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周末有故事
我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點(diǎn)兒不安的,擔(dān)心里面真的存有尸骨,那樣一來,就算是我有八張嘴也說不清了,給人家做兒子、當(dāng)孫子的可能性就成了泡影。
當(dāng)我往前一步,往土坑里看時,里面并不見尸骨,卻有一張完整的蛇蛻,看上去是那蛇剛剛褪下來的一張皮。
爺爺朝著奶奶喊一聲:“你起來,甭裝神弄鬼了,你過來看看,里面哪有人身上的物件!”
奶奶站起來,走到土坑邊,朝著里面看一眼,臉唰地黃了,她喃喃道:“作死呀,作死呀,一定是驚動哪位大仙了?!闭f完,閉目禱告起來。
爺爺卻不以為然,說:“哪有啥大仙,是那蛇拿這里當(dāng)了窩,你看看……看看這邊的洞,肯定連著另一個出口?!?p> 奶奶再次跪了下來,撅起屁股磕著頭。
爺爺不再理她,掄起了鐵鍬,朝著洞口的位置刨了起來。
刨了不足半米遠(yuǎn),那洞口陡然朝下轉(zhuǎn)了個彎,成了個直上直下的筒子。
我俯身往里面一瞅,竟然黑黝黝的深不見底,看上去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還隱隱從里面冒著絲絲縷縷的潮濕寒氣。
奶奶沒敢近前,遠(yuǎn)遠(yuǎn)一瞅,便慌了神,朝著爺爺喊:“死老頭子,快填坑……快填坑……再不填坑就出妖精了……”
爺爺笑著說:“瞧瞧你那個熊模樣吧,在你眼里,全成妖精了?!闭f完,就用鐵鍬刨土埋了起來。
“爺爺,你等一等?!蔽液傲艘宦?。
爺爺一愣,問我:“小東西,怎么了?”
我咧嘴一笑,說:“爺爺,把那蛇皮拿出來吧。”
爺爺問:“你要它干嘛?”
我說:“看上去挺好玩的,埋在里頭白白糟蹋了?!?p> 奶奶嫌棄道:“有啥好玩的,怪瘆人的,埋掉……埋掉……”
我說:“奶奶,我聽師傅說過,那是一味中藥,能治病呢。”
爺爺打量我一眼,問:“怎么,你還懂得中藥?”
我撒謊說:“懂不了多少,也就一點(diǎn)點(diǎn)皮毛,只是前幾年跟著師傅去山里采過幾回藥。”
奶奶問我:“那你說,這蛇衣它能治啥???”
“聽師傅說,蛇皮的用處可大著呢,能夠祛風(fēng)定驚,解毒止癢,能醫(yī)治驚風(fēng)癲癇,喉痹喉風(fēng),還有口瘡啥的?!蔽也患偎妓鞯孛摽诙?,連自己都覺得驚訝,我哪懂得這個呀,分明是有人在借我的嘴說話。
實話說,我想把蛇皮留下來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它能治病,只是看到了土坑下方連接著的深洞之后,就覺得這里面定有玄機(jī),又聯(lián)想到花斑蛇的一番詭異行蹤,就覺得或許這蛇有些來頭,說不定是神明對我的某種點(diǎn)化。
但具體是啥,我也說不清。
爺爺彎腰取出蛇蛻,卻沒有直接交給我,而是放到了堤堰的一塊石板上,然后返身回來,繼續(xù)往坑里填著土。
見我走過去,爺爺說:“柴達(dá)木,你先不要動它,用陽光曬一曬,也好除去上面的陰氣。”
這名字我很陌生,聽上去有些別扭,但我還是乖順地返身走了回來。
奶奶只是遠(yuǎn)遠(yuǎn)瞅著空空的蛇皮發(fā)呆,沒有說話。
把土坑填平后,奶奶又命令爺爺搬來了幾塊大石頭,壓在了上頭,看上去就像一個石壘的小墳丘。
奶奶朝著天上的太陽吸了幾口氣,然后就圍著那個“小墳丘”慢悠悠轉(zhuǎn)了起來,左三圈,右三圈,邊轉(zhuǎn)邊不停地嘟嘟囔囔著,偶爾還朝著上頭吐一口唾沫。
臨走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把蛇蛻折疊起來,裝進(jìn)了衣兜里,跟在爺爺身后,去水塘洗澡去了。
奶奶一個人回了村子,從背影上她無精打采,像是丟了半個魂似的,我就納了,奶奶是因為沒有找到孫子的尸骨感到遺憾嗎?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難道回來一個活著的孫子,還不及一堆死去的腐骨?
我心里有些亂,七上八下不是個滋味兒。
想不到爺爺帶我去洗澡的地方,竟是北嶺的水塘,也就是狼爹淹死的那個地方。
看著平靜的水面,讓我想起了前天夜里那傷心的一幕,恍惚中又看到狼爹的冰涼的尸首在飄蕩,禁不住淚流滿面。
爺爺見我站在水塘邊流眼淚,就問我:“柴達(dá)木,你哭啥?”
我抹一把淚水,不敢告訴他實情,只得搪塞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見到這么大的水庫,我就想哭,眼淚就止不住?!?p> 爺爺說:“孩子,那是因為你常年住在山上的緣故,天天面對著的是土灰色的山,這水面像鏡子,陽光照在上頭,肯定耀眼,沒事,以后見多了,也就平常了?!?p> 見我呆著沒動靜,爺爺就問:“你會不會游泳?”
我說:“會一點(diǎn)點(diǎn),只是在山澗里游過,那里水淺?!?p> 爺爺說:“那就沒事,你把衣服都脫光了,泡一泡,我在邊上瞅著,順便抽一袋煙,等泡好了,我再幫你搓搓身上的臟東西。”
我說:“爺爺你抽煙去吧,我自己洗就行了。”
爺爺笑笑,說:“是不是害羞?你還是個毛孩子呢,再說了,爺爺也是個男人?!?p> 我說:“在山里呆久了,從來沒在外人跟前光過身子……”
“那好,我去那邊的樹蔭下抽煙,你慢慢洗吧,可要記住了,一定不要到深水里去。”爺爺說著,握著煙袋桿子,朝著北面的一棵大柳樹下走去。
見爺爺坐下來抽起了煙,我就把身上的臟衣服一件件脫了下來,光溜溜走進(jìn)了水里。
一步步試探著往里走,直到水沒過了胸膛,我才停下來,撩起水花,搓洗起來。
正洗著,我突然看到身邊的水晃悠悠動了起來,一圈圈蕩起了波紋,腳下就開始站不穩(wěn),像是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往里吸著。
我腳心扒住滑滑的淤泥,用力挺直身子,打眼往幽藍(lán)的水下望去,這才看到,原來是一條長長的怪魚圍著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草泥馬,不就一條魚嘛,你能把我一個大活人怎么樣?更何況我還是一個野狼喂大的孩子,看我不把你給活捉了,拿回家燉著吃,讓你在我眼前逞威風(fēng)。
這樣想著,我就彎腰潛下水,伸手摸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