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開晨會。
五個人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鑫垚的對面,完全不像平日里不出門時穿睡衣工作的樣子。鑫垚用迷茫的眼神挨個打量他們幾個,看不穿猜不透,只好先問童星:“星星,你為什么也坐在這里呢?”
童星:“我在一閃一閃啊?!?p> 鑫垚:“好吧,請你盡量保持不要太閃耀。今天是想跟你們說一下我們放年假吧,反正我們這個工作只要不出差在哪有臺電腦都行……還有就是當時說好的我們利潤均分,現(xiàn)在公司已經(jīng)步入如正軌了,也該給你們錢了。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們不要再推了,再推我都不好意思了?!?p> 童玲:“我們也仔細考慮過了,你提得利潤均分我們不能答應的,雖然我們也十分想要均分一下,但是我們還是比較有自知之明。出來的這段時間,我們跟著你學了很多外貿(mào)專業(yè)上的東西,也知道了自己所欠缺的。公司的賬目對我們來說都是透明的,把利潤一下子均分給我們,然后公司里面一分錢都沒有也很不現(xiàn)實,所以,我們決定,我們還是先當員工領工資吧。工資你定?!?p> 鑫垚坦白地說:“這可是個世紀難題,你們讓我保管錢財容易,讓我不均勻地分錢我心里可是過意不去,我還是堅持均分,我也不想讓我們牢固的朋友關系,因為不均的利益在日后變得糟糕起來。另外你們還有什么要求,只要不過分的,當做新年禮物,我都答應。”
童玲:“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客氣地均分好了。不過我不需要全部取出來,只要一半取出便可,我不忍心看著公司賬面上一分錢都沒有。你們同意嗎?”
大家點頭,全部同意。
然后……大家紛紛遞過來許多張銀行卡。
鑫垚:“不用這些,我有你們各自的賬戶信息?!?p> 童玲:“你做為一個過來人知道的還不夠多。我們年輕人喜歡給資金做規(guī)劃。這張卡,是我買衣服的,這張卡,是我買鞋子的,這一張,是我買包包的。所以請將利潤均分之后的一半再平均分發(fā)到我的賬戶里方便我使用,謝謝?!?p> 方辰:“我雖然沒什么錢,但是我卡多。每次看著這么多卡,我都會假裝一下里面有很多錢,這樣我才會不感到焦慮。所以,請將我的那份也平均分到我這六張銀行卡里面。謝謝?!?p> 衛(wèi)輝:“我只有兩張,我特別幼稚地只想分我女朋友一半。謝謝?!?p> 靳萌萌:“我這一張,你隨便給吧。但是不要忘了你承諾過的每月要加的500塊。另外,我再額外申請年終獎3000塊,我差點都為公司獻身了,這江湖如此險惡,你得補償我一下。謝謝?!?p> 都是鑫垚承諾的,鑫垚都樂意做到,于是乖乖地收了卡登記好卡號。
只是鑫垚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兒,這幾個人剛剛的一番陳述,她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聽過……
童星看著獨自愣神的鑫垚,搖搖她的胳膊,貼近她悄悄地說:“鑫垚,你快點分吧。他們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商量好今天不工作拿錢走人啦。”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昨天晚上,鑫垚打電話啦……
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涮的鑫垚,也只能按照他們的意愿給薛嬌打電話安排付款了……
鑫垚將一堆銀行卡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帶著一臉壞笑說:“賬轉過了啊,這些卡都是誰的,你們自己挑?!?p> 童玲:“算你贏了……”
鑫垚:“我們從今天開始,就放假吧。我們規(guī)模太小又整日里呆在一起,就不搞什么公司聚餐和集體活動了,你們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吃的東西,現(xiàn)在就可以出去盡情享受了。”
方辰:“我家離得比較遠,那我先走為敬了?!?p> 鑫垚:“路上小心?!?p> 方辰帶著行李,推門離開了。
平日里一起呆習慣的幾個人,哪怕只少了一個,也覺得像少了許多。
童玲看著窗外,說:“外面那么冷,出去也沒個好去處,不如我們打掃一下衛(wèi)生吧?!?p> 鑫垚:“每天掃得這么干凈的辦公室,有什么好打掃的,連角落都是沒有灰塵的?!?p> 衛(wèi)輝:“我這忙忙碌碌的日子過習慣之后,突然閑下來竟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p> 靳萌萌:“不如我們組隊打游戲吧?!?p> 鑫垚:“可以啊,只要你不嫌棄我們技術太差?!?p> 童玲一聲吼:“小星星,出來,組隊啦~”
一局下來,靳萌萌看著他們幾個,滿意地說:“小哥哥小姐姐們可以啊?!?p> 鑫垚一臉得意地說:“聰明人做什么都是極易讓人滿意的?!?p> 靳萌萌:“再開?!?p> 再開……
再開……
一局局下來,玩樂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黃昏。
鑫垚站起來伸伸懶腰說:“好了,你們走吧。我斷后。至于游戲,我們假期再約?!?p> 大家紛紛說著祝福的話一一道別,只剩鑫垚一個人的時候,鑫垚默默地將所有房屋又重新打掃了一遍,關燈離開。
那個并不溫馨的家里,還有她的親人,終究還是要回的。
鑫垚在路過的超市里買了不少年貨,在后備箱里裝了滿滿一車,鑫垚想著,一家人,再怎么鬧別扭,年還是要一起過的。鑫垚剛把車停在樓下,還沒來得及取下車上的年貨,便聽見家里傳出來的吵吵嚷嚷的聲音。
鑫垚貼著窗邊聽了一會兒,是鑫垚媽媽和姜叔為了年貨的事兒爭吵不休。
鑫垚媽媽:“買什么香腸?你今年掙到錢了嗎?”
姜叔:“我今年掙沒掙到錢,香腸還是吃的起的吧?”
鑫垚媽媽:“那手工香腸好幾十一斤,兩個孩子一個在屋躺著,一個不回家,誰買給你啊?用我在物業(yè)卡門的那點工資買給你嗎?還你的債還還不上呢,還買香腸……”
姜叔:“我買,我買,我自己出去買,我們兩個不吃難道孩子還不吃么。”
姜叔出門的時候剛好碰見站在門口的鑫垚,姜叔沒有料到,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鑫垚打開車的后備箱,說:“我剛買了些東西,幫忙拿進去吧?!?p> 鑫垚媽媽也沒想到鑫垚會突然回家,她正專心致志地隔著門嘮叨著少強。
鑫垚媽媽:“好好的大小伙子整日關著房門做什么呢?工作不做,房門不出,你那個床單都多長時間沒洗了,自己也不知道出來洗洗,馬上就過年了,也不知道出去買年貨,你還過不過年了?”
房間里傳來少強不耐煩的聲音:“不過了不過了!”
鑫垚媽媽轉頭看見鑫垚,還沒來得及說話,鑫垚已經(jīng)轉身離開了。
面對少強難以更改的本性,鑫垚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做到心平氣和地置之不理,為了避免新一輪戰(zhàn)爭的爆發(fā),鑫垚還是決定暫時避開一下。
鑫垚媽媽看著堆放的年貨,心中對少強的怨氣一下子又提升起來,隔著門繼續(xù)對少強嚷著:“你姐姐回來你也不知道出來看一下,也不知道跟你姐姐說句話。”
少強呼啦一下拉開門,嚷道:“她那么看不起我,我還去巴結她干什么?”
鑫垚媽媽:“跟你姐說句話就是巴結了?難怪你一直呆家里不出門了啊,你就一直自己呆著也用不著跟別人說話了?!?p> 少強:“反正她不跟我說話我也不跟她說話,她跟我說話我還得好好想想有沒有必要跟她說話呢。人家別人家的姐姐,要什么給買什么,我這個姐姐倒好,她舍得什么呀,每次給我買那么點便宜東西還一直叨叨叨的沒完沒了。”
鑫垚媽媽:“你姐姐養(yǎng)家了,你養(yǎng)過嗎?你上學時候花的錢,是不是都是你姐姐給的?”
少強:“我上學怎么了?誰家的孩子不是被養(yǎng)著長大的?你們不養(yǎng)不得我姐養(yǎng)么,有什么好說的,難不成我還得把這些錢還給她呀?”
鑫垚媽媽把手里的掃把一揚,朝著少強揮去,說著:“你姐怎么就供了你這么個沒良心的!”
少強順手一攔,使勁一擋,將自己媽媽擋推在地上,姜叔見狀,沖上去想要攔住少強,不料因為雙方體力相差懸殊,自己也被撞歪在地上,少強也不說扶一把,徑直走向那堆年貨,從里面挑了幾包火腿餅干牛奶,掂回自己的房間,關門的時候冷笑著說:“別想著跟我動手,當我還小呢?還能打得過我嗎?”
姜叔扶起鑫垚媽媽,帶著哭腔無奈地說:“你說,我能不想著法找些來錢快的事兒做么,我們兩個老的時候,能指望誰呢……”
鑫垚媽媽也是一聲嘆息。
獨自離開的鑫垚每挪一寸心中的酸澀便更添一分。
以前的她總覺得別人的心痛是一種矯情,直到此時,她特別想在這昏暗的冬日黃昏中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哭一場。她的心里塵封著許多與現(xiàn)在有關的過往,本以為度過了許多難過的日子之后會換來美好的現(xiàn)在,那些不如意的過往也會隨著美好的到來成為人生的祭奠,可是,這不如意的日子還是一天接著一天,鑫垚覺得,那些過往,似乎馬上就要不甘心地爬出她的心底,讓她變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不安。
鑫垚還是躲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落淚,孤燈清影,無人問津,甚是可憐。度過冷冷的一夜,鑫垚起身,一臉木然地做著飯,至少做飯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熱熱的。鑫垚一個人做了幾份不重樣的菜式,又將每份各取一些,分盤后裝了籃子,帶著出門去了。
鑫垚打算去一個地方,一個多年來一直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出發(fā)前她特意換上了黑色的衣裝,取了柜子里的酒,開車去了市里的公共墓地。
此時并非是祭祀的時節(jié),墓地里很安靜。
這里,除了自己父親下葬的那一天讓鑫垚記憶猶新,平時真的只有路過。她憑著腦袋里殘存的記憶找到了自己該去的位置,拿出自己帶的物品,擺放整齊,學著電視里的樣子,認真跪好,扣頭,起身,淚眼婆娑著拿出酒杯,打開酒瓶,倒?jié)M兩杯,又重新跪回去,很嚴肅地說:“爸,這么多年只把你放在心里卻不曾來過這里,請你原諒。這杯我敬你?!?p> 說完,鑫垚把兩杯酒同時倒在地上,很愧疚地說:“爸,我剛才忘記我還要開車,不能酒駕,還是您多喝點吧。這些吃的是我自己做得,是的,我已經(jīng)會做飯了,嘗一嘗吧。然后過年的時候記得回家吃頓年夜飯?!?p> 墓地根本沒有電影里演的陰森恐怖,在冬日的暖陽下,更多的是一絲絲寧靜。
鑫垚一個人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想了許多關于生死的問題,想著想著,思想?yún)s忍不住不受控制地添加了許多道聽途說的鬼神色彩,正想得出神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陣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鑫垚素來不畏鬼神,起身站起,平靜淡然地望著腳步傳來的方向,等待即將出現(xiàn)的未知的“神靈”。
黑色的影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啊”的一聲,影子先說話了:“鑫垚,怎么會是你?”
鑫垚也大吃一驚,喊:“徐正豪?!”
徐正豪:“你怎么……”
不等徐正豪問完,鑫垚指著墓碑的方向,說:“這是我爸?!?p> 徐正豪指指另一邊有鮮花的地方,說:“那是我媽?!?p> 鑫垚有點不相信,眼神里閃過一絲懷疑與心痛,問:“你媽媽嗎?是什么時候的事?”
徐正豪沉沉地說:“很多年前。”
“哦……原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p> 兩個人長久的沉默之后,鑫垚忍不住問:“你媽媽的事情,怎么從沒聽你說過?”
“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會對彼此一些沒有說出口的事情了如指掌。”
”看來你也有說不出口的原因?!?p> “那一年,我去見你,本來想告訴你的,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錯過開口的時機,或許就變成了不值一提的過往?!?p> 鑫垚努力地回想著,多年前,鑫垚還住在老家的時候,徐正豪單獨找她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而印象深刻的,只有十年前的那一次。
鑫垚如夢初醒一般地站在那里,陷入回憶。
十年里,我以為我和你擁有同樣的回憶,原來咫尺之隔的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十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