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甘州
老三心中有怨氣，更是憋屈，在他看來，曹蠻應該不會弱于那綠眼丑八怪，再加上自己，難道還打不過？為何一味的忍讓，結果被人拉了一褲襠的屎。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老三的火氣全表現(xiàn)在這個上面，不斷揚鞭趕馬。
曹蠻一時不知如何跟老三解釋，只好先任由其發(fā)泄，自己緊緊的抓住前面的扶手，穩(wěn)定身形。
路過一片茂林，老三將車停下靠邊，說尿急，然后跳下馬車往林子里走去。
曹蠻也下車來，活動著腿腳。
老三剛進入林子不久，只聽見從中傳來三聲悶響，接著是樹木倒下的聲音。
曹蠻知道是老三在拿樹木出氣，偷笑起來，吐了吐舌頭。
很快，老三腳步輕盈的走了回來，臉色也不那么難看了。
兩兄弟沒有立即上車趕路，而是坐在路邊草地上，馬兒也被解開套繩，自由的啃草。
『三哥，現(xiàn)在能聽我說兩句嗎？』曹蠻笑問道。
老三點頭，『你說吧?！?p> 『我們兩個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也沒人教，只能靠自己去摸爬滾打，說白了就是多吃些苦頭，然后長記性。相信大多數(shù)人開始走江湖，都會經(jīng)歷這樣一個過程。你說對不對？』
老三認真思考過后，點頭認可。
曹蠻繼續(xù)說道：『江湖是什么，江湖是怎樣的，我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江湖離不開人。不論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遇見綠眼睛丑八怪，對我們來說其實不壞，那怕被他陷害了，也是件好事，就看你如何去看待?！?p> 『馮姑娘從小就生活在江湖中，身邊的人都是江湖人，她的閱歷比我豐富，也很老道，曾跟我聊過許多。我記得她跟我說過江湖上的幾類人，一是行事乖張，飛揚跋扈，當一個徹徹底底的壞人、惡人，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假如很不幸，成了他人揚名立萬的刀下鬼，墊腳石，只會怪自己技不如人，死便死了，這類人活得很瀟灑；二是一身正氣，不論自身力量大小，始終如一，堅守本心，盡力所能及之事，是我們常說的大俠，英雄，這類人注定不能活的自在，會遇上很多磨難，但是他們問心無愧，其實也是自由瀟灑的；這兩類人，你遇上了，會一目了然，他們在善惡的兩個極端，很容易分辨。還有第三類人，道貌岸然，喜歡標榜自己，吹噓正義，口號喊得最響亮的就是他們，表面功夫做的很好，可背地里也會做，或者沒少做，骯臟齷齪下三濫的事情。你覺得江湖中那類人最多？』
老三沉思片刻，很快回答道：『第三類?！?p> 曹蠻點頭，『那你覺得這種人可恨嗎？』
老三嘆息一聲，道：『娘說過，人都是自私的。舍己為人，往往都不得好下場，因為自私的人太多。』
曹蠻笑道：『既然注定要吃些苦頭，干嘛不早點吃，而且教訓越多越大越好。如果我們一開始遇上的是第三類人，僅憑我們這點江湖閱歷，恐怕被人賣了都還在幫人數(shù)錢?！?p> 老三想起一個問題，神情凝重，『蠻子，江湖只是這樣嗎？』
曹蠻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讓你耿耿于懷的是這第三類人吧？其實你可以這么想，將他們當成不時會做好事的壞人，這樣不就輕松很多嗎？』
老三笑道：『當好人真難。惡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而好人卻不能有任何犯錯的機會，不然就要被口水吞沒，遺臭萬年?！?p> 曹蠻道：『師父說，善惡是相對而言，好人與壞人一樣，都是一種極端，這叫執(zhí)念。所謂的放下屠刀，其實是放下執(zhí)念，這比一生行善還要艱難不易。破了執(zhí)念，便是大徹大悟，得了大自在，也就成佛了。純粹的好人有嗎，我相信是有的，但蕓蕓眾生，不為惡，多是帶有目的，為求福報，積德行善只是為了求一個好來世，或者造福子孫。他們并不是真的懂惡，而是害怕它。只有真的懂它，再付出實際行動，才是最純粹的。』
老三開始有點跟不上曹蠻的思維，于是說道：『我會一直做一個好人?！?p> 曹蠻笑道：『我沒想那么多，只要保護好身邊的人，對我來說就足夠了?！?p> 老三訕訕一笑，道：『是有點假大空?！?p> 閑聊結束，繼續(xù)上路。
兩人剛套好馬鞍，對面走來一個熟人。
『真是巧啊，咱們又遇見了，有緣有緣。』一個破鑼嗓音說道。
『是挺巧的?！焕先湫Φ?。
碧眼老昆笑道：『能不能捎我一段，有人在追殺我。』
『只要你能進入馬車內(nèi)，我不介意捎帶你一程！』曹蠻笑道。
老三拿目光注視著曹蠻，偷偷在想，蠻子怎么忽然改變主意了？
碧眼老昆呵呵笑道：『這可是你說的。』
說時遲，那時快，碧眼老昆話音未落，身形一閃，快如閃電，朝著馬車飛射而來。
老三都快看不清他的身影，在心中暗暗驚嘆，先前跟這個綠眼丑八怪打架，要是他是此刻的實力，自己可能不出十招就要落敗，僥幸僥幸。
曹蠻出手將老三輕輕推開，接著一手探出，穩(wěn)穩(wěn)的抓住了碧眼老昆的手臂，碧眼老昆也就現(xiàn)出了身形，曹蠻再用力往前重重一推，緊接著一腳后踢在馬車上，借力往前激射而出，雙掌變?nèi)?，對準了碧眼老昆的胸膛，連連出拳。
未料到碧眼老昆可以臨空加速，就差了那么一點，曹蠻只有第一拳勉強打中，后續(xù)拳頭全都落空。
曹蠻繼續(xù)跟著碧眼老昆的后撤步步緊逼，手中招式不斷變換，所攻擊的都是對方的四肢百骸關鍵部位。
熬戰(zhàn)，那只是在勢均力敵，或者比武切磋當中，只要實力有懸殊的打斗，勝負結果只在幾個回合便可見分曉。
曹蠻可看見自己的前方有人在趕來。
同時，碧眼老昆也察覺到了，于是身形一滯，任由曹蠻打中一拳，借著這股力量，他陡然發(fā)力，轉換了一個方向，朝著路旁的林子急速掠去。
曹蠻也未去追擊，而是等著就要來到近前的來人。
那人走近，上下打量過曹蠻之后，笑道：『小兄弟好身手。』
曹蠻拱手道：『晚輩曹蠻，見過前輩?！?p> 那人點頭笑道：『后生可畏。鄙人姓段，名江水。』
『段前輩?！?p> 段江水微笑點頭，又看向后面的老三。
老三上前幾步，同樣拱手道：『晚輩尤三，見過段前輩?！?p> 段江水道：『英雄出少年，都是好樣的。段某也不與你們多話，要去追趕那碧眼老昆，以免他逃遠了。多謝兩位小兄弟出手相助，我們后會有期！』
曹蠻和老三同時還禮，『段前輩，多加小心，后會有期！』
段江水微微一笑，立即轉身朝著碧眼老昆逃走的方向追去，身形去勢極快，呼吸間已經(jīng)只剩一個模糊背影。
自從曹蠻練習應天訣之后，叩開了第一關，就可以隱匿自己的氣息，控制氣勢的外放，他習慣性的壓低內(nèi)力修為。
在段江水看來，曹蠻身手不錯，但修為尚淺，即便如此，面對碧眼老昆，依然敢出拳，值得敬佩。
江湖中，除了那些面對碧眼老昆，即便不勝也可全身而退的人，其他又有多少人敢正面對戰(zhàn)此妖孽？
實在是時間緊迫，不然段江水會與曹蠻兩人好好認識一番。
老三望著段江水消失的方向，神情激蕩，這算是他見識到的第一位江湖大俠，雖然不知道綠眼睛丑八怪如何窮兇惡極，少說也該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段江水孑然一身，千里追兇，真乃大俠風范，老三心向往之。
『蠻子，你知道這個段前輩是什么人嗎？』
曹蠻笑道：『你這不是沖瞎子問路，找錯人了嗎？』
老三呵呵笑著。
碧眼老昆有人伺候了，曹蠻和老三心情舒暢，馬車也不趕的那么急了，悠哉游哉，緩緩向前。
江湖，這樣才有意思。
前路暢通，又過幾日，甘州在望。
甘州是天下九州之一，地處南商國中心位置，春江南岸，城周長七十三里，人口達百萬，南商的水路陸路交通樞紐，南來北往，東進西出的貨商云聚于此，經(jīng)過交易或是轉運，再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當年南商新帝登基之前，曾考慮過在此立都，最后經(jīng)由一人勸解，打消了這個念頭，讓甘州繼續(xù)作為一個純粹的商貿(mào)城市。
甘州，天下最富饒，最繁華的城市，也是云龍混雜的地方。
三教九流，達官顯貴，富商巨賈，齊聚于此。
這里每日都在上演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你可以在此尋求得機遇，一飛沖天，名利雙收；也會一夜之間，從腰纏萬貫淪落為身為分文的窮光蛋。
有人哭，就有人笑。
這是冒險者、野心家的天堂。
曹蠻站在城門外，仰望著高大的城門樓，看著人潮涌動的城門大街，心中惆悵，偌大一個甘州城，馮姑娘會在哪兒呢？
當時怎么就忘了多問一個地址，如今怎么去找？
茫茫人海，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