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父子之情
他想不到,也想象不出,像云天青這樣級別的大咖,也會有想不開,尋短見的由頭。
“可是,我看到你,卻突然好像看到了我兒子。我看到你的惆悵,忽然懂了他以前的惆悵。我一直覺得,我給他的一切,應(yīng)該可以讓他無憂無慮,應(yīng)該可以讓他快樂??伤€是不滿意,還是會不開心。我不懂,我覺得,我做的夠好,付出得夠多了,可是,他不理解我。可是,當(dāng)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忽然體會到了他的惆悵和不滿。原來,他要的,不是錢和物質(zhì)?!?p> 莫西不解的看著老人,不明白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
“自從他媽媽去世之后,我就用工作和應(yīng)酬來麻痹自己,沖淡自己痛失所愛的痛楚。可是,我忘了,兒子也在和我承受著一樣的痛苦。我忘了,他想要的家,除了媽媽,還有我這個不稱職的爸爸。我能給他的,除了錢,再無其他。他說,他活得像個孤兒。我不明白,也不理解。哪個孤兒,能有你這樣的條件,哪個孤兒,有花不完的錢?可那天看到你,我忽然想起了他。放學(xué)后,一個人在家……家里,和外面一樣,他都是孤單單的一個人。”
老人說著,眼角流出了渾濁的淚水。
“高中畢業(yè),他拿到了清華的錄取通知書,我以為,我的冷漠,會給他更大的上進(jìn)心和激勵,卻沒想到,我的單純的想法,割斷了我們父子間,最后一絲牽絆。他走了,就在我每天等他的地方上的車。臨走前,他說‘不要等我了,你不需要我,而我,也從來沒感覺到過有過家?!?p> 離開老人的家,莫西走在路上,給家里撥去了一個電話。
“喂?”是母親接的電話,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
離開家的時候,父親還在醫(yī)院。莫西沒有去看過他,也沒有告訴他。
“媽,是我?!比齻€字,莫西鼻子里一酸,幾乎哭出來。
“莫西?”母親驚喜著嗔怪道:“你這臭小子,開學(xué)這么久了,不回來不說,連個電話都不往家打,翅膀硬了,不要爸媽了是吧?”
莫西笑著道:“哪能呢,這不是大來了嗎?媽,我想你了?!?p> 母親一下子哽咽起來:“你還好嗎?楠楠呢?她在你身邊嗎?讓我跟她說說話?!?p> 莫西一陣緊張:“哦,楠楠,她跟朋友在一起,沒在我這?!?p> “朋友?是文輝嗎?”
“嗯……是。”莫西敷衍著,“那個,我爸……他好些了嗎?”
“?。俊蹦赣H沒想到莫西會問起他爸,頓時有些驚喜慌張起來:“那個……哎,他爸,是莫西打來的,你快點(diǎn)來,他問你呢?!?p> 聽到母親喊父親的聲音,莫西知道父親已經(jīng)好了,能下床了。頓時心里安穩(wěn)了不少。
“喂?”父親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有些怯生生地。
“爸……”莫西叫了一聲,已經(jīng)說不下去。他努力不哭出聲,忍了許久才顫聲道:“對不起……”
父親哽咽起來:“兒子,是爸對不起你。沒有給你和你妹創(chuàng)造一個好的生活……”
“爸,不要說那些了。我也是剛懂,錢,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媽在,楠楠在,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這才是最大的幸福?!?p> 掛掉了電話,莫西感覺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樣,那股一直壓在自己心頭的陰影,終于消失不見了。和羅文輝冰釋前嫌,和父親終于除卻了心結(jié),其他的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愛情,對于現(xiàn)在的自己,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他想通了,想要成為一個像云天青那樣成功,卻寡淡浮名利祿的人,只想靜靜的和家人們享受天倫之樂。什么出人頭地,什么富甲四方,都去他的吧。
云天青說,一個人的性格,學(xué)問,心胸,氣場,都在字里。其實(shí),他寫的那不是字,而是他人生的軌跡。不沾絲毫的世俗庸芥,卻被世人視做珍寶??啥鄶?shù)人,追求的是它的價值,幾乎沒有人能讀懂老先生的真正的意境。
從那天開始,莫西開始認(rèn)真的,虛心地跟老先生學(xué)寫字,一絲不茍,一心一意。不是為了出名,不是為了利益,而是只為了能寫出老先生那樣的字。
老先生拿著他的字搖著頭說:“你這字里……沒有根啊。你的心,靜不下來,孩子,你的字,可不如你的燒餅啊。”
莫西低下頭,看著自己寫的字。的確,有了骨架,卻沒有靈魂。他是專心致志的寫出來的,但,這只是臨摹,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東西。它不像燒餅,燒餅在自己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味道,顏色,和形狀。莫西只是對照著心里的樣子把它做出來。
而老先生的字,卻是莫西還遠(yuǎn)遠(yuǎn)看不懂的。所以,他的字,沒有靈魂。
“沒關(guān)系,寫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一輩子的經(jīng)歷,凝于筆尖,才能釋放出來的感覺。你還年輕,不要著急?!?p> 莫西搖了搖頭:“不是的,是我的心,始終不能真的安定下來。我要想的,牽掛的事情太多了。不知不覺,便會分神?!?p> 老先生點(diǎn)著頭道:“人生和寫字是很相像的,有些筆畫是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寫下去,有的筆畫需要回旋。你要懂得回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莫西抿嘴笑笑:“干爹,可能這段時間,我來的要少一些了?!?p> “噢?是有什么事情?”云天青不安地問道,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莫西每天像回家一樣出現(xiàn)在這里了。
“像您說的那樣,我一直,在坐吃山空。以前,是朋友幫我找了一份工作,我攢了些錢,但是,我不能那樣坐吃山空……”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云天青卻已經(jīng)明白了莫西的意思。
他羞于在自己面前提錢,這是對自己的尊重。而他也絕無可能無辜接受自己的贈送,這也是自己改對他的尊重。他不提,就是怕云天青說給他錢,讓他放棄打工來陪他。
莫西很尊重和云天青的這份父子之情,不想摻和上錢來玷污這段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