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會腫成這樣。”
方辰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鑫垚身上,她扶著鑫垚環(huán)視四周,問:“你家小區(qū)規(guī)模還蠻大的,房價貴嗎?”
鑫垚:“不貴。拆遷房,小產權,隨便住住?!?p> 方辰:“那挺好的。房價本來就不應該像現(xiàn)在這么高得離譜?!?p> 鑫垚:“這個位置,也就你會覺得好。如果是他們幾個來了,估計會嘲笑這里是貧民窟?!?p> 方辰:“有房子便是有房子,有什么可以拿來嘲笑的呢?”
鑫垚:“你也想買一套嗎?”
方辰:“當然想了,而且我結婚的時候肯定是要買房子的么。”
鑫垚:“八字有一撇了嗎?”
方辰:“嗯。正談著一個呢,說是結婚的時候再給我買一套房子我倆單獨住,我正想著找這樣便宜一點的呢?!?p> 鑫垚:“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啊。”
方辰:“托你的福啊,在我們公司附近的廠房里工作的帥哥有一大把呢。”
鑫垚:“那你可得擦亮自己的眼睛,在自己十分想要的東西面前,適當?shù)某樯矶?,會看得更清楚?!?p> 方辰:“你說的什么意思啊……我也沒什么十分想要的東西啊……”
鑫垚:“總之,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p> 方辰:“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戀愛有風險的呢……”
說話間,已經走到鑫垚家的樓前。
鑫垚:“好在我家住一樓,不然你就辛苦了?!?p> 方辰:“那你進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鑫垚想著這個時候客氣地說句請她到家里吃個飯也是好的,只是家里的氛圍讓她自己都不愿意多說話,于是順著她的話說:“也行。我腿都這樣了,也沒什么心情招待你。我回了。明天你見到他們記得告訴他們要好好工作,更要當心不要燒了廚房。”
方辰:“工作的事你就放心好了。至于廚房么,你就更放心了,肯定沒有人進去的?!?p> 鑫垚:“嗯……那你路上小心……等我好轉一點我就去公司?!?p> 鑫垚看著方辰走后,才肯掏出鑰匙開門,她生怕家里的人看到方辰會留她進門。
可惜,屋子里靜悄悄地,空無一人。
鑫垚瘸著腿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客廳和廚房里是一如既往的雜亂,冰箱里仍然沒有什么存貨,只有幾根剝好的蔥橫著躺在里面。鑫垚實在也沒什么心思為自己弄飯吃,打算到陽臺上面透透氣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自己老媽留下的字條,上面寫著:回姜叔老家,住一晚,明日回,去姥姥家吃飯,已打過招呼。
可能是鑫垚媽媽擔心鑫垚會看不到自己的留言,特意將短短的幾個字寫在了兩米長的衛(wèi)生紙上,并搭在了晾衣繩的中間。
鑫垚興奮地扯下,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地跳去了姥姥家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