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后續(xù)
這等串門子賠笑臉套消息的活計(jì)，黎定山一個大男人干不來。抹不開面子是一方面，最主要的還是他一緊張一激動就容易口吃，所以平常都很木訥，不太愛說話。這乍然讓他能說會道，上門推銷說服別人，真不是不一般難為他，是實(shí)在太難為他了。
于是，所謂的行動就成了肖氏和貞娘二人的活計(jì)。
黎定山也沒在家閑著摳腳，而是帶著倆兒子去了后山，打板栗、捉魚，順帶再砍點(diǎn)竹子回來備用。肖氏是看貞娘魚餅做的不錯，打算再做點(diǎn)給黎定山帶在路上吃。
貞娘覺得這樣安排剛剛好，她和肖氏這組合堪稱賣慘最佳組合。她和她家，不用說，當(dāng)下定是村中多數(shù)人眼中的可憐人，尤其是她。
那真是太可憐了。
生下來沒吃兩口奶，就不得原生家庭所喜歡，被黎定山和肖氏抱回去養(yǎng)了。肖氏和黎定山一把屎一把尿地好容易把她養(yǎng)這么大，親小叔搞了這么個爛攤子，原生家庭不愿意盡全力替他還債就將她推了出來。
那可真是太可憐了??！
村里人都覺黎定良家底厚著呢，不用賣房子賣田，邊邊角角地?fù)赴蛽赴鸵材軗赴蛡€四五兩銀子來。不然怎么等那個胖子方大錘人一走，他家就有錢去請大夫來給黎定產(chǎn)看病了。
可以說，她不用說話，往那里一站就是可憐的代名詞了。
肖氏又是個嘴巴會說能說的。
再說，二人上門也不是來借錢的，只是因?yàn)槔瓒ㄉ揭タh城送貨，回來剛好空車，有沒有需要捎帶東西或者遞話的。這也算是正經(jīng)事兒，上門去也不討人嫌。
肖氏帶著貞娘先去了吳文水家。
吳文水夫妻倆沒孩子的時候，是一起挑擔(dān)子走街串戶地賣貨。自打蔣氏懷孕后，她先是身子不便，再是孩子小，沒法跟著吳文水東跑西走的了，就在村里支了個雜貨鋪?zhàn)拥臄偂?p> 吳文水呢，依舊挑擔(dān)子走街串巷的賣貨。
貞娘跟著肖氏，一路行來，走走停停，不時地跟人打著招呼。有相熟的婦人聽聞他們要去吳家，想著這會兒也沒什么事兒，便拿著針線活跟著一并來了。
這么你喊我我喊你的，沒到吳家，貞娘母女二人就拉起了個七八人的婦女隊(duì)伍。
人一扎堆，就少不了東家長西家短地八卦個不休。尤其，貞娘如今正處于全村八卦熱搜排行榜上的焦點(diǎn)人物。當(dāng)著她的面，大家心里想避諱點(diǎn)別太明顯了，嘴上卻誠實(shí)地各種嗨侃。
“聽說了沒？”
“啥？”
“那邊?！?p> 不用提誰，回話的人眉眼一挑，看了眼貞娘，再沖黎定良家所在的方向微微抬下巴，八卦的人便知道說的是誰了。
有人問：“咋啦？”
有人故作才反應(yīng)過來地道：“你說他家??？哎呦，挺有意思的！”
不明就里的人不免好奇，繼續(xù)問：“咋啦？”
肖氏和貞娘今日一直在忙，也并沒聽說村里頭有啥熱鬧，這會兒聽人暗搓搓地說嘴，心下不由得的好奇。肖氏正生氣呢，不好張嘴多問，貞娘作為小輩自然也不好多問，兩人便支棱著耳朵聽人說詳情。
“定田兩口子和定豐兩口子下晌飯都沒吃，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p> “回娘家？不過了？為啥？”
“吃下晌飯的時候，家里人都吃咸菜粥，老楊嬸卻獨(dú)獨(dú)給她家老四那個不爭氣的打了碗蛋花湯。定田家的和定豐家的都嘟囔了兩句，老楊嬸就拍大腿罵了半天。意思是說他們兩家不舍得出全力救老四，現(xiàn)在定還藏著私房錢?，F(xiàn)在家里日子不好過，公中沒錢了，兩家得把私房錢拿出來……”
事情都了了，又事后算賬，再壓榨兒子媳婦要錢，甭管占理不占理，定田和定豐兩口子可不是定良兩口子，自然死扛到底。
不過，他們兩家也沒跟楊氏犟勁，畢竟她張嘴死閉嘴活地用孝道來壓人。定田媳婦哭喊著，家里實(shí)在沒錢了，那就帶著孩子去娘家磕頭求給口吃的，這也算是孝順楊氏了。
這哪里是孝順？簡直是誅心。
誰家嫁出去的閨女，還沒到討飯的地步，就拖家?guī)Э谌ツ锛矣懗缘?。這不是給楊氏拌難堪嗎？
楊氏氣個仰倒，卻沒攔住定田兩口子的“孝心”，只能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訴自己養(yǎng)大兒女的不容易，罵定田兩口子是沒良心的。
定田兩口子打著去娘家求救濟(jì)的幌子不管不顧地走了，定豐兩口子當(dāng)即傻了眼。不過，兩人也只是愣怔了須臾，很快回神，也跟楊氏說一聲，學(xué)著定田兩口子帶著孩子也走了。
明眼人一看這哪里是去娘家求救濟(jì)，這是去娘家搬救兵去了。
“他家怕是要分家了?！?p> “分家？老楊嬸恁精明一個人，舍得分家，才怪?！?p> “你就看著吧?！?p> “我不信。”
“那打賭？”
“切！”
旁人說的熱鬧，肖氏和貞娘都沒插話。有記掛著她們母女也在的人忙出言安慰道：“人在做天在看，報(bào)應(yīng)是遲早的。你家放寬心。日子總會好的。”
“人家屋里好歹跟咱沒一個銅錢的關(guān)系?！毙な闲Φ没觳辉谝?，還擺出一副不愿多談多說黎定良家的姿態(tài)來。
貞娘發(fā)現(xiàn)肖氏在人情世故上特別有天賦，也就是俗話說的情商高。你看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她家慘，話里話外都想找點(diǎn)那邊的不順溜處來開解肖氏。肖氏卻不插話，不接話，只聽著，全然當(dāng)黎定良家是陌生人，而不是鬧過矛盾的人家來對待。
她這么一做，大家越發(fā)覺得她這人大度，替她抱不平。貞娘也贊同肖氏的做法，反正事已至此，犯著為了嘴上痛快，把大家的可憐都化成自家口中的抱怨絮絮叨叨個不休，反而成了祥林嫂叫人嫌棄。
至于如何化解心里的不甘，貞娘覺得以肖氏的性情，絕對不只是苦捱忍受這一途。端看她無論是在娘家還是婆家，遇到不公不平不合心的事兒，都是個會反抗的，便知道她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
當(dāng)然，貞娘不是說肖氏心里藏奸。就算是有，貞娘也沒有資格說。肖氏和黎定山把原身一口米湯一把屎尿地養(yǎng)大的，還在親生父母那邊再次給與重?fù)糁畷r，他們挺身相護(hù)了。
她這么觀察肖氏，只是想從各個方面和角度了解肖氏，畢竟在美食大業(yè)和發(fā)家致富的路上，肖氏是不可或缺的同路人。
一行人八卦著村里村外的是非，很快就到了吳家門口。
吳家挨著大路，大路往南是一條小溪，溪流兩旁種著桃、李、柿、杏等果木。他家門口種的是柿子，如今正是掛果的季節(jié)，遠(yuǎn)遠(yuǎn)看去黃澄澄的，像小紅燈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