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外婆的問候我只是草草敷衍了幾句，好像說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我也沒聽清楚，徑直去廁所洗漱完畢，道了聲晚安，便抱起奶油回到了臥室。
拉上窗簾，書也不想看了，關(guān)掉電燈，把奶油放進紙箱窩，把自己甩上了床。
……翻來覆去睡不著。
剛才在車子里的那一幕，我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忘懷。
“……雨梨一直以來，都承蒙你們家照顧了，阿姨真的很感謝你們?！?p> 陳姨以這樣的方式開始敘述。
“陳姨，這真的沒什么的，按照我外公外婆的話來說，人多了他們反而熱鬧?！?p> “是嗎……”
陳姨點點頭，看著窗外。
個人感覺，雨梨的長相一點也沒有隨他爸，此刻陳姨的側(cè)臉，真的跟雨梨一摸一樣。
雨梨以后也會長這么長的頭發(fā)嗎？
“……阿姨想問問你，你覺得雨梨怎么樣？”
誒？雨梨？唔……
換做是其他人，我可能隨便說普通姑娘之類敷衍了事?？墒牵谖覍γ娴氖怯昀嫠龐屨O！加之兩家因雨梨有著很深的的來往，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可絕對打不得馬虎眼。
“嗯……雨梨和我相識也有許久了，總的來說，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懂得努力，成績優(yōu)異，又很善良，在學校經(jīng)常幫助同學解決學習上的問題，很喜歡小動物。多數(shù)時候比較細致，但也會有馬虎的時候，不過就算這樣，也有好多次幫了我大忙?？墒恰?p> “嗯？”
“……可是，雨梨在社交方面實在需要多多鍛煉，她太內(nèi)向了，關(guān)系稍微生疏一點的同學她都不大敢主動上前搭話，很多人跟她交流不到三句，談話就結(jié)束了。當然，她在其他方面也有點膽小，不過女孩子嘛，能理解，這方面現(xiàn)在我能幫幫她，也希望陳姨您不要太過強求她，至于以后……這就是雨梨她男友或者老公該負責的事情了吧?！?p> 一說到“男友或者老公”，我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的輕松自然，以免陳姨產(chǎn)生什么“這小子該不會是看上我家女兒了吧？”的不必要的想法。
“哦，是嗎……”
陳姨眼睛一直注視著車子正前方，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嘴角的一絲笑容始終未曾消去。
然后，陳姨什么都沒說，場面沉默了幾分鐘。
怎、怎么了？難道我給的答案陳姨不太滿意，還需要補充點什么嗎？我想想……唔……溫柔體貼……還是別這么說好了……需要加強體育運動？這個好像還不錯，不過不大對應陳姨提出的問題……
就在我苦思冥想雨梨還有什么就我來講適合評價的點的時候，冷不丁陳姨來了一句：
“你覺得雨梨長得怎么樣？”
啥？
大腦突然卡機了一下。
這、這是什么情況？
“長相嗎……挺可愛的，屬于非常討人喜歡的那種吧。”
不是很會外貌描述的我，仔細斟酌著字句。話說，陳姨為什么突然問我這個？感覺有點怪怪的……
“那好。阿姨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的心里，雨梨是以什么身份存在的？”
我內(nèi)心大震！
看了看陳姨的眼眸。
剛才還是靜謐的眼神，不知為何，瞬間蒙上了一層悲哀的色彩。
“那個……陳姨……您到底想問什么？沒關(guān)系的，有什么請直接說好嗎？什么都好，我會盡我所能幫你的的?！?p> “……沒什么的，小山，我只是隨便問問?！?p> 畢竟是長輩，我不好細究下去，只能認真思索陳姨給我的問題。不過我隱隱對接下來的發(fā)展，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思慮再三，我回答道：“妹妹?！?p> 說起來，我和雨梨確實有點兄妹的感覺。一個內(nèi)向的妹妹，這么理解，感覺莫名貼切。
“可是，雨梨她很喜歡你?！?p> “哈哈，有嗎？真是受寵若驚啊?！?p> 我強迫自己不往奇怪的方面想。不過我同時也覺得，自己可能需要趕緊離開這里?，F(xiàn)場氣氛不僅奇怪，還變得越來越危險了。
“……梁山?！?p> 如果一個本來一直叫我昵稱(雖說“小山”這稱呼我不大喜歡)的人突然叫我全名，那我可能將要面臨非常重要或者糟糕的事情。
果然，陳姨的臉色已不似開始那般和緩，眼神變得銳利了起來!
“……我作為一名孩子的母親，這么多年，就算再忙也會去了解女兒的情況。她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懵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一直以來，我都當雨梨是妹妹，在她有需要的時候盡可能幫助她。不僅是行動上，思想上也是如此。在我眼里，雨梨一個小愛哭鬼的形象根深蒂固。也許這就是我沒察覺到，在我步入青春期過后，雨梨后腳也跟進來了的原因吧。
雨梨，的確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她的身體日漸有了女性的特征，開始多多少少掏出手機，拿屏幕當鏡子照自己的臉，不上課時出行，衣著也慢慢講究了起來。雖說內(nèi)斂的言行和過去沒太大差別，個子也是，在幾年前就幾乎沒怎么提高了，但現(xiàn)如今，的確應該完全地將她當成一名少女看待了。
既然是一名正處于花一樣年齡的少女，肯定會有各式各樣的小心思，女性特有的身體狀況啦，與同學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啦，喜歡的明星偶像啦，甚至傾慕的異性，這些都是這個時期的女孩子腦袋里可能裝下的人、事物。
我知道女孩子會有喜歡的人，但我不知道，這樣的女孩子就在我的身邊。讓我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孩子，喜歡的居然是……我？
如果雨梨親口跟我說，我或許還認為她在對我惡作劇。但是，現(xiàn)在是人家的媽跟我說，我女兒喜歡你，你準備怎么做？
每種類型的數(shù)學題不管怎么變都有它固定的解題思路，英語作文不管怎么寫都有它所可以遵循的寫作模板?？墒?，這種事情，該怎么回應？
不如……先把把皮球踢回去，探探陳姨的意見？
“那個……陳姨，您今天跟我談雨梨喜歡我，是想讓我想想辦法，讓雨梨死心，還是其它什么的？”
這幾年對于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在校學生來講都是至關(guān)重要的，我覺得陳姨肯定想讓雨梨斷絕喜歡異性的念頭，專心學業(yè)。有什么其它想法，高考之后再說吧。
“……梁山，我相信現(xiàn)在所等待的你的答復，和雨梨的前途一樣重要?！?p> 一樣……重要？
我剛想轉(zhuǎn)過頭去看陳姨，不料頭頂上的車燈被陳姨一下關(guān)掉了。車子在小區(qū)停放的位置離路燈較遠，車內(nèi)頓時一片晦暗。
而伴隨著晦暗一起趕來的，是長達好幾分鐘的靜謐。
直到我隱約聽到了一段極不自然的、顫抖著的深呼吸聲時，我再也沒法沉默了。
“陳姨，你說的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不是裝傻，我是真不知道，畢竟我一直都把雨梨當妹妹……”
那我以后還能將雨梨當妹妹嗎？
躺在床上的我翻了個身，繼續(xù)回想。
“……小山，你聽我說?！?p> 哭了嗎？陳姨是……哭了嗎？聽聲音，感覺很奇怪。
我有點慌，但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阿姨是看著你和雨梨長大的……你們家對雨梨怎么樣，你對雨梨怎么樣，阿姨心里很清楚。你知道嗎，阿姨很可以放心把她交給你?！?p> “……陳姨……我……可是……”
如果現(xiàn)在有人能看到我的雙眼的話，那個人一定能從中讀出惶惑的情感。
“沒什么可是的……阿姨知道，小山是個非常堅強勇敢的男孩子，如果你和雨梨在一起……可以確認，日后你們一定能過得信幸福……幸福和快……”
輕輕的啜泣聲開始在我耳邊繚繞。
“……別像我……這樣……除了女兒……什么都……”
陳姨再沒有說下去。留下的只是壓抑著的哭泣的聲響，還有手足無措的我。
蟬鳴呢？樹葉沙沙呢？往來聊天的鄰里呢？為什么，我現(xiàn)在只能聽見陳姨的悲傷？
陳姨的淚水，可能與田叔有關(guān)，也可能與雨梨有關(guān)。這個家庭不幸的原因，我相信遠比我想象的還要難以理解。
但是，此時此刻，這個逐漸遠離了仲夏夜之夢的夜晚，我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做個，無與倫比的大空想家而已。
……
奉勸大家一定要養(yǎng)成良好的睡眠習慣，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的滋味的確非常難受，而且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會非常難過，因為實在是太困了。
另外，再度奉勸大家在睡前一定要認真仔細地清洗自己的面孔，不然第二天你有可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上長貓了。
話說以前沒見著奶油有這樣一種壞毛病，現(xiàn)在早上一起來，臉就被她軟軟的身軀壓住了（有時甚至是菊花對著鼻孔?。袝r候還會逼得無法呼吸從而導致強制蘇醒，只能說，相當難受。
稍微對奶油消失這一段時間的經(jīng)歷有些好奇啊……
可是，還沒來得及細想，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鐵門的聲音。
誰啊，這么大早的就來敲門，我還想躺一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