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郝芊朝夕相處了多天，他還是很少跟她講話。他無法應對張嘉勛許多煩人的質(zhì)問，但是洪以敬可以。身為同桌，他對郝芊一點都不了解?？赡苁浅鲇谶@樣的虛榮，可能是出于本真的關心，他總嘗試抓住機會跟她講話。盡管郝芊的言語與語氣足以讓他的心精疲力盡，也自愿甘心。
張嘉勛像拿人把柄那樣，不斷嘲笑方億陽。
“怎么樣啊，同桌了，什么感覺？”
“什么什么感覺??？”
“我看你們那上課都很熱鬧，聊得來喔！”
“那你下課也可以來聊咯?！?p> “不不不，我不敢，交給你！交給你！”
“那你跟郭清兒聊也可以?！?p> “郭清兒，跟她一個宿舍，你想知道什么？我?guī)湍銌枂??！?p> “問她干嘛??？”
“郝芊又不愿意跟你講?！?p> “要講什么嗻，就正常上課下課。哪那么多問題?！?p> “那我告訴你一點?！?p> “滾滾滾，不想聽?！?p> “那就講那個吳曦?！?p> “別別別，走走走，走開！”
語文課是他們最有談資的課堂，郝芊總是對文學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見解，她樂于向他分享?；蚴切÷曋v話，或是拿個小本子寫著傳。方億陽容易被郝芊逗樂。但是今天的語文課，郝芊因為沒有練習冊，去找夏雨馨一塊坐了。那會換座位連桌椅都要郭清兒搬好的女孩，她寧愿自己搬個凳子走，她也不愿跟自己看同一本書。不帶解釋，無聲地繞過他離開了。
他們?nèi)齻€在后桌悄無聲息，方億陽猜他們一定是在傳紙條。方億陽自覺無趣，好好聽起語文課來，還抄了不少筆記，他記著郝芊習慣把每個名詞，都去聯(lián)系一個有趣的故事，當自己知識有限，無法聯(lián)系，那就自己創(chuàng)一個故事。他明白，郝芊當前在這方面的熱心于自信，源于她的優(yōu)秀，這是她過去努力的投影。他愿意從當前出發(fā)，去跟隨她的腳步，讓當前積攢的力量，幻化成未來投影中的一部分。夏雨馨把紙條傳到方億陽手中，方億陽感到奇怪。但還是看了。郝芊想知道洪以敬和夏雨馨是什么關系，她會來問自己的，夏雨馨給他紙條，一是提醒他別亂說話，二是給他創(chuàng)造機會，把握機會。
課間，方億陽到陽臺看緬梔子飄落，樹上花瓣已所剩無幾，卻引人去感受那盛世一片好光景。方億陽感嘆它們隨花季過期在燦爛中枯萎。
“方億陽，什么是牽掛？”
“牽掛。就是郝芊。”
但他沒有那樣說，他害怕，這個對自己有太多成見的女生，他唯一可以靠近她的借口，就是同桌的關系了，倘若這么說出口，他連作為她同桌的資格都會被取消。他仔細琢磨，把它解釋得有意思一些。
“牽掛。就是，一種幸運。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惦記，是兩個人的幸運?！?p> 說完，他低下頭，繼續(xù)傷懷那緬梔子。郝芊從她背后走遠了，當然她會回到離自己最近的座位上。他渴望，渴望自己可祈求她不要遺下他。但他不能。
“方億陽，什么是牽掛？”
吳曦給他發(fā)來消息，他很驚訝，為什么她也在問。但他也不問吳曦。牽掛可能是最近的熱點詞吧，這些女生總是八卦。
“牽掛。就是，一種麻煩，跟女人一樣麻煩，麻煩死了?！?p> “哈哈哈，可以，你死定了！”
“我沒說你，你又不是女的，多么酷帥一小伙！”
“那憑什么這樣說那些女孩！”
“紅顏禍水?！?p> “真有道理，我還真是不配當?shù)溗??！?
“你這樣子的，真嫁不出去！”
空中的光亮漸漸被用完了?；氐浇淌遥l(fā)現(xiàn)郝芊很早就來了。從窗臺看她，飄忽遠近。
“有人說，牽掛是一種麻煩，很麻煩。會牽掛的人，也一定特別麻煩?！焙萝酚衷诩m結這個問題，可這是自己對吳曦說的原話。他算是明白了，郝芊可能到處探討“牽掛”這個詞語。他得知后，不很開心，敷衍地把郝芊應付了過去。便要寫作業(yè)。他看郝芊還是滿意自己瞎說的回答的，就安心了。
可下一秒，他看見她又開始傳小紙條了，給洪以敬，又給夏雨馨。怪自己不認真回答。
“你的牽掛是什么？”
又來了，郝芊還沒得到想要的答案。
方億陽已經(jīng)厭倦了，他一直很看重這種問題，但郝芊拿它當玩笑，當作業(yè)，當講故事地去闡述這一浪漫。
又把她敷衍過去，順手拿了她語文作業(yè)。
“這樣的溫情與牽掛，回應了女孩的那一份禮貌與牽掛，串起女孩一生的記憶?！?p> 她的答案里，真的出現(xiàn)了“牽掛”兩字。那漂亮的字體，將這兩個字寫得呆滯。
他掩蓋生氣地跟郝芊說了幾句，她絲毫不察覺自己的心緒，繼續(xù)解釋她對牽掛的看法，繼續(xù)為自己的答案驕傲。方億陽藏匿情緒，直到郝芊問他借數(shù)學作業(yè)。他給她丟了一句，自己找。
丟過去的鏗鏘的三個字。他看著郝芊抿抿嘴，他早已知曉，那是她帶負面情緒時才會做的動作。她自感無趣、失落、不屑、甚至生氣。
方億陽很后悔，他并不舍得讓她變得不開心，他想起吳曦說郝芊孤僻，甚至自閉。那么他就應該是逗她開心才對，他恨自己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壞情緒。為什么事與愿違總能在他身上演繹。他也挺想找尋機會道歉，看著郝芊一直耷拉著小腦袋，一次次欲言又止。他給洪以敬傳了紙條，問他怎么辦。
“郝芊晚修后都在門外等郭清兒。你去跟她說說話，道個歉?！?p> 被別人教自己道歉，方億陽有些不抵觸了，又覺得自己沒什么錯，矛盾其實就是兩個人的彼此消磨，那么兩個人都有不對，憑什么要自己低頭，一個大男孩唉！男兒膝下有黃金。
“那行。道歉就不用了吧？”
“看你自己了。”
終于下課，他去找梁凱俊，讓他跟洪以敬先回去。
“億陽，我想等你一起回啊?！?p> “你真的是麻煩?！?p> “不是啊，我沒有，我還能幫你拿東西。我要跟你回啊！”
“行行行，在樓下等我。”
“好勒！”
梁凱俊是他的麻煩，是他完完整整的牽掛，彼此相依的兩個人，是幸運。梁凱俊一天天愣愣的，口頭禪是“億陽億陽”。他珍惜這一份友誼。從不去追問為什么梁凱俊選擇自己，或許，就那樣剛剛好吧，就如郭清兒選擇郝芊。他和郝芊都是幸運兒，被他人牽掛著，但一想到自己對郝芊的牽掛，就難免抱憾。他要藏匿于心，不知道到何時才會是盡頭。
他去陽臺，只說了兩句話，郝芊就不再搭理自己。見郭清兒出來，便自覺轉(zhuǎn)身走了。他背對自己的牽掛揮了揮手。做錯了，錯得起，但是對于這樣一個女孩，他真不愿就這樣錯掉。
下樓看到梁凱俊，他竭力抱住他，洪以敬也上前拍拍方億陽后背。三人同行往舒適的黑暗里走去。那里沒有郝芊，沒有牽掛。
“到底怎么回事??？”
“也沒有。就她一直問我問題，煩躁?！?p> “他愿意問你問題你還不開心啊?！?p> “開心什么啊，怎么開心，她一天天就知道瞎想?！?p> “那你看，她之前連話都不愿跟你多說?！?p> “什么？新同學怎么不理億陽啊！”
“沒事沒事。你也別瞎想。”方億陽拍拍梁凱俊的頭。
“哦，郝芊怎么這樣？”
“叫你別瞎想，她很好，是我不好?！?p> “她哪好了？”
“你不是說她漂亮嗎？”
“她對你不好，就壞！”
“對啊，億陽，你到底哪得罪她？她一直不跟你講話?！?p> “我真沒有啊，要不你問問她。哦，想起來了。是不是因為我媽?！?p> “你媽怎么了？她們還見過啊。再說了，你媽媽那么好，能把她怎么樣?！?p> “女人就是很麻煩啊。郝芊那么敏感，更麻煩?！?p> “如果牽掛，就是麻煩，你還愿意牽掛嗎？”
“牽掛就是麻煩。那也沒辦法。”
“億陽，你喜歡上郝芊了？”
“怎么可能啊，我一直都喜歡吳曦啊。”
“嗯，知道了?！?p> “她挺不喜歡我啊。天天坐一起，不好好相處，我也難受啊?！?p> “慢慢來吧，有郭清兒呢你可以找她問問?！?p> “那是她好朋友，她不搭理我，郭清兒也不愿理我的?！?p> “不會的啦，郭清兒還是挺好人的，沒那么令人頭疼。”
方億陽仔細去回想和郝芊的每一個細節(jié)，也是沒有捕捉到些自己對她流露出不同之處。他只是漸漸習慣郝芊的喜怒無常。并且，去用心去包容，去諒解。但在洪以敬看來，郝芊只是慢熱，倒是不會表現(xiàn)出喜怒無常，太難相處?；蛟S，喜歡還是有魔力的，是自己的喜歡感染到她了嗎？才會對自己特別一點？這可能是她的抵觸心理吧，倘若一個不太熟悉的人突然喜歡自己，也不愿放開心，也會選擇拒她千里吧。
方億陽去感悟、去接受這揮之不去的喜歡的代價。并決定要在彼此之間筑起一段距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