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皆苦,來之則安!皆苦!皆苦???呵!苦個錘子!安樂何用?。俊?p> 柳長歲仰望夜空,空中那幾個大字緩緩消散,他嗤笑一聲,自嘲自諷:“我也真是,明明都決定好了要去流浪,但這時(shí)候卻想要反悔,真是搞笑??!”
柳長歲情緒漸漸穩(wěn)定,再次安靜下來。
老院門口,五人有三人昏迷,沐雯雯驚恐地盯著柳長歲,柳長歲自問:“我剛才嚇到那個女孩了嗎?”
柳長歲摸了摸自己的臉,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撒泡尿照照,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還算帥氣才對,為什么會嚇哭一個小女孩呢?
壓抑在沐雯雯心頭的恐懼忽然消失了,就像先前詭異的舒適消失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以影響別人的情緒嗎?”柳長歲喃喃自語,似是對自己的能力毫無所覺。
老院門口的街巷靜了下來,細(xì)雨落下,散布在街巷的薄霧消失不見,人聲鼎沸的東街終于回到了它原本的樣子。在夜晚,燈火通明才是人類聚集在一起時(shí)該出現(xiàn)的場景。
老槐樹枝椏上掛著的那條白絲微微搖曳,在細(xì)雨中把那位白衣青年襯托得更加出塵。
……
老院子回到了現(xiàn)實(shí),四周傳來的人煙味并沒有被細(xì)雨遮蔽,這是各家各院的主婦在做晚飯。
柳長歲使勁嗅了嗅,好聞的香味。
“咕咚!”柳長歲咽了口口水,他抹了抹嘴角,迷醉地閉上眼。
夜空寂靜,似在醞釀著什么,突然,柳長歲猛地睜眼,那雙黑寶石般的眸子里,有精光乍現(xiàn)、有驚雷奔騰、有星空轉(zhuǎn)動。
柳長歲一聲長嘯,向前踏了一步!重重的一步!
他抬起左小腿,就像是登樓梯一樣,踩在了比右小腿高半截的地方,他,踩在了虛空!
沒有使用道術(shù),沒有詠唱咒語,沒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動作,就像是那里本來就有樓梯一樣,他又一步踩在虛空,離地面更遠(yuǎn)了。
……
沐雯雯瞪大雙眼,她是從始至終目睹了一切的人,妖異的六芒星閃爍,女孩眼神突然變得堅(jiān)定。
照瞳,顧名思義就是照出真相的瞳孔,這是一雙能看清真相的眼睛。
沐雯雯看到,不知從哪里飄來的怪異生命,它們像是精靈,也像是鬼魂,那些透明的生命雀躍地托在柳長歲腳下,把他襯得越來越高。
一步又一步,柳長歲很快“走”到了離地面一人高的半空。
紫色六芒星突然隱去,但沐雯雯的左眼并沒有變回原來的樣子,水靈靈的淡紫色大眼睛,她的雙眼變成了淡紫色!
純粹,妖異,美麗。
一股莫名的氣息從眼瞳流淌進(jìn)血液,沐雯雯來不及認(rèn)真去感受,她死死盯著越走越高的青年,她知道,一定會有不得了的事情即將發(fā)生!
只不過,這股氣息并沒有因?yàn)闊o視就選擇了停滯,它仍在沐雯雯血液里奔騰,悄然改變著這具身體的一切!
修者修長生借天地靈氣,這就是靈力。
靈力助修者御道施術(shù),助修者改良身心,總之,靈力就像是凡人之間使用的貨幣,靈力越多,你就越有能力去做某些事。
今夜誕生了兩位“羅生境”!十歲的羅生境!
沐雯雯回頭,確認(rèn)了那三人身體都在發(fā)生著不可描述的良性變化,不再擔(dān)心,轉(zhuǎn)而認(rèn)真盯著柳長歲。
……
柳長歲走得越來越高,高到整個壇城的人都能抬頭看到他的身影。
“看,娃子,那就是仙人啊。白衣絕塵,飄然如仙啊。”
一男人指著白衣青年,夜晚雨幕里也仍能看清他白衣絕塵的背影。
“切,有啥好的,飄那么高,還下著雨,那種鬼地方一定很冷,萬一感冒了還要吃苦死人的藥哩?!弊陂T檻上吃瓜的兒子一邊吐著瓜子,一邊鄙視他那沒見過世面的老爹。
“你!你!你!不爭氣??!仙人可是能長生的?!?p> “當(dāng)你的兒子讓我覺得童年太漫長,這才幾年我就整天想著快點(diǎn)長大,長生?這得活多少年?。啄昃涂煲屛野l(fā)瘋,幾十年幾百年還不得煩死我!長生,要之何用?”
六歲大的男孩,說出來的話卻似哲理一般,把自己老爹哄的一愣一愣的。
“你這么說,好像也對?!?p> 男人與他兒子的關(guān)系像是侃侃而談的朋友,而不是父教子聽的父子。
“對個瓜娃子!長生者不吃飯都能活著,你們這兩個只會浪費(fèi)糧食的家伙,不思進(jìn)?。 ?p> 從屋里傳來婦人的獅吼,兒子一聽,立馬收拾好隨地吐出的瓜子,從門檻上站起來,笑嘻嘻地迎接自己的老媽。
屋檐擋住了雨水,男人和兒子立在屋檐下,盡量試著把頭抬起來。
但人在屋檐下,還下著雨,怎么能不低頭?
……
從屋里走出來一圍著圍巾的婦人,她只瞥了一眼空中那白衣青年,然后認(rèn)真從她兒子和丈夫臉上審視而過。
婦人灼熱的目光掃視一圈,男人和兒子心中一緊,不由暗暗祈禱。
“好啦,吃晚飯!”婦人卷起圍巾擦了擦手,又走回了屋里。
男人和兒子長舒口氣,聞著從屋里傳來的飯香,兩人突然像餓死鬼一樣瘋沖進(jìn)屋里。
“誒誒,老爹,你別搶啊,給哥哥留點(diǎn)!”
“你個瓜娃子!你哪有哥,我家就你一根獨(dú)苗!”
“別以為我小我就不知道,我可是有一個雙胞胎哥哥的!只不過,只不過……”
“你個瓜娃子!生而知之卻不思進(jìn)取,找打!”
“你再打我,我以后只養(yǎng)老媽,留你一個人孤獨(dú)終老!”
“吆喝!瓜娃子還敢威脅你老爹,我再打!”
“嗚嗚,媽,老爹打我?!?p> “吃飯的時(shí)候不要毛手毛腳!”
婦人發(fā)話,男人和兒子只能在飯桌上瑟瑟發(fā)抖,但奇怪的是,這一家三口,飯桌上卻擺著四個碗。
屋外細(xì)雨綿綿,積蓄的雨水終于漫過了屋檐,嘀嗒嘀嗒滴在廊里,像兒子在敲碗筷一樣,清脆,悠遠(yuǎn)。
……
“這是過去了多少年了?還是說我根本已經(jīng)不在那個世界了呢?”
站的越高看得越遠(yuǎn),柳長歲順著目光掃視四方,在細(xì)雨里他看到了很多很多通天巨柱,也看到了許多曾經(jīng)匆匆一瞥的路人,這個世界是陌生的,但卻又散發(fā)著熟悉的味道。
“境界?靈力?哦,原來這就是現(xiàn)在人們對力量的稱呼嗎?”
“神?呵,竟然有人自稱為神嗎?不過是多活了幾千年的普通人,竟然已經(jīng)有人自稱為神了!呵呵!”
“……”
柳長歲看到了很多凡人看不到的事,他或嘲笑或敬佩地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
“算了算了,無所謂了。世界變成怎么樣從來和我沒關(guān)系,也就我那傻弟弟喜歡多管閑事?!?p> “不過這次……”
柳長歲低頭看了眼腳下的那座城,忽然笑了,這城雖小但卻有很多有趣的人。
……
無數(shù)浩瀚的靈力在夜空匯流,如萬川歸海順著柳長歲的四肢、七竅流進(jìn)他的身體,最后匯聚在心臟的位置。
“這是最后一次了,隨我任性吧,這片天空!”
柳長歲全身散發(fā)出無盡白光,如天神般耀眼,他抬起手來然后狠狠一握,虛空崩壞!
虛空崩壞的地方溢出來一縷奇妙的氣息,這縷氣息很安逸,而在虛空崩壞的背后,是一片無止境的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得宛若人間地獄!
柳長歲拋起那縷氣息,又一拳,狠狠打在它前面的虛空,又出現(xiàn)了另一縷不太一樣的氣息。兩者開始共鳴,以柳長歲為中心,虛空泛起巨大的漣漪,不僅僅是空間在扭曲,還有時(shí)間!
“就算你們走了,我也要再看你們一眼!”
虛空影響到了時(shí)空!
天空有雷霆乍現(xiàn),一道光劃過夜空。
壇城的人抬頭,深深震撼,他們好像又看到了一遍孤落流星,那座通天石橋又一次浮現(xiàn)!
這,是回到了過去嗎???
……
柳長歲踏上了那座石橋,那位騎著戰(zhàn)馬的將軍看著他,深深嘆息。
他下馬,豎起戰(zhàn)戟,摘下頭盔,行禮。
壇城的人聽不到他說了什么,但從口型看,他只說了不多的幾個字。
“奈何??!”
柳長歲擺了擺手,一手扶起半跪在地的他,走在他前面。
石橋之上霧蒙蒙,柳長歲一腳踏上,霧散盡。
……
由于角度原因,壇城的人并不能看到石橋上的場景,但藍(lán)色的燈盞隨風(fēng)搖曳,發(fā)出叮咚響聲,照亮了刻在石橋上的那兩個大字,奈何!
藍(lán)色的彼岸花盛開在橋畔,如此場景恰好應(yīng)了某句詩:
彼岸花開彼岸花,
奈何橋上嘆奈何!
……
“這個世界多的是不可奈何的事?!绷L歲嘆息,邁步走上了橋頭,將軍騎馬跟上。
……
天涯海閣劍主衛(wèi)明靜靜看著那座石橋又一次隱沒在虛空,最后一抹藍(lán)色消失殆盡,他背過身,背影蕭瑟。
在他的身前,有一座墳?zāi)?,墓碑上沒有名字,墳頭草長了三尺多長,郁郁青青。
……
后來,壇城百姓只記得那天夜里下了很長時(shí)間細(xì)雨,細(xì)雨久久未停,好像是天在悄悄抽泣。
第二天,沐雯雯抬頭看著天空,發(fā)現(xiàn)世界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天空還是那個天空,沒有了石橋,沒有了細(xì)雨,天空蔚藍(lán)萬里。
只是昨夜,在東街快要死了的楊老頭奇跡生還,活蹦亂跳的,不咳嗽了,腿也不瘸了,整個人紅光煥發(fā),宛若年輕了幾十歲。
城主云戈臉上的那條猙獰傷疤消失,他的身體不再枯瘦,渾身充滿著生的氣息。
……
沐雯雯叫醒那三個整夜躺在老院門口的人,他們懵懵懂懂的,已經(jīng)記不清昨天發(fā)生了什么。
墨刄摸了摸脖子,總覺得那里有一道抓痕,癢癢的。只不過墨術(shù)大師只顧驚呼自己孫子天才,不到十歲就邁入“羅生境”。
沐燦不服地說,自家孫女也到了“羅生境”,比你家那小子還小呢。
兩位老人哈哈大笑,渾然不在意昨夜發(fā)生過什么,被沐燦帶回來的那位青年又去了哪里。
另一邊,沐雯雯開心地笑了,她感到渾身暖洋洋的,十年的病痛忽然消失不見,她的病,好了???
……
但終究還是發(fā)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壇城的守靈在昨天夜里化塵離世。
彼岸花香盛開在整個壇城,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氣,悼念那位守護(hù)這座小城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