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秋初,9月1號,南城一中,開學典禮。
早上八點半,以班級為單位,高一到高三全部入場完畢。
寬大明亮的大禮堂坐滿了學生,一整個暑假沒見,學生們嘰嘰喳喳吵成一團,興致高昂。
按照慣例,開學典禮的主持人一般由教導主任擔當。
楊華生已經(jīng)主持了五年的開學典禮,但還是有些許緊張。
畢竟學校的領導都在下面看著,他可不能出什么差錯。
“咳咳,同學們請安靜!開學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拍了拍話筒,黑色西裝綠色領帶,頭發(fā)只剩下一圈地中海,顯得露出的腦殼更像一顆花生。
舞臺下的嘈雜聲逐漸小了下去,楊華生滿意地掃了眼全場,清清嗓,做足了腔式。
隨后深情并茂地念起來:“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金色九月,陽光明媚,秋風送爽,在這個收獲的季節(jié),我們迎來了新學年的開學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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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看來她是趕不上開學典禮了。
又望了眼不遠處緊閉的黑色鐵柵大門,想了想,看來還是翻墻進去比較快。
一中的東面是片小樹林,栽種了很多灌木和花卉,還長了許多野花野草。
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金盞菊和石榴花應該都開得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墻頭只有兩米多高,是樸星辰除了校門外,進出一中最頻繁的“通道”。
幾朵橙紅的石榴花將枝頭壓彎了些,險險探出了墻頭。
樸星辰將書包背好,幾步加速跑沖到墻根邊上,憑借慣性踩著一塊突起,輕松一躍,坐上了墻頭。
臉頰碰到了嬌嫩的花朵,垂下的枝頭被晃動,“嘩嘩”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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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穩(wěn)住身形,就聽見不遠處的灌木叢傳來說話聲。
其中一個聲音十分囂張,正罵罵咧咧不知道在罵些什么。
這么熱鬧?樸星辰挑眉,正想坐在墻頭看看好戲,一個人突然被推了出來,摔到地上。
隨后又是一陣樹枝刮蹭的聲響,又走出來四五個人,將那摔倒在地的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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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懶洋洋地看過去,視線一下就被那個燙著金色卷毛的人吸引了去。
那不是楊青青?
真夠騷包的,樸星辰搖搖頭,一臉的嫌棄。
楊青青是楊華生的兒子,仗著自己老爸是教導主任,在學校里沒少作威作福。
有次惹到顧一鳴,兩個人打了一架。
楊青青被揍得鼻青臉腫,從此以后見到顧一鳴就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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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楊青青蹲下身,揪住地上那人的衣領,語氣挑釁。
“聽說你這個小白臉很受歡迎啊,連我馬子都夸你,怎么?就憑這樣,就敢不把我放眼里了?”
“她眼光不錯,承蒙抬愛?!?p> 聲音很好聽,溫潤清冽,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絲毫聽不出恐懼。
樸星辰頓時有些好奇,錯開幾個人的身影朝地上的人望去,目光微微一滯。
他和自己同一個學校?
就在樸星辰出神的時候,楊青青已經(jīng)惱怒地揚起拳頭,一拳砸了下去。
“去你媽的抬愛!要臉嗎?看我不把你揍成豬頭三!讓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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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惟安的臉偏了偏,側過的臉線條柔和,鼻骨挺拔,發(fā)絲有些凌亂。
嘴角迅速紅腫起來,沁出絲絲血跡,而他只是半瞌著眼皮,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良久,舌尖才頂了頂腮幫子,一雙墨色的眼睛波瀾不驚,冷冷地看向楊青青。
楊青青被他看得莫名一凜,心底深處竟然涌起一絲無名的懼意,咒罵了一聲,站起身朝其他幾人吼著下命令。
“愣著干什么?給我打?。∷皇浅煽兒脝??還跳級?以為跳到高三我就不敢搞他了?!”
幾個人被這么一吼,立刻麻利地動起來。
兩個人將許惟安桎梏住,另外兩個抬腳就往許惟安肚子上踹去。
許惟安蜷著身,校服外套上頓時就多了幾個腳印。
“也不看看你這窮酸樣,還敢瞪我?等會就讓你見見世面?!?p> 楊青青咬了根煙在嘴里,滿臉的囂張與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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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物體落地的聲響,聲響不大,有些沉悶,但在靜謐的小樹林里格外引人注意。
還以為有老師過來了,驚地幾人唰地轉過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看清墻頭上坐著的人后,眾人都愣在了原地。
許惟安也看過去,唇角微不可見地抿了抿,終于舍得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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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看了眼掉下墻頭的書包,伸長腳踮了踮,驚覺以往剛好夠到的小洼坑居然崩了?
這不就尷尬了嗎?
兩米多高的墻頭說高也不高,但生生跳下去也容易崴到腳。
她可不想開學第一天就掛彩回去被簡心葉嘮叨。
就在樸星辰坐在墻頭上“騎墻難下”的時候,余光突然瞄到不遠處的幾人正愣愣地盯著她發(fā)呆。
干脆漫不經(jīng)心地坐直身子,修身校服貼合著的曲線玲瓏有致。
晃蕩著的兩條腿又長又白,白色的中筒襪包裹著她纖瘦的腳踝,是少女特有的青澀。
笑容突然綻放,唇色緋然,眉眼精致,嬌嫩的花朵垂在她的臉頰旁。
少女隱在花間,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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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惟安看向她,心臟像是被突然擊中,細密的順著血管壁流向心肺,輕輕抽搐了下。
其他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楊青青,直勾勾地盯著樸星辰,一副“癩蛤蟆望見白天鵝”的花癡樣。
“你——過來?!睒阈浅匠瘲钋嗲喙戳斯词种?。
被選中的人猛地一個激靈,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
臉色頓時漲得通紅,這可是樸星辰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南城一中誰人不知,要說漂亮,樸星辰第二,就沒人有資格當?shù)谝弧?p> 雖說也有喬姝言這樣溫婉秀美的氣質美女,但對于青春期荷爾蒙旺盛的男生來說,總歸比不上樸星辰身上慵懶的誘惑來得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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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一中的男生大多惦記過樸星辰。
但是惦記歸惦記,以樸星辰的脾氣和顧一鳴護犢子的那股勁兒,也沒幾個人敢打她的主意。
楊青青上高一的時候無知又無畏。
上體育課見過一次樸星辰后,色從膽邊生,跑到高二教學樓去堵樸星辰。
本想裝模做樣地耍帥,奈何手剛要搭上樸星辰的肩頭,就被她一個過肩摔,摔倒了地上,然后還補了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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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點點頭,食指接著移動,半響后停在另一個男生身上:“還有你?!?p> 剛剛踹完人的男生還沒喘過氣來,突然被點名,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楊青青,似乎在征求意見。
“愣著干什么?過去??!”楊青青說著抬腳飛了一腿過去。
那男生往前趔趄兩步,跟著楊青青走到了墻頭下幾步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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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下來嗎?不用怕,我在下面接著你,跳下來吧?!?p> 楊青青仰著頭,張開雙臂,心里暗喜。
腦海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溫香軟玉在懷的畫面,那叫一個爽!
另一個男生倒是不敢像楊青青一樣開口提議,低著頭。
看似閃躲的目光時不時在樸星辰筆直白皙的雙腿上逗留。
樸星辰嗤笑了聲,冷聲道:“看什么看,眼睛閉上!”
楊青青愣住,心想她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看不出來她這么不禁撩啊,肯定是被他剛剛不可一世的威風折服了!
于是心情竟然意外地更好了,給了身邊的人一巴掌,警告道:“聽見沒?看你媽呢看?給我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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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去,對,再后退點,貼到墻根這兒,站這么直干嘛?彎腰,那個誰,你再低一點?!?p> 樸星辰一本正經(jīng)地指揮著,狡黠的像只小狐貍。
兩個人最后背過身彎著腰貼著墻根一高一低地站好,她才滿意地點點頭。
“站穩(wěn)了,可別摔了喲?!蔽惨粑P,顯示出聲音的主人此刻心情不錯。
楊青青心想樸星辰竟然還在關心自己,真是太——
彎著的脊背突然受力,向下沉了沉,楊青青只覺得自己被人踩了兩腳。
一臉疑惑地抬頭,就見樸星辰已經(jīng)踩著他們倆從墻頭上躍了下來。
跳下來后撿起地上的書包,順手摘了朵小雛菊別在耳上,心情甚好,朝身后的兩人揮了揮手,“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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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慢悠悠地走過來,許惟安收起眼里的疏離與淡漠,微微低下頭。
領口被揪得皺巴巴的,原本干凈的校服沾了不少灰塵,臟兮兮的。
樸星辰原本懶得理他,上次不清不楚搶了她的初吻,這次看他被揍也算是省得她動手。
但走近后看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眉頭還是忍不住蹙起。
“你挨揍的時候,都是這樣站著一動不動的?”
許惟安怔了怔,抬起頭,望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里面翻涌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她這是在——關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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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被人當墊腳石心情就非常不爽,現(xiàn)在見她的注意力居然被許惟安吸引了去。
楊青青當下更不爽了,上前幾步猛地一把拽住樸星辰的柔荑。
“你什么意思?真把我當墊腳石了是嗎?還有這小子,我想揍就揍,難不成他還敢還手?”
“放開?!北蛔ё〉氖滞箅[隱作疼,帶著粗糙的砂礫感。
樸星辰強忍住暴怒的念頭,瞇起眼睛冷冷地看向楊青青,眼底滿是嫌惡。
“怎么,又想給我來個過肩摔么?”楊青青譏笑了聲,使個眼色,其余幾人迅速圍上來。
“也不看看這里什么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趁我還給你點面子,給我識趣點——”
“?。。?!操!”肚子上冷不丁地挨了腳猛踹,身形不穩(wěn)地向后退了幾步,楊青青不敢置信地看向許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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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也有些意外,剛回頭看向他,手腕再次被人牽起。
這一次卻很溫柔,修長的五指只是輕輕地圈著她的手腕,掌心溫暖干燥。
身子被人猛地一扯,秀發(fā)飛揚,別在耳上的小雛菊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悠悠落地。
她被許惟安牽著手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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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惟安的發(fā)量偏多,又柔順,發(fā)圈圓圓的,肩頭清瘦又不失挺拔。
晨間的秋陽落在上面,像是打上了一層毛茸茸的柔光。
看著他的背影,原本暴躁的心情居然意外地平和下來。
想起身后的人,樸星辰不忘回頭朝他們做了個鬼臉,用口型說道:“有種來找我單挑??!”
一群人呆在原地,看著那兩道逐漸跑遠的身影,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追。
楊青青也只是陰沉著張臉不說話。
“青哥,那啥,咱們要不要追上去?”
“青哥,不然還是算了吧,畢竟樸星辰————”
像是突然被刺激到,跳起來扇了一巴掌那人的腦袋:“一群廢物!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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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一直被牽著跑到高三教學樓下才停了下來。
兩個人倚著墻,身后是冰涼瓷白的瓷磚。
微微喘著粗氣,側過頭,卻見許惟安像個沒事人一樣,連氣都不帶喘一下。
“喂——還不放開?”
少女用軟糯的聲音質問著他,臉頰因為剛剛的奔跑泛起一層粉色,秀挺的鼻尖微皺。
櫻粉的唇也紅潤了許多,微微張著,像一顆飽滿鮮紅的草莓,待人采摘。
許惟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他還握著樸星辰的手腕,纖瘦柔弱,仿佛輕輕一捏就會斷了似的。
墨色的眼神暗了暗,眼底涌起一絲微不可見的波瀾,稍縱即逝。
輕輕松開,掌心頓時只剩殘余的溫熱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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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星辰不滿地揉了揉手腕,“你跑就跑,拉我干什么?你覺得我跟你一樣,打不過他們?”
“你確定你要穿成這樣和他們打?”
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自己出膝蓋一大截的裙子,樸星辰也跟著低頭。
一中的校服裙沒這么短,都是超過膝蓋三厘米。
但她覺得太丑了,就讓李嫂幫她“適當”修改了一番。
灰色的短裙堪堪高過膝蓋5厘米,裙下的長腿白皙筆直。
確實不太方便——不過關他什么事?
朝他翻了個白眼:“咸吃蘿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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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樸星辰一把揪住許惟安的衣領,指尖用力往下拽了拽,將他的視線與自己齊平。
“我問你,前兩天,南貿(mào)大廈,奶茶店,你有沒有想起什么?”
許惟安眨巴了兩下眼睛,眼角微微下垂,一副溫軟無辜的模樣。
“我——好像在那兒兼職來著,怎么了嗎?”
忍不住吸了口氣,很好,這人搶了她的初吻,然后竟然還忘了?!
膝蓋朝他的褲襠猛地一頂,樸星辰冷笑了聲:“以后見著我,繞遠點走,不然我也揍你?!?p> 說著松開五官頓時扭曲起來的許惟安,拍拍手,上了樓。
半天才直起蜷著身子,樓梯口早已恢復了寂靜,像是無人來過。
花壇里的月季花還沒睡醒,花瓣汪著幾滴露珠。
看著跟只小貓似的,居然這么狠。
許惟安輕笑了聲,搖搖頭,也跟著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