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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和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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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和名將 大魔王吧 4841 2019-07-13 08:00:00

  “師叔去朔風(fēng)崖采藥了,施主可隨我去茶堂等候?!?p>  世子聞言有些愣忪,鎮(zhèn)國公府什么上等藥材沒有,師父竟是寧愿去朔風(fēng)崖那等陡峭危險之地,都不愿來尋自己。

  灰袍小僧看出了小娃娃眉目間的落寞神色,想到拂塵法師臨走前交待的話,連忙出聲解釋道“施主莫要誤會,師叔尋的是鬼舌草,尋常采藥者皆不知,更不會采來賣于醫(yī)館。僅那常年寒風(fēng)凜冽的朔風(fēng)崖有此草?!?p>  “鬼舌草?”世子雙眉緊蹙,追問道“此草是何物?”

  灰袍小僧思索了片刻,答“我聽聞是師叔翻遍了古籍才找到的,這鬼舌草是一味毒物,服用后可使人神志不清,忘卻往事,行如稚童?!?p>  世子睜大了眼,原來師弟不是天生愚鈍,那他這次發(fā)病是不是心智和記憶隱隱有恢復(fù)的跡象,若如此,心病最好醫(yī)治方法莫過于對癥開導(dǎo),忙問“師弟這病從何而來,必須要用鬼舌草嗎?”

  灰袍小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神黯淡“從何而來我不知道。不過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就在犯病,初始五日怕見人,之后愈演愈烈,到了半月余滴水不進,一心向死。他生病期間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只有師叔找來的鬼舌草有用?!?p>  世子失神片刻,內(nèi)心自責(zé)不已。

  他不該大意的,總想著北狄皇子是那只蟬,朝不保夕,卻不想自己也是只螳螂。若是多帶幾個人手,又怎會逼的凈思犯殺戒。凈思一向不喜殺生,無論何時他都只是將人敲暈,是以武功雖高卻極易被對手纏住。師父也不知怎么想的,自己身邊一向不安全,怎么就忍心將凈思送來歷練。難不成就是因為凈思跟著自己有肉吃?不對。肉?他驀然抬眸“師父究竟何時回來?”

  “酉時末?!?p>  世子緊了緊拳,暗自平復(fù)心中的起伏,喊了身后的飛絮“速去幫我捉些活魚?!?p>  灰袍小僧詫異看了一眼,連忙打斷“施主,不可,大悲寺內(nèi)禁殺生,禁食葷?!?p>  “這么多年未曾有人破戒?”

  灰袍小僧愣了一下,快速答“未曾?!?p>  “凈思幾歲入寺?”

  世子眼神凌厲,灰袍小僧心下咯噔一聲。

  “施主走后,十二歲?!?p>  “不對。他十二歲入寺后并未再出,若他在十二歲以后發(fā)病,服過鬼舌草不應(yīng)再記得往事,可他卻喜吃肉。你在更早之前見過他。我?guī)煾笌讜r收養(yǎng)的他?”

  世子咄咄逼人,灰袍小僧被這氣勢駭?shù)囊煌?。他從未想過混不吝的世子竟也會有這般縝密的心思,一瞬間抓住了所有的細節(jié)發(fā)覺了這詭秘。

  他強撐氣場,穩(wěn)住了身子“世子怎知凈思從未出寺?”

  世子斜睨了小僧一眼,不容置喙道“說!”

  流云和鶯鶯姑娘的能力自是沒得挑,況且大悲寺如何他呆了五年能不清楚?

  師父嗜酒如命,嘴里成天念叨著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可即便這樣,他也未曾見過師父膽敢將酒帶入寺中,每次也頂多借著出寺采買的空檔偷喝些酒。如此,凈思在寺中更不可能嘗過肉,但他見自己的第一面就要肉吃,分明是還記得。

  灰袍小僧嘆了口氣,出家人不打誑語,既話趕話被揪出來了只得老實答“四歲見的,十二歲才接入寺中長住?!?p>  世子闔上了眼,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師父送凈思來時飛書中也寫他十二歲才被收養(yǎng)。為何要在收養(yǎng)時間上做文章呢?師父要掩蓋什么?十年前發(fā)生了什么?鬼舌草又究竟是作何用?

  十年前?回雁屠城!

  世子驀地睜眼喊“飛絮,去抓魚!”

  “施主...”

  “我們?nèi)ド较芦C戶家里吃?!?p>  世子側(cè)頭一笑,灰袍小僧卻是打了個寒顫。他可聽說了,這可是心情不爽連皇帝都敢傷的頑主??!

  然而魚還是要救的,被人在面前殺生卻不管,不配做佛門子弟。他拖延問“凈思那兒?”凈思可是不肯離開禪洞。

  “打暈,帶走!”世子邊說邊捋了袖子,一幅要強搶民男的做派。

  灰袍小僧身形微僵,果然是蠻橫粗暴的世子作風(fēng)。阿彌陀佛,魚兄啊,非我不救,遇到鬼見愁,佛也難自渡??!

  酉時末,日薄西山,裊裊炊煙也漸漸歇息,風(fēng)塵仆仆的僧人立于屋外聽著里面?zhèn)鞒鰜淼拇蠛粜〗?,面上帶了笑意,泄了氣息。窗?nèi)猝然砸出一只杯子“老頭兒,你還不進來幫我!”

  “好師弟啊,我剛才不是兇你,你別躲,快下來吃點魚!哎呦喂,別打!別扔臉帕!”

  屋內(nèi)器具東倒西歪,凈思的花臉只擦了一半,手中抱著個碗縮在角落吃的津津有味。世子則頭頂臉帕站在桌前護著桌上的一盆魚羹。暮色四合,室內(nèi)光線也不見得有多暗。拂塵掃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屋角上各放了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老頭兒,去給他擦臉!”

  臉帕劈頭蓋臉砸來,拂塵接住甩來的東西抱怨起來“你這刁徒,平日也不見得有多大方,給我買壇神仙醉都舍不得,這會倒是將這稀奇寶貝的珠子都搬出來了,白瞎了我疼你這么多年?!?p>  世子鼻中發(fā)出冷哼聲,瞅了瞅那硬做西子捧心的師傅,反譏“你的神仙醉還用我買?背著人將孩子都養(yǎng)這么大了還能缺這點小錢。來來來,你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偷了哪個仇家的孩子又舍不得殺,送到我這兒讓我代勞啊?既如此,要殺要剮你直說便是,就是將他剮碎也可以?!?p>  老頭哼哼唧唧不回答,擰了臉帕去給小徒兒擦臉。凈思發(fā)覺有人過來,畏畏縮縮要躲開,老頭兩眼一瞪,凈思又縮在那兒不動了,閉著眼睛宛若一只待宰的小白鵝。

  世子不高興了“糟老頭兒,誰讓你欺負他的?”

  “喲,這會兒知道心疼了,剛才還說幫為師代勞,哼,幾年師徒情還比不上這一個月,枉我馱著小時候的你當牛做馬?!崩项^氣憤的唾沫直飛,下手也重了幾分,將那張白凈的臉都擦出了塊紅印子,小白鵝撲棱著往旁邊縮了縮。

  世子不忍心了,搶過臉帕將凈思擋在身后“得了吧,就您這師徒情,我們倆加在一起還不及您那一壇神仙醉。凈思長的如此好看,您也忍心將他毒傻了!”

  好看?拂塵呆了,萬沒想到徒弟的理由如此荒唐。當年這小子拜師的時候就直言,不愛武學(xué),唯對美人情有獨鐘,學(xué)武就是為了強搶美人。沒想到,一句戲言,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頭怒了,操起身邊的掃帚就打,邊打邊罵“好看?好看!好你個混賬,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老夫還以為你罵老夫無恥要說稚子無辜云云,鬧了半天仍是看上他娘的皮囊。東京城內(nèi)脂粉氣當真是將你的骨頭都養(yǎng)軟了。刀好看有個屁用,殺人...”

  老頭忽然停頓了,左躲右閃的世子笑瞇瞇轉(zhuǎn)過身“老頭兒,怎么不說了,刀要怎樣????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你憑什么將他做成刀?”最后一句話陡然加重了語調(diào),吼的拂塵的心都跟著一滯。

  世子接著激道“枉你當年還給我吹噓自己是鎮(zhèn)守一方的名將,就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連殿前司指揮使江廣都比不上?!?p>  十年前,江廣原本是鎮(zhèn)守清平關(guān)的宣威將軍。清平關(guān)是漠北第二道防線,等閑只要回雁關(guān)不出大事,清平關(guān)守將都是高枕無憂,連個敵軍的照面都打不著。黑水一戰(zhàn)中,先鎮(zhèn)國公帶走回雁關(guān)一帶全部兵力圍剿敵軍,然而入陣太深,大軍全部陣亡。而后北狄人趁勢侵襲,回雁關(guān)失守慘遭血洗,是這江廣帶了清平關(guān)附近的十余萬駐軍趕來救援,重奪要塞,穩(wěn)定局勢。明帝念其功勞,特越級晉封為殿前司。

  明著看來,他不僅守住了回雁關(guān),還為楚家報了血海深仇,然而,拂塵卻是連這個名字都聽不得。有一次江家的那位小湘妃來大悲寺求符,一只腳剛邁進門檻,拂塵就用碗加了料的粗茶將人送了回去,還一臉高深莫測的道“阿彌陀佛,符者,心清也?!笔潞笥袀?,那小湘妃在凈房內(nèi)蹲了三天,出來后果然無欲無求飄飄欲仙,整個人還清減了不少,惹得明帝龍心大悅連寵數(shù)月。宮里人都道大悲寺不愧為皇寺,靈驗!

  拂塵驟然聽聞江廣這個名字,還是從愛徒口中,氣的臉都紫了“豎子!”

  他甩了袖子,卻是連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口,半天才道“休要提那狗賊!你可知他是如何上位?你可知你楚家?guī)资谌藶楹沃皇O氯?”

  世子自是不知。打他出生,國公府上下所有人都對他祖父的死諱莫如深。若不是今日凈思的緣故,有些東西恐怕要埋一輩子。然而,今日既找到知情人,不好好套一套怎么行?

  “他是小湘妃的親哥哥,十年前奪回雁關(guān)有功如何不得封賞?我楚家是死于赫連之手,又與他何干?”

  “好,好,好一個與他何干!”拂塵脫了袈裟,指著愛徒鼻子罵“無知小兒,你給我聽好了!世人都說黑水一戰(zhàn)是老國公爺貪功冒進,你不能!當年皇帝老兒將那狗賊扔到軍中本為混個虛名,是那狗賊不知從何聽說赫連部首領(lǐng)兒子蹤跡,私自帶兵越過黑水遇了敵軍主力,老國公爺受陛下密令千里奔襲救他,這才落入敵軍陷阱??蛇@狗賊不僅不報救命之恩,逃脫之后還上報朝廷,污蔑國公爺不聽勸阻一意孤行,葬送數(shù)萬大軍。然而當時老國公爺和幾位少將軍并未身亡,只是被圍困,是這狗賊瞞了消息,按兵不救,錯過了最佳時機。”

  老頭渾身顫抖,聲音幾近哽咽,停了又停,才忍住淚水“你祖父!你叔父!幾萬玄甲軍!硬生生被他拖死在沙場??!你說,與他何干?何干!”

  “那回雁關(guān)?”

  “回雁關(guān)之事更是無恥至極?!崩项^拿手遮了遮眼,一瞬間似老了好幾歲,再也不復(fù)那個龍精虎猛的將軍。

  “回雁關(guān)原本便易守難攻,又有老太夫人親自坐鎮(zhèn)再加上一萬玄甲精兵,即便是北狄主力親自來攻,至少也要十幾日才能拿下,這時間足以等到定遠府駐軍。然而當年廣武城城破到血洗只用了短短三日,是這狗賊先著人送赫連部俘虜進城,然后引來赫連部攻城,待玄甲軍與赫連部廝殺疲憊之際,他領(lǐng)了清平關(guān)駐軍佯裝救援,實則從內(nèi)部給了玄甲軍致命一擊。”

  世子聽罷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凍住了,他喃喃道“赤地千里只為軍功嗎?”

  “你以為呢?玄甲軍在一日,他江廣就永遠只能是從四品。不是我看不起這狗賊,要說真本事,他連陳儼恪送來的那些子弟都不如?!?p>  “那也不至于屠城???這與那些無辜百姓何干?”

  拂塵看著還沒到自己胸口的愛徒,嘆了口氣。歲月催人老,無奈總是他們這些老家伙老的太快,小家伙長的太慢。

  “十年前你還未出生,自是不知回雁關(guān)是何光景,楚家除了你爹娘在京為質(zhì),舉家鎮(zhèn)守國門,軍民一心城如鐵桶。那狗賊要立功就要滅門,要滅門就要城內(nèi)不留活口。再者戰(zhàn)場本就如血肉磨盤,哪里來的道義二字可言?!?p>  世子垂了頭,他學(xué)的是仁義禮智信忠孝悌廉恥,享的是錦衣玉食白馬輕裘,雖也于帝都東京見過那么一些小風(fēng)小浪,卻始終堪不破人可以為了權(quán)一字爭的何等頭破血流。他總是天真的想,世間人人皆可愛,給過饅頭就能稱兄道弟。

  他問“凈思呢?”

  那一年四歲稚童,總不至于遇了那場狼煙就有罪。

  拂塵自懷中掏出一個包裹遞給了徒弟“別想了,去找人把這藥煎一煎吧?!?p>  “他是俘虜對不對?”

  世子直勾勾盯著師父妄想找出那一絲絲線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大齊將來的統(tǒng)帥只需要一把趁手的刀?!?p>  “刀既在我手,趁不趁手也是我說了算?!笔雷訉鼇G在了地上,轉(zhuǎn)身又去盛了碗魚羹。

  拂塵在他身后氣的吹胡子瞪眼“楚言,你不要太狂妄,你一介女兒身,戰(zhàn)場上遲早是要吃虧的!”

  世子動作微頓,垂下來的手攥緊又松開,良久發(fā)出一聲輕笑,回首問“將軍有難,可會將老弱病殘拉于身前擋災(zāi)禍?”

  拂塵一愣,他許久未聽這個稱呼,只覺得心中熱血翻涌,正色答“自是不會。”

  世子放下手中湯匙,回身一長叩首,而后起身道“身先士卒,守疆衛(wèi)民,生死無懼,這才是為將之道。若我今日拿無辜者擋災(zāi),與江廣之流何異?更不配為大齊統(tǒng)帥!恕難從命!”

  拂塵暴怒“放屁!他為異族,何來無辜?你敢說回雁關(guān)幾十萬條人命真與他一丁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嗎?”

  “老頭兒,他有沒有錯你早就清楚,要不也不會留他到今日?;匮汴P(guān)的賬是該算,可不該找他一個稚童算,還是說我們玄甲軍懦弱到只敢拿弱者泄憤?”

  拂塵氣笑了,合著怎么都是他欺負弱小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天這碗藥,他非得喝了才能走?!?p>  世子端了魚羹,轉(zhuǎn)身走向凈思,經(jīng)過那個裝草的包袱時,又一腳將它踢的更遠。飛絮倒是機靈,忙現(xiàn)身拾走躲的遠遠的。

  “好,好,你好的很!”拂塵此刻臉色青紫,就差沒被徒弟氣的當場去世了。

  “他一日為我?guī)煹鼙憬K身是我?guī)煹?,與赫連部沒半點關(guān)系,除非他親手在我眼前殺人我才信?!?p>  凈思畏血,當然不可能再殺人。這刁徒是要護他一輩子了?

  拂塵盯著不斷躲避的凈思和愈挫愈勇的徒弟眸色幽深“你不忍心讓他失智,但記得某些東西對于他真算不上好事。你會害了他!”

  世子停了左右圍堵,頂嘴道“那也總要試一試,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p>  拂塵無奈又披上了袈裟,也許真的是隱世太久了,他已經(jīng)看不透這些小輩的想法了。明知是癡人說夢的蠢事又為什么非要接著做,似乎做了,這世間就真的會有什么不一樣。

  血統(tǒng)差異,根深蒂固,又豈是一人之情能跨越?

  “他怕玄色?!?p>  拂塵的聲音飄來,世子呆愣了片刻,望著師父走遠的背影,又瞅瞅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果斷五指成爪,脫去了外袍,露出素色的中衣。

  “師弟,乖乖聽話,吃完跟我回家,我天天給你做魚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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