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氣預報員

　　貞娘一行人對這一帶并不熟悉，自然是樂意聽從當?shù)乩蠞h的建議的。不過，他們也不僅僅盲從，還是把對下雨路難走的顧慮表達了出來。

　　“這天我看了，別擔心，咱這一邊是光打雷不下雨，雨肯定都下到西南去了。”老漢姓周，往上數(shù)三輩人都住在這一帶，堪稱這一帶的活體天氣預報。他望了望天，很自信地給貞娘一行人播報了接下來可能出現(xiàn)的天氣情況。

　　周老漢這等能干天氣播報員工作的人才，擱在前世，貞娘鐵定跟看上古神獸似的觀摩他。不過來到這里之后，發(fā)現(xiàn)山里老人幾乎都會觀天氣，一般厲害的正確率五五開，再厲害一些的六四開，更厲害的八二開。她見過觀天氣最厲害的，不是風水先生，而是村里頭在村學教書的黎定文的爺爺，貞娘該叫太爺爺?shù)睦栌癫?，嘴跟開光了似的，鐵嘴直斷絕無虛言。

　　不過，他也只會看天氣，紅白喜事兒風水什么的是全不動。他看天氣有自己一套理論，貞娘還有幸耳聞過?？上Ь腿炙徒o自己，聽不懂。

　　那是今歲夏天，村里頭兩塊地，隔著一塊田埂一邊下雨一邊被太陽曬著。貞娘初來乍到很沒見識，瞪大眼睛，看的驚呆了。黎玉才扛著耙子從旁邊過，看她見識少的樣子也沒笑話她，停下來看了看望了望云。這老爺子說了一堆，貞娘就總結(jié)了兩句有用的，那就是看雨看云，要下雨的云又沉又亮，不下雨的云又輕又往上揚。具體怎么個描述法，貞娘本打算多觀察幾次，后來撒歡玩也就給忘記了。老爺子看她聽的懵逼，嘆口氣讓她趕緊家去等下要下雨了，邊預言還邊嘆氣道什么“旱旱旱一壟，淹淹淹一片”。

　　貞娘回去問肖氏，肖氏跟她解釋，這是當?shù)匾恢V語。說旱天來了看云，多是專旱某一塊地某一壟，要是淹了就淹一大片。這情況大概和當?shù)氐匦蔚孛灿嘘P系，老百姓總結(jié)不出什么XY的，但是能總結(jié)一些樸素的規(guī)律，來指導農(nóng)耕生活。

　　總之來說，到了山里文化學識不是沒用，但是在生存和避難一事上來說，當真是比不上積年老戶更優(yōu)容自在。貞娘一行人當機立斷，選擇相信周老漢所言，跟著他的指點到了一戶剛歸家不過月余的族人周鐵頭家里。

　　汪、程二人對這一帶不熟悉，來的路上也沒特別觀察這邊村落和住戶情況，疑心沒每年來一趟的馮家人高。

　　馮家主事的人，其大名曰馮漢文，一臉陳懇，行事謹慎卻不乏大膽。他年過而立，未滿四旬。聽說年輕時也頗有才學，只是運氣不好，中了秀才之后頻頻落第，便暫時歇了考學的心思，如今協(xié)理馮家當家人，他二堂兄管著馮家部分經(jīng)濟庶務。

　　隨周老漢往周鐵頭家去的路上，馮漢文誠摯而又不乏委婉地旁敲側(cè)擊地問周老漢，怎的來的時候不曾再次見到這附近有住戶。

　　周老漢雖說山野老漢，卻也是人老成精，并不憨傻。他先是笑著打趣道，絕不會把他們帶到虎狼之窩，或者鬼魅之所的。隨之又嘆氣談及他這族人周鐵頭。

　　周鐵頭年近四旬有六，早些年被抓了壯丁去打仗，爹娘兄弟都死絕了，族里還以為他也死外頭了。這一轉(zhuǎn)眼也三十來年過去了，沒丁點信兒傳回來。一個月前，他忽然回來了，說這些年一直在西邊不是打仗就是戍邊，如今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太便利了，便解甲歸田了。

　　至于馮漢文因何來的時候路過沒見到院子有人，周鐵頭多半是去給他爹娘兄弟上墳燒紙去了。

　　一行人到了周鐵頭家，見了當事人，了解得更詳細一些。周鐵頭去二里外的大姐家走親戚去了，他這年紀能成家也不見得能夠有子嗣，大姐家子嗣旺想領回來一個養(yǎng)老。他在軍隊里面干的是打鐵的活，如今在縣城那邊也做了登記，可以在鎮(zhèn)上支攤打鐵，就是創(chuàng)業(yè)資金要自籌這點有點小困難。他一個單身漢，這些年沒存什么錢，還鄉(xiāng)的錢路上花了一些，所余不多。

　　依著貞娘觀點，她若是在清溝黎能說話算話的話，遇到這種打鐵老手，就花錢弄到自己村里去。要知道這時代鹽鐵專賣，弄個打鐵鋪子的許可證，那可不是件兒容易的事兒呢。再說了，無論哪個時代，人才都是進步的關鍵。清溝黎也是個小社會嘛，有了打鐵鋪子，肯定更能吸引周圍村落的人來他們村聚集搞買賣。

　　姚廷芳在軍隊混過，還當過軍中大佬，縱然已經(jīng)是二百多年前的事兒了，但是問一些事兒，還是比貞娘要專業(yè)。他以專業(yè)眼光判斷了周鐵頭的情況，試探地問道：“你是負責打鐵，還是負責鑄模？”

　　周鐵頭長得比較矮裝，手腕肌肉卻并不發(fā)達。他倒是好脾氣，沒有因為姚廷芳年紀小而覺得被冒犯，笑笑道：“不瞞各位，老小子我當年當大頭兵也就圖一口吃的。先是混伙頭兵，打了一場慘仗，兄弟都死了，宰殺了幾個兔崽子，僥幸活命。后來又稀里糊涂地去當了工兵，幫鑄箭那伙人磨箭頭，后來我跟一個打鐵的兄弟關系不賴，就跟人學了打鐵……”

　　周鐵頭絮絮叨叨了半天他的生平，貞娘總結(jié)了一下，就是他的打鐵業(yè)務能力一般般，主要幫人磨箭頭，搬東西這些雜碎活，但是他打個鐵鍋什么的肯定沒問題。

　　刀槍劍戟這些兵器，朝廷管控得比較嚴格，平民是不可以攜帶的。但是山里獵戶可以攜帶一定數(shù)量的箭，以防遇到兇獸襲擊，只是不能私造兵器就是了。

　　姚廷芳是有心日后練習自己的武藝，腿腳射獵這些東西，就跟腦子似的得用，不用不活。就像他雖然是個成年人，可隔了二百多年，所學的那些東西拿出來用不見得全部適用。他是清高自傲不假，卻不是個盲目之徒。

　　周鐵頭一直在兵營里過活，過的都是熱鬧日子，突然回到山里老家過得這般恬靜，其實還蠻不適應了。今日家里來了這么多人，他也是挺高興的，陪著大家說了好一通話，又忙活著要給大家張羅好吃的。

　　馮漢文依舊慎重，一面要拉著周鐵頭讓他講見聞，一面讓他家的隨從來吩咐貞娘母女做飯。瞧那架勢，這位馮家七爺，蠻怕被人嚇了蒙汗藥什么的東西，很是警覺。

　　貞娘面上不顯，心里頭也是不敢掉以輕心。

　　天氣果真如周老漢所言那般，轟隆了好一陣，雨卻沒下一滴。周老漢起先在這邊陪坐一會兒，看周鐵頭家里沒什么菜，便回去張羅了一番。捉雞，提著臘魚臘肉地往這邊來。

　　馮、汪、程三人并不算吝嗇，給了周老漢很公道的價錢，還極力邀請他陪坐同食。馮漢文等人這才轉(zhuǎn)了話頭，問周老漢那土廟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