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制香師27

　　卜白駒笑了，本就黑亮的眼睛如同綴滿星光，煞是吸引人。

　　小武哪怕知道他是如意血脈之親，也不由得皺了下眉頭，遞給如意茶杯，打斷了她被卜白駒吸引的眼光。

　　“喝茶?！鞭D(zhuǎn)頭就問卜白駒，“昨日甫云管事提過卜慶雪香一事，不知大少爺是何意？”

　　卜白駒此時看小武的眼光也不對勁。昨日甫云向他匯報時就覺察到一絲異樣。如今看來小武和如意關(guān)系還真是不簡單。不知道是私定，還是得到了堂叔的首肯。

　　他作為剛認(rèn)親的堂兄，不方便直接或過于插手，但家中女孩被人拱走的感覺真是不爽?？墒翘妹锰岢龅囊罂隙ㄊ且獫M足的。

　　“甫云，你把錦盒拿過來?！?p>　　如意聽了心怦怦跳，便宜堂兄看上去真的有譜啊。

　　“拿去看看，是你要的嗎？”飄飄若輕的錦盒，如意如接金盒，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更多是激動不已。

　　她小心打開錦盒，一顆荔枝大小的香丸擺放在錦盒最中央，第一眼從外形上看就和其他香丸不同。

　　表面看上去有著極強的肌理感，但上手輕觸，光滑膩人。顏色也不似普通香丸大多為深褐色，鍺紅色、深棕黃等等，通體淺熒黃色，似乎自帶光暈。仔細再一看，顏色像是還未凝固的色彩，在香丸表面流動著。這個角度看是銀白，那個角度看是淡黃，再換個角度是漸變色，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最奇怪的是，打開后其實并沒有聞到香味。一般香丸即使不熏燃，也會溢出味道。

　　“沒有味道？”如意不知不覺中把疑問說了出來。

　　“發(fā)現(xiàn)了！”卜白駒發(fā)現(xiàn)如意在香道上確實敏感，“這是卜慶雪香最大的特點之一——鎖香?！?p>　　如意為卜家香技贊嘆不已。香丸和藥丸有些類似，也會有香性的揮發(fā)和浪費，尤其氣味，時間越長，香氣流失的就越多。如果不能很好地在合香過程中粘合香料，成品就很容易走失香氣，等到使用時就基本沒有效果了。

　　凡是調(diào)香之人，無不想盡各種辦法在調(diào)和不同香料特性的同時鎖住香氣，但到目前為止，無出這丸卜慶雪香其右者。

　　“這丸香調(diào)制后到現(xiàn)在多長時間了？”如意問道。

　　卜白駒神秘一笑，“小堂妹猜猜看？”

　　如意再次入手仔細看了看，“二十年？”說完后一想，這是不是說明白水卜家現(xiàn)在就能夠調(diào)制卜慶雪香？可如果是，為何卜白駒說卜家已是外強中干？

　　“不對。”卜白駒一口否認(rèn)，“再看看？”

　　“小武，你幫我看看。”如意面向小武，軟軟的央求到。

　　小武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端倪，香丸表面不僅是有顏色的變化，仔細看去還會有些極淺淡的條紋覆蓋其上，有些相對清晰完整，有些若隱若現(xiàn)?！傲曜笥野?？”

　　卜白駒這下是真稀奇了，他放下手中茶杯，“說說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意開心，不異于自己答對?！靶∥?，你怎么看出來的？”

　　“香丸上有紋路。我從沒見過香丸上有此圖案，肯定與其某種特性有關(guān)?！毙∥湟姴钒遵x如此發(fā)問，越發(fā)肯定自己推測必然八九不離十?！澳慵热粏枙r間，我就試試。上面有六道丹紋，對了，積累經(jīng)驗，沒對，總結(jié)教訓(xùn)。總而言之都是我賺了，長了見識?！?p>　　卜白駒撫掌大笑，“小武不錯，你的個性我很喜歡，想不想來白水城做事？以你的資質(zhì)，肯定可能在白水城站穩(wěn)腳跟?！?p>　　小武還沒應(yīng)聲，如意不樂意了，“大堂哥可是剛認(rèn)親戚就想搶人？小武可不是普通身份，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如何來得白水城？”

　　卜白駒心下暗嘆一聲，果然與他猜想的相去不遠，一本正經(jīng)道：“即是如此，自然不能橫刀奪愛了。不過有小武這個好幫手，如意的斗香會應(yīng)當(dāng)是十拿九穩(wěn)?！?p>　　如意連連附議，“那時自然，也得謝謝大堂哥的割愛?！?p>　　卜白駒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沒曾想新堂妹還是個連嘴上都不肯服輸?shù)娜恕?p>　　閑話歸閑話，正事是不能忘的。如意解決了一個困惑，可關(guān)于卜慶雪香她還希望了解更多。

　　“大堂哥，我有兩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一是卜慶雪香的香方，二是合香的技法?！比缫庠诙虝r間內(nèi)不可能和卜白駒再聊更多，他們的接觸越長越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卜白駒顯然同樣意識到了，帶著一絲憤恨從喉嚨里生生憋出八個字，“配方遺失，技法不知?！?p>　　如意問出后就做好了最差的準(zhǔn)備，可當(dāng)現(xiàn)實如預(yù)測一般時，還是有著不小的無力和失望感。

　　365能分析出配方，可是技法是無法分析的。她回去后不會輕松了，不過想到甫叔看到卜慶雪香香丸可能會有的表情，怎么覺得又有點小興奮。如果便宜爹現(xiàn)在能回來該多好?。?p>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如意眼睛有些直愣，小武熟悉，倒還沒覺得怪異。卜白駒和甫云主仆二人恐怕是第一次見到公然在別人面前發(fā)呆的，詫異得很，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出聲提醒。

　　小武淡淡地解釋了一句，“如意想問題時常常如此，無需在意。她只在熟悉和親近的人前這般?！笨伤K究不愿意如意嬌癡狀被人瞧見太多，就側(cè)身將茶杯重新遞與她，“喝茶了，回去有的是時間想?！?p>　　溫?zé)岬谋谧屓缫饣亓松?，她不好意思朝面前三個男子笑笑。尤其對著小武笑的格外溫柔小意。

　　卜白駒看了無奈地嘆口氣，深感如意她爹將來對小武恐怕有得挑剔和考驗，誰會愿意看見自己嬌養(yǎng)長大的女孩兒把情感交付他人呢？

　　又坐了一柱香的時間，如意起身說道：“多謝堂哥款待，我也沒想到州府一行還能有如此收獲?！?p>　　卜白駒起身回禮，“如意大可不必如此客氣。只盼卜家一切安好！”

　　如意聽了最后一句有些小感動。她能想到，也能看出卜白駒一定有自己的小圖謀，小打算?？刹环恋K他確實在表達善意，提供幫助。卜家安好，既是白水卜家，亦是永春卜家。

　　小武應(yīng)是同樣感受到了這份善意，入門后周身凌冽的氣息平和許多。

　　宴席終有散，如意小武起身向卜白駒拜別。

　　“大堂哥，萬望你照顧好文家人，路人無辜，被我們牽扯已是不安。再因此遭遇不測，我心里恐怕一輩子寢食難安?！比缫鈩e的不擔(dān)心，就是放不下文家人。

　　卜白駒頓首，“放心，我會安排的。勿憂，安心做你的事情。有任何問題，我會派甫云及時告知?！彼麑π∥湔f，“讓她上車吧?！?p>　　小武聽出卜白駒有未盡之言，恰好他也有，于是先把如意扶進馬車，轉(zhuǎn)頭對卜白駒說：“大少爺，借兩步說說話?！?p>　　二人并肩走到離馬車五步開外的地方站住，小武先開口了，他看著卜白駒，幽黑深邃的眼睛似乎像看透了他，“方才在宴南閣，我們只是應(yīng)邀赴約?？上О姿芳液陀来翰芳医娴偬?，一時半會兒很難化解。最后話沒說幾句，就不歡而散。”

　　卜白駒滿臉溫煦笑意，“極是極是，既沒有堂兄堂妹，也有沒有香丸贈送。”

　　和聰明人打交道輕松，小武露出今日以來對卜白駒最真實的笑容，作揖后反身準(zhǔn)備離開。

　　卜白駒不知道怎么腦子一抽風(fēng)，從來都以待人滴水不漏，溫和無攻擊形象出現(xiàn)的他補了一句，“我那小堂妹知道你有這么多的心思嗎？”

　　小武倒也坦然，怡然不懼，挑眉間嘴角上揚，“你何不直接問問她？”剎那間平實溫和面孔多了幾分奪人心目的神采。擺擺手示意他們盡早離去，自已一個縱躍坐上了馬車前面，帶著如意揚長而去。

　　“少爺，那個香丸沒有通過族老們同意，不要緊吧？”甫云看著遠去的馬車，替自家少爺擔(dān)心。

　　卜白駒冷笑一聲，心中不爽，“他們能怎樣？且不說知不知道此事，就算知道又如何？香丸是死物，他們自己不能復(fù)原，還不允許我找其他途徑？再說又不是沒有了，不還給他們留了兩丸？”

　　甫云很無奈，少爺說起來容易，雖然現(xiàn)在卜家生意已經(jīng)被他收攏。人心這個東西最是難測。別說其他房虎視端端，就是少爺親爹都得防著。萬一被人知道他拿卜慶雪香作了人情，怕是唾沫星子滿天飛，想要趁機踩上一腳的人不在少數(shù)。

　　卜白駒聽完甫云的擔(dān)憂哈哈大笑，他猛地談了一下后者額頭，“疼嗎？清醒不？”

　　甫云后退一步，揉揉特定發(fā)紅的額頭中心，“主子，你干嘛？”

　　“我笑你還沒有人家小武明白。你以為他最后丟的那幾句話只是為了保護她家小姐？那也是變相提醒我。今日宴南閣一聚，只有你我四人知曉，我們不說，誰知道我們見過面？誰知道我送出過卜慶雪香？既不知道，有誰閑得無聊去要求檢查香丸有無遺失？”

　　甫云恍然，卜白駒連連搖頭，他這個管事看著精明實則迷糊。他都想不明白當(dāng)初為啥挑中他做伴隨，還升任為總管事？

　　至于家中那些掣肘之人？哼，卜白駒老早就想動動他們，不過是沒有合適的由頭。

　　文家是最好的筏子，有了這樁官司，不僅可以鏟掉溫氏在卜家內(nèi)部的諸多暗線和通道，還能恢復(fù)和永春卜家聯(lián)系，一舉兩得。

　　所以即使沒有如意小武的叮囑，他也不會怠慢文家人，畢還竟指望他們當(dāng)槍頭去挑落敗家之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