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青紫已經(jīng)退去了,日頭己經(jīng)西斜,陽光不再盛氣凌人。我的肚子咕咕地在提醒,得吃晚餐了。
兩包豆沙餅只能打個牙祭。
狐貍愛吃雞,這是天性,得趕著天黑前抓一只回來。我們妖族真身雖是飛鳥走獸,卻也不知生食。
荒坡的野雞正在回巢,拖家攜口的,我不好意思下手,抓了一只,會傷心好幾只,搞得一個家庭支離破碎,這種缺德事還是不干為妙。
我咽了咽口水,繼續(xù)往前。穿過荒坡即是果園。這個季節(jié)瓜果正多,桃子胭紅,杏子黃燦燦,奈果綠油油的,還是先果腹再說。好說不說,這桃子汁多甜蜜,真解渴。這個仙君,不會是從王母的蟠桃園中移植過來種的吧?
兩顆下肚,己經(jīng)肚圓鼓鼓了。我坐在桃枝上欣賞果園,要說仙君太有智慧了,一個園子種上四季不同的果子,日日不斷炊,真好!
一只松鼠大搖大擺地爬上了果樹,坐在枝頭旁若無人地吃著桃子,唉,真是目中無人,當(dāng)我是擺設(shè)?
“小東西,你吃桃子之前經(jīng)過我同意了嗎?”我折個桃枝擲過去,眼看砸中它的腦袋,不曾想桃枝又像我飛來,我急忙接住,不接的話,砸中的是我腦袋。
“你誰啊?我在這園里三千年了,園中之物皆為我所用。哦!你是仙君剛帶來的小狐貍?我說仙君真是扶貧惜弱?!毙∷墒蠡问幹笪舶?,有肆無恐。
“我是仙君帶回來的,閣下是?”我也不懼,仙君他老人家對我可是事無巨細的關(guān)心。
“我是仙君宮中的寵物,天性自由散漫,不遵守宮中規(guī)矩,仙君帶我來這片逍遙天地,自在度日?!彼蚺虻拇笪舶蜑t灑地晃著。這廝心情不錯!
“哦,被貶下來的!”我故意重音了“貶”字。
“什么被貶?宮中規(guī)矩甚多,仙君說我不該束縛天性。我說小狐貍,你打從哪來?。俊彼槐患懒?,語氣很不客氣。
“小狐貍?!”這廝功力不低看得出我的真身。為什么來自天宮還是獸身呢?
“小東西,你投身仙君門下,為什么不修個人身呢?”我依然逗它。
“人身?我不稀罕,這樣挺好!”它非常傲嬌地甩甩尾巴,仿佛在炫耀。
我也不甘示弱,立刻顯出真身,一只雪白絨毛的白狐貍,同樣有一把無與倫比的大尾巴,比這只丑松鼠好看多了。我也得意洋洋地晃著大尾巴,我們狐貍的毛自然松軟好看,有色澤。凡人都喜歡以狐貍毛做衣裳,美觀又保暖!還真沒聽說用松鼠毛的。它,它有什么可炫耀?
它不再搖晃它的大尾巴,它說:“我?guī)愎涔淝й址灏?!吃飽了正好消食。?p> 這個提議正中下懷,在這千壑峰結(jié)界中,我終于找到一個可以齊罵并驅(qū),追逐快樂的伙伴。
夜色正在侵襲四野,漸漸籠蓋。暮色蒼茫中,一黃一白兩只走獸在林間追逐嬉鬧。歡呼聲打鬧聲在山野回蕩。。友情的發(fā)生,就是這樣悄然無聲。
那時候我以為它是時光對我慷慨的饋贈,卻從未想人心會變,變幻莫測。
仙君他老人家隔三岔五的回來,喝喝茶,發(fā)發(fā)呆,逛逛園子,與我聊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家常話。
我的變化越來越大,會在林間撿些蘑菇煮湯,并根據(jù)顏色形狀判定可不可食用。栗子成熟的時候,與小松鼠一起采摘,它是爬樹能手。
為了給仙君做栗子餅,剝殼剝的狐貍爪都要廢了,可痛并快樂著,誰叫我愿意呢?
小松鼠取笑說:“女人就是難懂,人家仙宮中的廚子比你做得好多了。費什么勁?”
它哪里知曉我的心意?
仙君倫巾白袍飄然而至,我早已泡好了茶水,放一疊栗子餅恭候他老人家多時。
他優(yōu)雅地拿起一塊栗子餅咬了一小口,笑意綻然開放。也許他做好了硬著頭皮也要咽下去的準備,沒想到,出乎意料的好吃。
他贊賞地向我點點頭,我沖著他嘻笑著,雙兩只手悄悄放在身上。他哪里知道桌上的一碟栗子餅,之前我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桌上的這一版是最成功的。。而那些未上臺面的栗子餅,我硬著頭皮吃掉一些,小松鼠連嘔帶吐的被我逼著吃掉一些,剩下的都倒在荒坡喂野雞。這些被我放過性命的野雞一點兒也不領(lǐng)情,吃得挑挑撿撿,還剩好些躺在荒草叢中。
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我何時這樣拘謹過?
他笑著食指一點,我的兩只手迅速地從后面伸到前面,并且還高高地舉起。
我苦笑著,露出羞怯與不自在。在神仙面前,有什么秘密藏得???
他站起來,拿下我的一雙手細細端詳,眼中流露出心疼。
“剝了多少栗子?把手劃得條條痕痕?”他柔聲問我。
“園子里的那幾顆栗子樹全剝光了!”我低頭抿嘴,等著被挨罵幾句。
“為什么剝那么多?我早跟你說過要有計劃著吃!”他說著用手輕撫我的頭發(fā)。
“我不就是想做栗子餅給你吃嘛?”我小聲嘟囔著,不敢抬頭。
他摸索的手頓時停住,拿開。
“你說你,那幾顆栗子樹只做了這幾塊餅?”他回頭望著那幾塊餅,終于明白,那不是普通的餅,是我半個月以來,百折不撓,歷練的成果。
他笑吟吟地望著我,從袖中拿出一瓶藥膏。
他說:“坐下吧,我替你的狐貍爪上點藥,否則就廢了?!?p> 他用一根小竹條搨藥,每個細小的角落都不落下。冰涼涼的藥膏透進肌膚里,一會兒是灼熱的感覺。不到兩個時辰,我的狐貍爪就復(fù)原了。
仙君他老人家很識趣,把栗子餅吃得一干二凈,并且還口口稱贊,哄得我一陣又一陣開心。
風(fēng)景如畫的千壑峰,有他,于我便是成仙。
他的喜好便是我的喜好!
仙君他老人家明明是位極九重天,偏偏學(xué)凡人,喜歡務(wù)農(nóng),在果園旁的平地上種了幾畝稻谷。春種秋收,他自己覺得有意思。他覺得有意思,我也便跟著有意思。跟著他,學(xué)播種,插秧,除草除稗,割稻,曬谷。很有男耕女織的平凡快樂。
收下的稻谷,屯些我要吃的放在米罐里。大部分用來釀酒,一壇壇酒缸埋在屋后的地里。
都說詩酒趁年華,我們茶酒做賦,點綴悠悠不盡的歲月。
他說,做酒和種稻谷一樣有意思,都是種下希望,懷著憧憬,等著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