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守墓人
從棺木后搖搖晃晃走出來一個駝著背的怪人,不過,與其說他是走出來的,不如說是爬著出來的,衣衫襤褸,拖著一長條破舊異常的毯子覆蓋在頭上,看不清他的樣貌。
“年輕人,好大的魄力啊……”沙啞的聲音撕扯著微小的顫動,讓聽者內(nèi)心一凜。
甄懿慕容銜面面相覷,正當甄懿欲言緣由之際,卻一把被慕容銜摟入懷里,死死不能掙脫,他的氣息撲鼻而來。
甄懿一驚,萬分不解地望著慕容銜。
“不好意思,我們叨擾閣下了?!蹦饺葶晫χ矍暗墓秩寺冻鲚p笑,加緊了手放在甄懿腰間的力度。
“慕容銜……你干什么……”甄懿咬牙切齒,囁嚅出聲,身子原本就被汗浸透,又濕又黏的,現(xiàn)下貼得這么近,慕容銜幾乎能夠感受到甄懿身上的滾燙溫度。
怪人只露出一只坍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糾纏在一起的二人,詭異地笑道:“年輕人年輕氣盛啊,不知來此有何貴干?”
慕容銜壓住甄懿的頭,埋在自己懷里,饒是一副如膠似漆的小夫妻的樣子,笑道:“我們夫妻二人近日成親,依照祖上規(guī)定,必須見過先列祖宗,幾日下來,就差這里的一位遠方祖宗還未拜過了?!?p> 甄懿錯愕,停下了反抗。
這理由找得真的讓人信嗎?
怪人發(fā)笑,聲如雷鳴,吱嘎吱嘎的,好不正常,有種令人發(fā)指的感覺。
“不知閣下是何人,為何在此?”慕容銜指尖力度不減,嘴角維揚。
“老身是這義莊的守墓人,這義莊里陳列的不過都是些無名之輩,容老身多問一句,既是先祖,為何不入自家祖墳,而葬在這義莊?”怪人問道。
甄懿愣住,看向慕容銜。
這里是義莊,卻不是徐家義莊。
慕容銜遮眸,道:“徐氏先祖輩的恩怨罷,家父說的就是如此,勞煩了。”
“你們是徐家人?”
慕容銜點點頭。
佝僂老人顫顫巍巍地轉(zhuǎn)身,邊走邊道:“容老身想想,二位稍后?!?p> 接著便消失在了眼線之中。
慕容銜這才松手,放開一甄懿。
“慕容銜?!闭畿查L吁一口氣,大斥道,“你不是說這是徐家義莊嗎?難不成,還有其他徐家義莊?”
“聲音小點!”慕容銜小聲道,“若是讓他知道你我并非夫妻,事情恐怕就難辦了!我也是昨日遣人打聽了來的消息,徐家人每月都會來此祭拜。”
甄懿撇撇嘴,不屑道:“三殿下,這其中頗有貓膩啊……”
“若是憑空捏造你我二人其他身份,破綻必定頗多,若不假稱夫妻,那個守墓人該如何揣測?萬一打草驚蛇,豈不是功虧一簣?”慕容銜環(huán)視周圍飛揚的灰塵,激起一片空白朦霧。
“那假稱兄妹祭祖也可,為何要以夫妻名義?”甄懿不滿地沖劉銜嚷嚷,剛剛把自己的腰都勒痛了。
慕容銜冷哼一聲,極富諷刺意味地冷冷道:“難道會有兄妹不逢年不過節(jié)的,一起來祭奠遠房的老祖宗?”劉銜特意加重了“遠房老祖宗”這幾個字。
“咳咳……”粗重的咳嗽聲漸漸靠近是那個佝僂怪人的聲音。
甄懿配合朝慕容銜張開雙臂,摟住劉銜的腰。
只聽見心跳聲與粗重的喘息聲游游蕩蕩,回響在耳邊風聲,淹沒在灰塵之中。
慕容銜心中微動,垂眸看著埋在自己懷里的甄懿。
“年輕人……我這邊沒有什么徐氏祖宗,你怕是弄錯了?!笔啬谷说馈?p> 甄懿抬起眸子與慕容銜對視一眼,兩人望向守墓人,劉銜道:“家父說是如此,可能也是年紀大了,記憶不如往日的緣故。”
守墓人不語,佝僂的身軀如同附身于凄空間的一抹衰微月光,搖搖欲墜。
“我們這幾日都忙著祭祖,也不知我家里人有沒有來過這里?!闭畿步铏C問道。
“好像,有個叫徐子朗的……來過吧……”怪人回憶道。
“幾天前?”
“年紀大了……記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我們二人打擾了。夫人,咱們告辭。”慕容銜微鞠身子,自然而然地拉起甄懿的手離開。
甄懿回眸,故作滿眼笑意地對上慕容銜,柔得像一汪水:“好?!?p> 慕容銜眼底笑意微漸,二人就這么對視著,仿佛永恒。
“走吧?!闭畿矞芈暭氄Z。
看二人肩并肩離去,守墓人緩緩挪過身子,顫顫巍巍地走進義莊深處……
甄懿張望著周圍沒有其他人和那只惡犬,掰開慕容銜一直緊握的手,整理整理衣袖,道:“這戲可算是落幕了,累?!?p> 甄懿伸伸懶腰,眼神邀功:“怎么樣,我方才那戲如何?我看明都城里的說書話本都是這樣演的?!?p> 慕容銜手里還依稀留存著她手心里的溫度,收了收手,揮揮衣袖道:“我先送你回去?!?p> 甄懿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慕容銜招呼來部下,把甄懿送上了馬車后邊拂袖離去。
甄懿透過車簾,凝望著遠處愈發(fā)模糊的背影,心中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指尖里的溫度早已蕩然無存,空空的,什么也沒有。
甄懿回到明都城里已經(jīng)是午時過頭了,天依舊像早晨出來時那么灰蒙蒙,把整座城池籠罩在一團灰色的大霧里,十丈開外,見不到人。即便如此,街道上仍是撲面而來的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馬車泥濘壓過一路,甄懿猛然想起,自己還未和鐘譽說過他那小四合院里多一人,便在大理寺門口前停下。
鐘譽的父親是大理寺卿,平日里事務纏身,所幸鐘譽還能幫上忙處理幾分,這一來二去的,鐘譽就不太回自己的家宅了,將云舒痕安排時,鐘譽便告訴過甄懿若是尋他便往大理寺。
門口的守軍得了甄懿的請求,鐘譽片刻就急急忙忙地趕來門口。
“這里不便多說,司遙也在,說是要商量……總之,進去再說。”
甄懿自然清楚鐘譽口中未明的含義,二話不說地跟著鐘譽進內(nèi)詳談。
“瑄儀,你這是去哪兒了?”慕容清正在屋里踱步,見到甄懿講道,“我早上本來是想找你一起商討云小姐之事的,我見你人不在,就問了澄兒,沒曾想澄兒也不知曉,早膳也沒用便不見了,這不,這才找鐘子期?!?p> “可是發(fā)生什么事了?”甄懿一臉不祥的預感。
“那個金鈴,是怎么回事?怎么會也出現(xiàn)在鐘譽的小院里?”慕容清找了鐘子期后特地跑到小院里看了看有沒有甄懿的身影,結果卻看見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女子獨自在院中打水,她三哥哥的書房丫頭,金鈴。
“來,先坐。”鐘譽招呼著甄懿坐下。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鐘譽也是懵了,“這金鈴是何人,她怎么也住在我那個小院里?”
兩人滿臉疑問地看著甄懿。
“金鈴是你哥的書房丫頭,她因為要找她未婚夫來著,就向你哥提了要求要出宮,你哥答應了她,然后她在巷子里被幾個人想強行帶走,我路過便救了她,還帶著她去找了她未婚夫,結果沒找到,一個人又孤苦無依的……我便想起來,子期的小四合院還尚能住人,就把她臨時安排在那了,我忘了和你們說來著……”
“原來如此,那丫頭是司玄的書房丫頭……”鐘譽明白了始末,又問,“那瑄儀,你到大理寺來找我就是來說這個的?”
甄懿點頭:“本來想著,你們二人一個是他小妹,一個是他難得的好友,他的身邊人總歸是清楚的……不曾想,司遙知道,子期卻不認得……”
“司玄極少讓人進入他的書房,我雖然好奇,但也不能失了君子風度呀……”鐘譽辯解。
“我是好奇所以偷溜進過他的書房看看,結果啥也沒發(fā)現(xiàn),反倒撞見了金鈴,所以認得?!蹦饺萸甯忉尅?p> “先不說這個了,司遙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甄懿切回正題。
“嗯嗯嗯,差點把正事忘了?!蹦饺萸鍙亩道锬贸鲆桓泵鞫嫉貓D在桌子上平攤開。
“過幾日就是明都一年一度的花燈會了,人來人往熱鬧的很,咱們就趁此機會,讓云小姐聯(lián)系那個徐城,在這,私奔!”
慕容清有力地指了指地圖上的萬朝寺。
“到時候,咱們給他們備點盤纏雇輛馬車,送他們?nèi)コ峭饩托辛恕!?p> 甄懿舒眉:“到時候,我送云小姐到萬朝寺,司遙和鐘譽便在明都城外等候?!?p> “花燈會那天人多眼雜的,還是要多多留心?!辩娮u叮囑道。
三人商定,慕容清長舒一口氣,跟鐘譽開玩笑:“誒,鐘子期,你現(xiàn)在可是我倆的同伙了,要是哪天云家來要人了,我肯定第一時間出賣你?!?p> “你個恩將仇報的妮子,你要是跟云家人說,我就告訴司玄,看他怎么收拾你!”鐘譽懟道。
“嘖嘖嘖……”慕容清搖頭,“少年郎啊……我慕容清怕過誰?你以為你拿出我三皇兄來壓我就慫了?”
“也對,也不知皇后娘娘知道了會如何……”
“鐘子期,你有這膽子嗎?”
“沒有?!?p> 二人相視一笑。
拂色
八月送上第一更,這大概是部獨自美麗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