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宮大殿
站在嚴嵩身后的徐階,臉色很不好看,站在嘉靖帝身邊的黃錦,臉色同樣很不好看,究其原因,就是站在末位一臉決然的高拱。
黃錦把事情和徐階說了之后,徐階就明白了,今天的事情大概不能善了了,但他倆還都不能多說什么,畢竟裕王都已經(jīng)說出了豁出去了的話,高拱也說出了以死諫之的話。
當(dāng)主子的都說為百姓而豁出去了,你要再勸,那主子會怎么看你,同僚知道了會怎么看你?
作為清流、作為正義的一方,你居然不為民做主?你想干什么?
所以倆人的腦子都在飛快的轉(zhuǎn)著,想著如何能把事情給圓了。
也就在這時,嘉靖帝開口了:“鄢懋卿的奏本,你們都看了,那就都說說吧!”
高拱立時就想出班諫言,但卻有人卻比他快,比他快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內(nèi)閣首揆,嚴嵩。
“陛下!”嚴嵩一邊說著一邊跪了下去:“老臣有罪,愧對陛下信任,這些年,國庫虧空皆因老臣無能,以至于陛下節(jié)衣縮食,朝中諸事不順,年年都是拆東墻補西墻,年年都是寅吃卯糧,老臣無能,懇請陛下準許老臣乞骸骨!”
嚴嵩這個內(nèi)閣首揆百官之首,他這么做這么說了,徐階、嚴世藩和高拱還能站著?
難道你覺得你比首揆還能?
于是三人也一撩下擺,跪在了地上,口稱:“臣等無能,請陛下責(zé)罰!”
嘉靖帝也知道嚴嵩不是真的要乞骸骨,而是在給他擋槍,給他背鍋,所以便道:“都起來吧,閣老也不用什么乞骸骨,閣老這些年為朝廷嘔心瀝血,朕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謝陛下開恩!”
嚴嵩也只是做做樣子,例行公事,所以順著嘉靖帝的話就站了起來。
一站起來,嚴嵩就道:“陛下,這些年,為補國庫虧空,老臣總是講開源節(jié)流,節(jié)流做了不少,也惹的天怒人怨,滿朝的非議,如此,無非就是‘開源’一直沒有落到實處,如今鄢懋卿上的這道奏本,算是給朝廷開了源了!”
這話很對嘉靖帝的心,所以坐在八卦壇上的嘉靖帝輕輕敲了敲銅磬,然后道:“說下去!”
嚴嵩繼續(xù)道:“這些年,浙江織造局和市舶司,跟南洋、西洋人做生意,很是賺了不少銀子!”
這話不僅是給嘉靖帝臉上貼金,也是在給司禮監(jiān)的人請功。
嘉靖帝再次敲了一下銅磬。
嚴嵩又道:“現(xiàn)如今,江南各織造局,一年一共能產(chǎn)絲綢二十萬匹,比往年要多了近一半,但絲綢的價格卻不僅沒有下降,反而上漲了不少,南洋和西洋來的商人,每年要的貨也在不斷的上漲!”
“現(xiàn)如今,一批絲綢賣到大明各地,是六兩銀子,賣給南洋和西洋來的商人,是十六兩銀子,一年下來,就凈得一百多萬兩銀子!”
?。ú逡痪洌獾拇蠹曳亲h,絲綢的價格在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是不同的,這里提前跟大家說一聲!原因為何,想必大家都能明白?。?p> 嘉靖帝再次敲響了銅磬,同時開口道:“既然咱們大明的絲綢,番邦的商人那么喜歡買,為何不多織些?”
嚴世藩這時候站了出來:“啟奏陛下,不是我們不想多織,而是天下桑田就那么多,一年產(chǎn)的生絲也就那么多,織造局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織二十萬匹!”
這配合打的,簡直沒誰了!
高拱氣的,牙都快咬碎了!
嘉靖帝沉吟了片刻,開口把話題引到了鄢懋卿的奏章上:“鄢懋卿的這份奏本,你們都看了,他想把浙江一半的農(nóng)田改成桑田,這事兒,你們怎么看?都說說!”
早已等不及的高拱,猛的站了出來:“陛下,此實乃禍國殃民之舉,臣,請斬鄢懋卿!”
老高是真豁出去了,連斬鄢懋卿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且話一說完就跪下了,重重的把頭磕在了地上。
嘉靖帝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徐階嘆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黃錦心中煩躁不已!
嚴嵩老神在在,沒人能看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作為嚴嵩‘馬前卒’的嚴世藩,一臉‘憤慨’的站了出來,指著跪在地上的高拱大聲呵斥道:“高拱!陛下這些年,節(jié)衣縮食,宮中用度一減再減,難道你都看不到嗎?你難道是瞎了嗎?陛下為何會如此,難道你心里不清楚嗎?”
高拱被嚴世藩直呼其名,心里的火就頂?shù)教祆`蓋上了,在古代,直呼其名就相當(dāng)于咱們現(xiàn)在當(dāng)著人的面罵娘一樣。
高拱猛的抬起頭道:“陛下為百姓節(jié)衣縮食、縮減宮中用度,這是陛下體恤百姓,這是愛民之舉,我高拱怎么可能會看不到,后世之人也必為此夸贊陛下仁慈愛民!”
“呵!”嚴世藩呵笑了一聲道:“高拱,我問你,陛下仁慈愛民,要節(jié)衣縮食,那你呢?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陛下節(jié)衣縮食,你身為朝廷重臣,是不是也該如此?可你這么做了嗎?”
“不,你沒有,你不僅沒有,反而還吃的肥頭大耳、油光滿面,這就是你所謂的忠君愛國嗎?這就是所謂的君子嗎?我看你,高拱,就是奸臣,就是個小人!”
奸臣,小人!
奸臣,小人!
奸臣,小人!
唔!
高拱喉嚨猛的一甜,但他硬生生的把這口氣出來的血,給咽了下去,因為御前吐血,這是君前失儀之罪!
高拱雖然把氣出來的血給咽下去了,可那口氣,卻怎么也咽不下去,可偏偏他又不能反駁。
為什么,因為高拱已經(jīng)人過中年,身材走了樣了,原本的帥小伙變成了一個大胖子。
既然你成了一個大胖子,那你怎么反駁?
你說你喝涼水都長胖?
那也得有人信??!
“你,你,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只想著自己,卻一點都不為陛下著想!”說完這話,嚴世藩也跪下了:“陛下,誰是忠臣,誰是奸臣,現(xiàn)在您看出來了吧!”
嘉靖帝沒吭聲。
“嚴世藩!”嚴嵩這會兒站出來了:“你閉嘴,這里,沒有奸臣,都是忠臣!”
最懂嘉靖帝的老好人黃錦,這時候也開口道:“我插一句嘴,議事就議事,別動不動就給人帶帽子!”
嚴世藩知道自己贏了,所以他很自覺的沒吭聲,默默的以頭拱地,等待著嘉靖帝圣裁。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嘉靖帝開口道:“徐階,你是內(nèi)閣次輔,這事兒你怎么看?”
以頭拱地的嚴世藩聽了這句話,嘴角翹了起來。
徐階心里苦啊,他也是一頭老狐貍了,嘉靖帝問他這句話,意思已經(jīng)再明白不過了。
那意思就是:朕的意思你心里應(yīng)該明白,你手底下的人跟朕對著干,而你是裕王派的領(lǐng)頭人,你出來說句話吧。
“改稻為桑,乃利國利民之舉,國策也!”
噗!
高拱把那口血,吐了出來,然后一翻白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