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沒來由的酸楚自心底生出,層層泛開,陣陣翻騰,終于匯作洶洶澎湃,忽然涌出心頭,少年再也無法忍住,轉而淚雨滂沱!
迷離目光中,少年立刻開始搜腸刮肚,想要努力記起父母模樣!
片刻之后,少年卻又不得不頹然放棄,只因除去從老仆口中聽來的一點只言片語之外,少年竟對這位誕下自己三日便即亡故的母親全然無知,音容笑貌更是半點不存!
母親二字之于少年,便與父親一樣,不過只是一個稱呼罷了,至于父疼母愛,少年卻是從未嘗過,那種滋味是苦是甜,抑或是冷是熱?少年竟是一概不知,此時就連相依為命的老仆也已死去,從此之后,天下雖大,卻也只能孑然一身,再無一個至親之人!
念及此處,少年不由抱頭大哭!
好一陣過后,少年方才重新鎮(zhèn)定下來,于是依照母親叮囑,將錦帶繼續(xù)向兩旁扯開,將目光再次投注錦帶之上,便又見到密密麻麻的更多小字。
一眼望去,字跡膚淺,輕微無力,只是一筆一劃規(guī)規(guī)整整,并無半分潦草。字跡洋洋灑灑,足有幾千之多,好在中間多有空隔,刻意分為十數(shù)段,尤以前面三段字體稍大,似有刻意強調之意。
少年自幼便被老仆強迫識字讀書,自然能夠認得那些小字,但其中所述卻是艱深難懂,其中多為齊家治國與兵法戰(zhàn)陣之論,又或獸物操御與物產異同之類,只是此時身處未知絕境,少年無心細看,于是很快掃視而過。
待到目光掃過第六段時,忽見開篇便有“炁息”二字,似乎便與剛剛自己體內莫名生出的那股氣息有所關聯(lián),少年不由起了興致,正要細細端詳之時,突然眼前一暗,光線再次消失不見!
“這些小字倒還好說,可這天機閣又是甚么東西,為何母親格外囑咐……”
黑暗之中,驚見母親手跡的少年再無惶恐,轉而閉上雙眼,試著想象母親的衣衫穿戴與容顏模樣,甚而曾經(jīng)望向自己的慈祥目光,少年忽然覺得自己不再孤苦無依,或許也曾在襁褓中被母親親昵擁抱,抑或被父親的大手輕輕撫摸過額頭臉龐……
漸漸的,少年如墜甜蜜夢中,直到又一線耀目光芒注入進來,將少年再次驚醒!
一片恍惚中,少年慢慢抬頭,便見又有一縷光線從那個將少年陷落的洞中傳下,灑在地面,轉而被地上一堆晶瑩發(fā)光的碎片折射,繼而發(fā)散開來,裊裊浮浮,蕩蕩悠悠,慢慢充斥整個周遭角落,少年這才得以仔細審視此時的容身所在。
一個奇異的洞府,高逾十丈,大如殿宇,四周緩緩上升,中央巍然拱起,圓潤平滑宛如蛋殼,碎裂之處卻又犬牙參差,倒像是被一柄重錘猛然敲破后的半個飯缽,一角更有嶙峋山石穿出,確實便是那些遍布六角凹坑的怪山模樣。
直至此時,少年方才明白自己竟似身處一爿怪山之中,但那些見過的怪山盡皆矗立地面之上,而剛才卻又是明明往下墜落,莫非這座怪山隱在地下不成?
念及至此,少年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卻在盤算如何才能脫身出去,待到想起落洞經(jīng)過之時,少年立時抬頭,卻見那眼深洞不過只是一根入門的通道罷了!
只是這條通道著實有些特別,光滑圓潤,形如一截竹管,卻不筆直,反呈螺旋形狀,自上面通下,而且,若是屈指輕叩,竟無半點聲響,好似一根致密石料打磨而成,卻又比石頭還要堅硬上百倍。更何況,世間誰有這般鬼斧神工的手藝,才能將其打造得如此精妙絕倫?
少年實在想不出來!
“嗯,多虧這根管道被連根折斷了,不然現(xiàn)在還困在里面,如此光滑,向上攀爬自然無望,若是再落不下來,被兜在其中,那就更是慘不可言,十有八九會生生餓死憋死!”
少年望著這根巨大管子根部的斷裂茬口,不由暗自慶幸。然而,又一個新的疑問卻又浮上腦際,“誰又能將如此堅硬的管子折斷打碎?”
而且……而且那些雜亂無章的根須又作何解?
少年分明看見,那些根須無一例外的從這個洞穴的墻壁中伸出,卻又執(zhí)拗得殊途同歸于管子根部,整個想去,仿佛一朵怒放的花蕊,雄踞雌繞,雨露均沾!為何會是這般樣子?
諸事不通,全然無解,少年頓感頭疼,于是索性將這些古怪念頭暫時拋開,轉而將玉環(huán)重新封入錦帶,扎回腰間,正要站起身來,卻見那柄長刀就在腳邊,只是此時早已光芒不再,重回黯淡漆黑模樣。
少年嘆一口氣,將刀提起,重新插回背后,略一轉念,忽然想起那只靈鼬,四處遍察一番,卻是蹤影不見!
“淘氣的家伙,總是胡跑亂顛,若是阿莎還在這里,看你還敢開溜……”
想到阿莎,少年不由黯然長嘆,這幾日離奇變故太多,少年來不及多想,直到此時陷入這個進退不得的絕境之地,一絲擔憂才開始浮上心頭。
“阿莎現(xiàn)在可還活著?”
雖是自小相依為命的玩伴,朝夕相處,兩小無猜,但阿莎總有許多讓人捉摸不透,便如那只自己尋來認主的刁頑靈鼬,可靈鼬并非這方大漠中的生靈,本該生于野原長于林澤才對!
還有那支與生俱來的玉簫,那條不知何日便憑空握在阿莎手中青芒長索,以及那身無師自通的神俊功法,又是誰人所贈、何人所授?
老仆縱然神武,單憑一只獨臂便能將沙窩群匪懾服得服服帖帖,但平日卻是硬橋硬馬,直來直去,這等九轉回環(huán)的運索之法卻是斷然不會的!
那伙沙匪么?那群粗蠻的家伙雖然心腸不算太壞,但除了殺人越貨與喝酒吹牛的本事,便再無半點是處,想都別想!
但除此之外,還能有誰?
更有一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雖然平日只能得來些殘羹冷炙、粗食淡飯,老仆和少年均是滿臉菜色,阿莎卻是唇紅齒白、滋潤美麗,身上衣衫更是不時換新,這些不光少年不懂,見多識廣的老仆似乎也是滿心疑惑。
而且,阿莎是從來不曾生過傷病差池的。
“嗯,她這次也會安然無恙的,便如從前那樣?!?p> 慮及此處,少年篤定點頭,心中已是釋然一片。
再次胡思亂想片刻,少年才嘆口氣,抬起頭來,準備尋找離開此地的出路。
可就在此時,光霧再次消失不見,黑暗重新吞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