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榮曜的話,榮高氏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榮曜是屬意袁敏行的,打發(fā)了榮寶兒去挑衣服首飾,榮高氏壓著聲音問,“可是袁敏行有什么不妥之處?”
“怎么會,你想哪去了?”榮曜摟著榮高氏晃了晃,“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們寶兒這么好,京城的少年公子爭著求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這一次,我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為我寶兒選個品行端正,能夠體貼疼惜她的夫婿!”
“是這樣嗎?”榮高氏還是有點不放心。
“真的!”榮曜低頭,在榮高氏耳邊低低的說,“袁敏行是京城少年中的翹楚沒錯,但是他少年得志,難免有些自傲,若是成親之后,他受不住外面的閑言碎語,反倒對寶兒不好,還不如趁現(xiàn)在,多觀察一下,看他的心智究竟如何,如果不合適,也不怕誤了咱們寶兒的終身!畢竟咱們順便也了解了其他的大好男兒,優(yōu)中選優(yōu)不是難事!”
榮高氏還是有些憂心,但是在看到榮寶兒給自己選的一身素淡衣服之后,立刻把剛才的憂心拋到了腦后,“你是去人家做客,不是去吊唁,穿的一身素色算怎么回事?翠衣也真是的,怎么不好好幫著你挑一身衣服?趕緊趕緊,把前天新做的那身衣服拿出來,給寶兒換上!”
榮寶兒戴著青寶石耳墜,青石玲瓏壽字金簪,連珠紋翠玉鐲子,身穿蔥綠繡折枝牡丹素紗衫,銀紅杭紗比甲,五色縐紗百褶裙,腳上穿的是淺藍花玄羅鞋,在榮高氏眼前轉(zhuǎn)了兩圈,才算通過了親娘這關(guān)。
在馬車上簡單用了些茶水點心,榮寶兒從窗簾縫隙里,往外看著市井中的眾生百態(tài),比起皇宮里,高貴冰冷的富麗堂皇,她更喜歡這帶著煙火氣的熱鬧嘈雜,能讓人感覺到鮮活生命的溫暖。
車子一路行進到了二門里,才停下來,鵝蛋臉,杏眼,眉梢上挑的許志國夫人,扶著貼身大丫頭的手,已經(jīng)在等候了,榮寶兒下了馬車,給許夫人韓氏見禮,許韓氏笑著夸贊榮寶兒好容貌,好儀態(tài),然后把身后三個女孩兒拉出來,給榮高氏和榮寶兒見禮。
“這是我的三個女孩兒,頑劣不服管教,淘氣的像三個潑猴!若是她們?nèi)齻€有寶兒一半的好,我天天吃齋都愿意!”
三個女孩年紀在十三四歲,都是一樣的裝扮,都是戴著瑪瑙佛手金釵,金累絲松竹梅歲寒三友梳蓖,金腳四珠梅花耳環(huán),蝦須金手釧。身穿荼白縐紗短襦,藍色百花不落地紗綾襕裙,蔥綠緞子鞋。不同的是,三個人分別穿著沉香色遍地金比甲,綠色遍地金比甲,和大紅遍地金比甲。
榮寶兒跟三個女孩行了平禮,其中一個笑起來格外像許韓氏的女孩子,一點都不怕生,過來拉住榮寶兒的手說,“姐姐,我早就聽說過你,只是一直沒機會見面,今天見了你,你比我想象的還好看!”
“妹妹現(xiàn)在長得就這么好,以后長大了,肯定比我還要好看呢!”榮寶兒笑得真誠,小姑娘被她夸得紅了臉。
“那我呢,還有我呢?”隨后另外兩個小姑娘也湊過來,嘰嘰喳喳的問。
“你們再過幾年,都是大美人,倒是姐姐過幾年就老了!比如荷花,你們現(xiàn)在還是含苞待放,漂亮的時候還在后頭呢!”榮寶兒摸著豆蔻小姑娘的嫩臉蛋,好像水豆腐喲!心里默默念叨,‘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p> 小女孩們開心了,也不管大人了,簇擁著榮寶兒,搶先進門去,直奔荷花池,許夫人搖頭嘆氣,一面拉著榮高氏往里走,一面對榮高氏說,“你看看,成什么樣子?”
“小孩子嘛,還是活潑些好,也是難為你,都一視同仁的養(yǎng)著!”榮高氏可是知道,許韓氏所說的三個姑娘,只有一個是她自己的,其他兩個都是庶出,但是都被許韓氏抱到膝下養(yǎng)著,族譜上也記成是嫡出的姑娘。
“沒辦法,誰讓那幾個姨娘,都跟我一樣不爭氣,生養(yǎng)的都是丫頭,到現(xiàn)在,一個男丁都不見!”許韓氏感傷到,“嫂子,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難!”
“我們都一樣!”榮高氏用手帕替許韓氏擦了眼淚,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潮濕了。
“你說說,我們女人家,怎么就這樣不易呢!”許韓氏這才想起來,榮高氏也是只有一個獨養(yǎng)女兒,跟自己是同命相憐。
“我們侯爺,跟清虛道長相熟,”榮高氏拍了拍許韓氏的手,拉她站住,背著人竊竊私語,“清虛道爺給我開了個調(diào)養(yǎng)方子,這段時間一直忙亂著,才開始吃了兩個來月,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姐姐!”許韓氏立刻兩眼亮亮的看著榮高氏,滿心的期盼,“你能不能......”
“你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我本來想讓侯爺請清虛道爺給你也瞧瞧,誰知道那老道脾氣古怪的很,竟然不論侯爺怎么請求,都不同意,也不許我們把方子送人!后來被侯爺鬧煩了,就說,那方子不過加些桂圓,大棗,就能通用了!”榮高氏回首示意香嬤嬤,把帶來的小黃楊木食盒送上來,“所以我這里就把藥都配齊,磨成藥粉了,你只要用溫黃酒送服,在月事結(jié)束十天之后開始服用,到月事來的時候停服,連著吃三個月,大概就可以見效了!”
“姐姐,你待我的好,我終身不敢忘!”大丫頭含香屈膝接過食盒,交給泠香,讓她好生送到許韓氏屋里收著,許韓氏仰著頭,怕被眼淚花了妝,好半天才止住了哽咽,隨后又開起了玩笑,“可惜我沒有兒子,不然,你們寶兒這么好的女孩兒,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你想得美!”榮高氏哈哈一笑,然后認真的看著許韓氏的眼睛,語氣鄭重的說,“看在我對你這么好的份上,你給我一句實話,你小叔子家的兒子,脾氣秉性究竟如何?”
“他......”許韓氏猶豫了一下,“是家里的長子,還算有些才華,只是少年得志,難免有些驕傲,心思也......過于細膩!”
“多謝你!”榮高氏久在內(nèi)宅,聽話聽音,馬上就明白了許韓氏話里的含義,一個恃才傲物,清高且敏感的讀書人,在榮高氏眼里,絕對不是良配。雖然沒有謀面,但是榮高氏已經(jīng)將許志國的侄子,排除在了榮寶兒夫婿候選人之外了。
兩人才往前走了幾步,就有人來報,說許志國的弟弟一家到了,榮高氏干脆陪著許韓氏一塊兒,返回二門迎接許志國弟弟的妻子,許王氏。許王氏一張長臉,兩道眉毛修得細細彎彎,薄嘴皮,高顴骨,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顯得人很是精明。
看到陪著許夫人出來的榮高氏雖然面生,但是衣著首飾都是新鮮宮樣,馬上就想到了榮高氏的身份,立刻殷勤的笑著,迎過來行禮,“侯爺夫人真是氣度不凡,讓人一見忘俗!”
榮高氏禮貌的微笑,回了半禮,許王氏湊過來,汗?jié)竦氖志o緊抓住了榮高氏的手,讓榮高氏略有些不快。許韓氏也是內(nèi)宅翹楚,極會察言觀色的,馬上上前一步,把許王氏從榮高氏身邊拉開,還笑著說。
“瞧瞧,這大熱天的,饒是小嬸子坐著馬車來,還汗?jié)窳艘路?,好在我屋里還備著套新做的銀線挑紗衣裙,你快去換了來,免得在鳳翔侯侯夫人面前失禮!”
“嫂子說的是!”一聽有便宜可占,許王氏臉笑得褶子都堆壘起來了,立刻抓著含香,讓她帶自己去許韓氏屋子里換衣服。
“你這小嬸兒,真是......”對著許韓氏,榮高氏搖了搖頭,就憑這樣的婆婆,她家兒子再好,也不能把姑娘嫁過去受罪?!盀榱宋?,倒讓你破費了!”
“不過是一套衣服,比起姐姐待我的好,算得了什么?姐姐要是跟我這樣見外,那妹子可要生氣了!”許韓氏抱著榮高氏的胳膊,兩個人往荷花池旁的亭子走。
因為男女眷是分開的,男人們都從二門外經(jīng)過花園的小徑,轉(zhuǎn)過假山,到荷花池南岸的涼亭里吃酒,女眷則是從二門里,直接到了北岸,被輕紗幔帳罩著的芙蕖軒飲宴。
許王氏換了衣服,笑著趕到芙蓉軒,榮寶兒正跟三個小姑娘,伏在外面漢白玉欄桿上,用饅頭屑喂錦鯉,許王氏一眼就看到了榮寶兒,直直的站著受了榮寶兒的禮,許王氏帶著挑剔的神情,把榮寶兒從頭看到腳。卻因為實在無處可以挑剔,便對榮寶兒出眾的容貌不喜歡起來。
“榮小姐真是樣樣都好,就連容貌都這樣出挑,真是難得!”嘴上說著好話,卻在最后嘆了口氣,反而讓這好話變了味道。
早就被許王氏的挑剔神情,鬧得心里不喜歡的榮高氏,聞言淡淡笑著說,“夫人您謬贊了,雖然小女生性頑劣,容貌也粗陋,可是我們夫妻膝下只得這一個孩子,未免寵溺過了些,若是她有什么不周之處,還請夫人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