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回眸
父親,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去世了。
父親去世的當(dāng)晚,母親帶她來到了江邊,江邊有一條泥濘不堪的小徑,那是父親回家必由之路,只是今天她注定等不到在天國一方的父親。媽媽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由于背著月光,她看不清母親的表情,只是母親那聲音略微震顫且?guī)Я诵┛耷?。母親說完,背個身去,仰著頭,任憑一輪月色在臉頰上翻江倒?!?p> 一個從小就失去父親的人,正如最白的云與天空離散了。她的童年沒有超級英雄,沒有鋼鐵俠……甚至乎連父親溫暖的懷抱都不曾感受到。
在父親懷抱里長大的孩子,總會記得父親的臂彎。
在父親懷抱長大的孩子,又怎么會不理解“父愛如山”這四個詞的含義呢?
她依然記得那一天,月色很冷很冷,江面上的粼粼波光很冷,從江面吹拂而來且有點(diǎn)潮濕的風(fēng)很冷,母親的言辭很冷……這世界就沒有一搭溫暖的地方,仿佛到處都吹拂著徹骨寒風(fēng)。
“爸爸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說完,母親抱起了她。像父親那樣一把抱起她,然后把頭埋在她的肩膀,抽泣著,她伸了伸小手,要拭抹母親的淚目,竟不知為什么,小手撲了個空,只能在半空中伸展著,片刻,她抱住了母親,小臉埋在母親的胸膛,小手不斷地拉扯著母親的衣袖,也抽噎了起來。
她想,這大概就是某些心靈感應(yīng)吧!即使她不諳世事,但是也在這一刻忽然明白,她終將要永遠(yuǎn)失去了些什么?
失去了什么?
那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從此,父親在她生命的長河里,卻只能活在一丁點(diǎn)兒片段的記憶中,回憶不增不減,沒有任何氣息,只有那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漸漸模糊的臉頰。父親去世后,又留下了一個怎樣的世界,嗯!地球依然會轉(zhuǎn),她還是會長大,只是長大了的世界,她所有的喜悅都少了一個分享的對象,非常、非常重要的對象。
只余下一個任憑長風(fēng)吹曠野,短雨洗芭蕉,依然不會說話、不會笑、不會哭的墓碑。
空有萬般想念,千般記掂,百般牽腸掛肚又如何?
郁結(jié)在心底的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句?!M谔靽环降母赣H,能過得更好,更好!
父親,女兒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還有,我跟媽媽一直過得很好,只是媽媽常常會莫名其妙地對著一些老物件發(fā)愣而已。
往事不堪回首……
只是,對于言希來說,今日不同。
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不同。
只是,她今天心情低落,又是下雨天,灰燼一般的天空,天空明暗不定地閃爍,地上一對兩心相對的小情人,相顧無言。
她,只不過是一個格外顯眼的局外人。
與此同時,播音器上女播音員活過來了。
“各位同學(xué)請注意,由于天氣原因,今天風(fēng)華杯籃球塞取消,請各班同學(xué)回到自己的班自習(xí)?!?p> ……
女播音員說完,干巴巴的教室立刻變成了一片汪洋。
聲音此起彼伏,宛若街巷。
“女播音員大概也不會頭暈,什么事說三遍?!?p> “重要的事說三遍?!?p> “要是投三分,八米外空心入籃。”
“你么?”
“噗,空中轉(zhuǎn)體360度,一個大風(fēng)車,直接甩倒對面五名防守球員?!?p> “不如說,空中二步半上籃?!?p> “錯,是罰球線外扣籃。”
“昨天,瓦弦風(fēng)最后三個三分球好帥。”
“直接逆轉(zhuǎn)比賽。”
“六十班在高一各班當(dāng)中較弱?!?p> “六十六班才是真的強(qiáng),高一各班中的王者?!?p> “體育生,哪些個怪物。都可以跟高二、高三級爭總冠軍了?!?p> “到時候,班上的女生肯定會說,我們拖累了瓦弦風(fēng)?!?p> “女粉絲最是瘋狂,她們不懂籃球相對于男生的意義。什么友誼第一,笑話,竟技爭的本來就是第一?!?p> 白癡女走上講臺,本來是音樂課的,由于學(xué)校運(yùn)動周,下午第三節(jié)課都自由活動,要是有籃球賽就去支持自個班級。
由于,下雨了,所有課外都要變成課內(nèi)。
“安靜”
她用尺子當(dāng)驚堂木,一拍,二拍,再拍,殺氣在半空中凝固,只要誰的呼吸聲比針落要響,便要受到她視線的貫穿。
這種威懾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積少成多。
繼而,轉(zhuǎn)身。
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大字:自習(xí)
字跡很是繚草,彎彎曲曲胡亂搭配繚繞,兩字中間隔著一條銀河。
接著,她雙手按著講臺,半彎腰,抬頭,像一只猛禽一樣掃視著同學(xué)們。
可能是太無聊了,一天天對著練習(xí)本自習(xí)也太壓抑,再加上是音樂課。于是,便有人提議上音樂課,讓凌云兒上臺表演。
白癡女肯定不同意,只是眾望所歸,也沒得辦法。
言希先跑了出教室,接著朱思遠(yuǎn)跟著她的蹤跡,也溜達(dá)出去。
相遇在轉(zhuǎn)角,不過不是偶遇。
所謂的偶遇,不過是數(shù)百萬人中,剛好,有人見色起意,處心積慮的安排。
又是在樓梯,五樓的轉(zhuǎn)角里,轉(zhuǎn)臺上的一面墻寫著幾句標(biāo)語——做個文明人,請說普通話。
那么,反過來說,不說普通話,便不是文明人了,以普通話為母語的人,心胸不會如此夾窄吧?
遠(yuǎn)遠(yuǎn)的,在教室門口,朱思遠(yuǎn)瞧見了言希的背影,在樓梯的轉(zhuǎn)角,只是一閃而過,倩影有點(diǎn)模糊。
但,他還是認(rèn)得,這個就是她。
此時,走廊上三三二二的有幾人,他們沿著走廊的內(nèi)側(cè)走,以防被雨水刮到。畢竟,這些雨水不是長白山上的純凈水,而是城市里的工業(yè)廢墟。
片刻,他走到了轉(zhuǎn)角。像無間道里面的劉建明,他真的有那種感覺,有那種隨時隨地墜落無間地獄的感覺。只是,他并沒有冠希哥那么帥,你看都沒有女孩愿意跟他拍照。
他只想靜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像個癡漢一樣跟著她,然后創(chuàng)造一個相遇的機(jī)會。
是的,他以為自己是偶像劇的男主角,只是,他不知道,帥才可以為所欲為。
她回眸,什么風(fēng)花雪月,全部都是他。
當(dāng)然,這是理想情況下。
他本來是跑著去追逐她的背影,來到了樓梯轉(zhuǎn)角,有她的地方,反而步伐慢悠悠的如同一個游客。這下,他可緊張了,分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怕她胡思亂想,又怕她不會胡思亂想,很忐忑。
她從轉(zhuǎn)臺上轉(zhuǎn)身往下走,并未注意到他。
她在轉(zhuǎn)身且胸部微微攏起的一剎那,他像審視什么稀世珍品珍品似的,審視著她——
她不怎么會打扮,及腰黑色長發(fā),清蕩掛臉,很深和臥蠶,并未化妝。
她穿著一件白色毛衣,套著黑色的低領(lǐng)T裇,藍(lán)白相間的緊身牛仔褲下,黑色的帆布鞋上,露出一截白乳一般的腳踝,胸部微微聚攏,身材豐滿。
仔細(xì)望去,她身材并不高挑,還有些嬌小,但她一雙仿似會笑的大眼睛,卻另他終身難忘。
像古時候的大家閨秀,知書識禮,溫潤如玉。如纏綿悱惻的春雨一般潤物細(xì)無聲,那是一股清柔的風(fēng)……
在她轉(zhuǎn)身往下的一剎那,他心里稍作遺憾,為何如此美麗的女孩,卻不曾注意遠(yuǎn)方的目光呢?
只顧自己的世界里的一畝三分田,而不管田梗上人來人往。
他轉(zhuǎn)身往下追上去,她回眸,對他大方莞爾一笑。
原本以為風(fēng)花雪月,不過一吻。原來世間所有的雪月風(fēng)花,不及她一笑驚鴻。
他想說些什么,或者說是想發(fā)生些什么?只是一剎那,腦海里嗡的一聲,所有涌上喉嚨的言語,都卡帶了,無法播放,只能報以一笑。
片刻,他蹦蹦跳跳走到她跟前。像叫住一個將要遠(yuǎn)行的人一般,叫住了她:“真巧!”
“真巧?”她轉(zhuǎn)身,伸出小手接住刮走廊的雨滴,雙眼定定望著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她才轉(zhuǎn)身,再次對著他笑了笑,只是這笑容像是在擠牙膏。
說完,她也不再言語,又轉(zhuǎn)身,仿佛雨幕里藏著稀世珍品似的。好一會兒,小熊貓才又蹦又跳從樓梯上跑下來,接著挽著言希的手,像一對戀人一般往下走。
走到三樓,小熊貓松開言希的手,輕輕地問:“剛才哪個人誰???”
“不知道!”言希楊了楊手,撓了一把雨露給小熊貓。
小熊貓猝不及防濺了滿頭的水漬,另一只手扯著準(zhǔn)備拔腿就跑的言希。
接著,她倆嘻嘻哈哈像只鳥兒一樣歡快地?fù)潋v。
他看著言希消失在三樓轉(zhuǎn)角,終究沒有抬起步伐追上去,只是興奮像個孩子一樣蹦起來,先是微笑,繼而,確認(rèn)了周圍沒人后,狂笑不而。
雨,越下越大,嘩啦啦的雨聲漸漸吞噬掉他的笑聲。
只是,因?yàn)槟且粠?,注定讓他今晚乃至今后的無數(shù)夜晚,無法入睡。
她將是他心中永遠(yuǎn)的白月光,是他心底柔和而又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的旋律,靜悄悄、慢悠悠地和弦著,奏鳴一曲,只希望永遠(yuǎn)不會曲終人散。
只希望,世間不再有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