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這時候隱晦的看了嚴(yán)嵩一眼,嚴(yán)嵩并未抬頭,但嚴(yán)嵩似乎是‘看到’了這個眼神一般,恭聲道:“回陛下,老臣這里有一份奏疏,想請陛下一閱!”
嘉靖帝深深的看了嚴(yán)嵩一眼,這才道:“黃錦,給朕呈上來!”
“是!”
黃錦應(yīng)了一聲,急忙跑下去接過嚴(yán)嵩的奏本,又疾步來到嘉靖帝的身前,把奏本恭敬的送到了嘉靖帝的身前。
嘉靖帝接過奏本認(rèn)真的看了起來,半晌之后,他才開口道:“黃錦!”
“主子萬歲爺,奴婢在!”
“去,把徐階、嚴(yán)世藩,還有裕王府的高拱,都給朕叫來!”
“是,奴婢這就去!”
黃錦要轉(zhuǎn)身離去,可還沒他身子全轉(zhuǎn)過去,嘉靖帝就又開口了:“等等!你把這本奏疏拿給裕王!”
黃錦有些詫異,但他沒表現(xiàn)出來,只默默的接過奏本,轉(zhuǎn)身離去。
很快黃錦就出現(xiàn)在了裕王府中。
“奴婢黃錦,給王爺請安!”
“黃公公請坐!來人,給黃公公上茶,上最好的茶?!痹M鯇τ邳S錦的到來,很是有些詫異,但他猜不透黃錦的來意,所以只得小心翼翼的應(yīng)對。
黃錦這人,雖面相看著老實忠厚,做事也多是如此,但他內(nèi)里,卻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
自從嘉靖三十二年,裕王和景旺出宮建府,朝中就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嚴(yán)嵩為首的景王派,另外一派就是以徐階為首的裕王派,兩派在朝中廝殺不斷,但身在宮中、身在嘉靖帝身邊的黃錦,卻看的非常清楚,比起景王,裕王其實更得陛下的心。
所以這些年來,黃錦對裕王很是上心,也總是暗中幫助裕王。
今兒,他沒想到嘉靖帝居然讓他把奏本送到裕王府來,這說明什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
黃錦更是看的通透,所以一直懸在心中的那塊石頭,也終于放下了,這提前下的注,沒白下。
黃錦心中石頭放下的同時,也替裕王欣喜不已,比起景王的恣意妄為,裕王這兩年的日子,過的確實慘了點。
終于,這份謹(jǐn)小慎微,在今天取得了收獲。
“王爺,不必客氣,奴婢今兒來,是給王爺?shù)老瞾砹?!?p> 此時高拱恰在府上,他便接過話頭問道:“黃公公,這喜,從何而來?”
黃公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手中的奏本遞給了高拱。
高拱不解,黃公公這才道:“這奏本是鄢懋卿上的,嚴(yán)閣老才遞上去的,主子萬歲爺讓奴婢把這份奏本給王爺拿來,意思是讓高大人幫裕王參詳參詳!”
黃錦雖沒把話說明白,但高拱卻聽明白了,裕王也聽明白了,倆人頓時是又驚又喜。
這是變相的讓他聽政?。?p> 高拱忙把奏章遞給了裕王,裕王看了之后遞給高拱的同時,問道:“先生對此怎么看?”
高拱看完之后,臉上的欣喜一下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荒唐,簡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裕王不解:“此話怎講?”
高拱苦笑著道:“王爺,歷年來,浙江的米糧就要靠從外省調(diào)撥才能夠吃,現(xiàn)如今鄢懋卿上奏,欲把浙江一半的稻田改為桑田,那百姓吃什么?吃桑葉嗎?”
裕王這人雖沒什么大才,但一個帝王該了解的事情,他還是都了解的,農(nóng)事便是帝王必須了解的事情之一,他疑惑的道:“先生,據(jù)本王所知,這桑田,比稻田每年的收成都要高不少吧?而且鄢懋卿還奏請不給這些改稻為桑的田地加稅,那……”
不待裕王把話說完,高拱就焦急的道:“我的王爺,桑田確實比稻田一年的收成要多,而且還多不少,但王爺您別忘了,浙江本就缺糧,每年必須從外省調(diào)撥才數(shù)十萬甚至上百萬石才夠用度,現(xiàn)如今一半的稻田改桑田,那不是更加缺糧了?到時候糧價會漲到幾何?百姓能吃的起否?”
買低賣高這事兒,裕王還是懂的,所以他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高拱的話。
高拱又道:“再說了,鄢懋卿奏請陛下不給那些改稻為桑的農(nóng)田加稅,那這些農(nóng)田豈不是愈發(fā)的被那些豪商、士紳覬覦?他們必會巧取豪奪,把這些改稻為桑的農(nóng)田弄到手中!屆時,必又是一番腥風(fēng)血雨,民不聊生??!”
裕王的臉,徹底的陰沉了:“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黃錦是沒看過奏本的,他沒想到這份奏本里寫的,居然是這樣的事情,但他最是解嘉靖帝,在嘉靖帝看完奏本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嘉靖帝已經(jīng)心動了,如果等會兒高拱面見陛下,極力反對此事的話,那豈不是會惹陛下不高興,那豈不是給裕王招災(zāi)?
“王爺,高大人,我這還有一事未說,陛下說一會兒要高大人隨奴婢面見陛下,一同面見陛下的還有嚴(yán)閣老、徐閣老和小閣老!”
高拱一聽這話,立刻就道:“那正好,我一會兒見了陛下……”
未等高拱把話說完,黃錦就急急的道:“不可!”
高拱和裕王一下子楞住了。
黃錦道:“不可,千萬不可,王爺,說句奴婢不該說的話,奴婢在領(lǐng)旨的時候,恰好看到了陛下的臉色,從陛下的臉色看,陛下是很中意此事兒的,如果高大人……”
黃錦沒把話說完,但高拱和裕王都明白黃錦的意思,如果高拱惹的陛下不快,那么他裕王也得跟著遭殃。
裕王的臉陰的能滴出水來了,但他還是很感激的對黃錦道了聲謝,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黃錦對他說這番話,擔(dān)了多大的干系。
黃錦連忙說了句不敢,只不過應(yīng)有的喜色卻半點也無。
高拱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但此時的高拱還很是書生氣,那股子別扭勁,比海瑞也著實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怒氣沖沖的道:“如此害國害民的事,既然被我知道了,我高拱就不可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因此惹的陛下不快,哪怕我高拱因此丟了官職,甚至下了詔獄,我高拱也要說,也要像陛下直諫!”
黃錦急了:“高大人,萬萬不可啊,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裕王想想啊,如果主子萬歲爺惱了裕王,那今后裕王如何自處?”
高拱被黃錦的這一句話,一下子給噎住了。
裕王沉著臉沉默了好半晌,忽然道:“為了浙江的百姓,本王今天豁出去了!”
高拱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跪地泣聲道:“王爺能如此,百姓之大幸也,拱,自當(dāng)以死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