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靶子
看到昔日的“武林秘籍大王”又變成今天的“暗器大王”,我們當(dāng)然不服,于是我們從靶子上創(chuàng)新,以破舊的門板為靶子已經(jīng)過時了,我們另辟蹊徑,用活物做靶子。當(dāng)然不能扎人,就找動物。
比如街上的小狗、小貓,雞鴨鵝等。當(dāng)在胡同或大街上,看到這些小動物,再瞅瞅四下無人,立刻掏出暗器,從隱蔽處向它們進(jìn)攻。一旦擊中,只聽“砰”的一聲,接著響起尖叫,小狗驚慌逃躥。我們的口袋里不僅有飛蝗石,泥丸,還有飛釘和菱形鏢。父母雖然查得嚴(yán)格,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總有辦法制作和偷藏這些暗器。
但有一樣,唯獨(dú)張壽常家的大狗我們不敢招惹它,別說以它做靶子練習(xí)飛鏢,即使靠近也不敢。那條大狗威風(fēng)凜凜,殺氣騰騰,雄壯如一頭巨狼,眼睛上方長著兩朵白眉毛,只瞅一眼便讓人渾身打哆嗦。不僅這樣,而且就連它喜歡的母狗我們都不敢招惹。這條大狗,是霸主般的存在,不僅在犬界如此,在人類面前也是如此。
“媽的,老子總有一天殺了那條狗?!睆?zhí)旖驊嵑薜卣f。但他總沒有機(jī)會下手。我也想殺死那條狗。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對于他從沒實(shí)施殺狗這個計劃而言,我也從沒笑話過他,因?yàn)槲抑?,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以我們十一歲的年齡和少得可憐的智慧,挑戰(zhàn)那條狗無異于自殺。
于是我們想還是打打鳥兒散了。不管怎么說,打小狗小貓和雞鴨鵝殘忍了些,而且它們都有主人,稍有不慎就會被主人發(fā)現(xiàn)并報復(fù)。
那天也怪我們,我們正懷惴著幾乎用不完的飛鏢,卻苦于找不到靶子,只能在大街上浪蕩,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一枚枚石子。突然,我們在張占朋的胡同口發(fā)現(xiàn)了一條土狗,灰不拉嘰的,滿身頹廢,臟得要命。看到它之后,張?zhí)旖虻难矍耙涣??!皺C(jī)會來了!”他望望四周無人,悄悄對我說。
“還是算了吧,”我謹(jǐn)慎地說,“這只狗可能是張占朋家的?!睆堈寂蟊任掖笠粴q,比張?zhí)旖虼髢蓺q,生得高大威武,他有個當(dāng)了十年海軍的老爸張京英,整天不服不忿的,咄咄逼人、躍躍欲試。而且,他還有個大哥叫張占廣,生得高大威猛,上來脾氣就如牛一樣莽撞,據(jù)說兩臂一晃有幾百斤的力量。弟兄倆晚上經(jīng)常在他們老爸的指導(dǎo)下,擊打沙袋鍛煉,那沙袋里盛放的不是沙子,而是石子。
所以,當(dāng)張?zhí)旖蛱嶙h要射擊這只并不像樣的土狗時,我堅決持反對態(tài)度。盡管類似這種土狗是最好的靶子,可以盡情欺負(fù)它們,它們也不敢反抗,這樣的靶子我們最喜歡了。
“管他呢!”張?zhí)旖蛘f,“反正胡同里沒人,都好半天了,也沒找到一個靶子,我手都癢癢了?!闭f完,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枚菱形飛鏢,偷偷對準(zhǔn)了那只土狗。
“別!”我叫著。但已經(jīng)晚了,張?zhí)旖蛩查g出手,菱形鏢高速旋轉(zhuǎn)著擊打在土狗的頭部,土狗“嗷”一聲慘叫,轉(zhuǎn)過頭去,飛速逃躥,眨眼間隱入張占朋家門。果然是他家的,我們傻在那里。我估計張?zhí)旖虼丝桃欢ê芎蠡凇?p> “快跑??!”我突然回過神來,小聲提醒著張?zhí)旖颉5呀?jīng)晚了,張占廣已經(jīng)從門洞里跑了出來,嘴里罵罵咧咧的,要出來看個究竟。他一下子盯住了我們。當(dāng)看到他殺氣騰騰的眼神后,我感覺地球似乎一下子淪陷了,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謶肿屛叶虝旱厥チ艘庾R。
“快跑!”張?zhí)旖蛘f,他拉著我的手跑去。
“站??!”張點(diǎn)廣大叫著,向我們追來。我們身體瘦弱,腿短得像兩根胡蘿卜,盡管拼命奔跑,還是很快被他抓在手里,只見他右手一劃拉,我們兩個齊齊倒在地上,手掌“啪”一下拍在了堅硬的路面上,疼痛難忍。
但我們很快忘記了疼痛,因?yàn)槲覀冝D(zhuǎn)過頭去,看到張占廣仿佛一座小山一樣瞪視著我們,那種恐懼立刻把我們的一切剝奪了。我感覺到自己碎裂了,散了一地,仿佛一陣風(fēng)吹來都能把我飄走,只能徒勞地等待著他如同砂鍋般大小的鐵拳狠狠擊打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砸成肉泥。但他沒有。
“是不是你們打了我家的狗?”他站在那里,逼問著我們。
“不是我們干的!”張?zhí)旖蛘f。他能在如此精神重壓下仍然有轉(zhuǎn)換自救的余地,說實(shí)話,我挺佩服他的。我就不行。
“還不承認(rèn)!”張占廣說著,猛然拉起張?zhí)旖?,向他的口袋一劃拉,“唰拉唰拉”一陣響,他的菱形飛鏢散落了一地。
“這是啥?”張占廣問,“你還敢說不是你干的?!蔽覀儫o言以對。
好在張占廣并沒有渾到底,并沒有揮起幾拳將我們的筋骨徹底打斷,他只是說了句“以后不要這么干了”,然后在我們的小腦瓜上各自賞了一巴掌,“啪啪”兩聲,然后轉(zhuǎn)頭走了。
“媽的,他練的鐵砂掌么?”張?zhí)旖蛞娝г诤翘?,然后捂著腦袋嘆道。我一語不發(fā),起身撲打著滿身的塵土。
“剛才你好像嚇破膽了!”張?zhí)旖驅(qū)σ谎圆话l(fā)的我說。我承認(rèn),他這句話說得很不合適宜。
“媽逼,讓你嘴賤!”我喊著,然后在他身上狠狠踹了兩腳。他沒哭,反而笑了?!澳阋簿推圬?fù)欺負(fù)我,沖我撒撒氣,”他說,“除了我之外,你誰也不敢欺負(fù)。”
我默不作聲,但他說得是真的,我更加沮喪了,心情低落到極點(diǎn)。
“走吧,”我說,“我們?nèi)ゴ蝤B!”然后我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我們一瘸一拐地向西灣走去。在西灣的北邊,有幾棵樹,各自站的遠(yuǎn)遠(yuǎn)得,在風(fēng)中互相招手。偶有鳥雀光顧它們的梢頭,在枝上歌唱,給孤寂的它們送去一點(diǎn)點(diǎn)動聽的音樂。
我和張?zhí)旖蚍跇湎碌牟輩怖?,仿佛兩只野狗,靜靜地等待著鳥雀來臨,然后停在大樹上歌唱,好成為我們苦苦尋找的靶子。唯有這靶子,才沒有任何生命危險。那些鳥雀,并不屬于誰,它們只屬于天空、白云和大樹。
正因?yàn)樗鼈儾⒉粚儆谡l,所以,它們尤其狡猾,仿佛猜透了每一個人類的意圖,所以不肯輕易露面,也最難成為人類的靶子。等好好久之后,張?zhí)旖蛲蝗挥辛舜蟊愕臎_動。
“媽的,今天吃啥了,”張?zhí)旖蛘f,“怎么肚子這么疼!”
“再等等,”我說,“鳥雀一會兒就來了,它們也該來了。”
“就要拉到褲里了?!睆?zhí)旖蛘f著,從草叢里一躍而起,驚得一只向我們平行飛過的麻雀驀然升高,尖叫一聲飛一般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
“媽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