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貨車車廂外透進來的光越來越暗了，看來今天終于要過去了。
就早上跟佐羅吃了點，一天沒吃飯了，肚子實在是餓得咕咕響。
“沒關系，很快你就體會不到餓了。”小麗的聲音在我腦海里安慰我。
“……我該說謝謝你嗎？”我想道。
小麗的辦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可操作性也比較低。
那就是，奪舍。
不是她奪舍，而是把我的靈魂暫時打出身體，我穿過車廂，隨便奪舍一位什么小動物，然后伺機想辦法。
“你這樣做，我是不是等于死了一次?！蔽蚁氲?。
“不，你只要別太久不回來，身體不會有事的?！毙←愓f。
“太久是多久?！蔽蚁氲?。
“兩小時?！毙←愓f。
也就是說兩小時回不來真的會死！
“你為什么不去！”我問。
“法典限制了我的意識，我也不知道靈魂能不能飛出限制范圍。而且我的靈魂太強大了，除非現(xiàn)在窗外正好飛過另外一頭沒有靈魂的巨龍，否則沒有其他軀體扛得住的?！毙←愓f。
“……真是無懈可擊的理由?！蔽蚁氲?，“只好我去了。”
“祝你好運。”小麗說著。
我感覺從嗓子里沖出一只拳頭，直接打在我的上牙堂子，讓我整個人都拔高了，而且越來越高——看起來是靈魂被打出來了。
因為沒有了大腦做支撐，我現(xiàn)在也聽不到小麗的腦內(nèi)回音了。只能靠自己了。
環(huán)顧四周，三位仁兄正在聊天打屁，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突然眼睛一閉，進入半死狀態(tài)。小麗向我的靈魂點了點頭，我也點了點頭。
我閉著眼睛一沖，沖出了車廂的天花板，現(xiàn)在正是黃昏，原本的陰云已經(jīng)散去，天空中只留下千里晚霞，荒原落日，真是壯觀不已。我卻完全沒有時間欣賞，立刻環(huán)視有沒有小動物可以奪一下舍。
當然沒有正好飛過的沒有靈魂的巨龍，甚至連個鳥都沒有。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我向列車行駛的方向望去，前面不遠處要進山了，進山就要鉆山洞，山洞里說不定就有棲息的蝙蝠什么的。
奪舍一只蝙蝠，回去偷偷把自己的鐐銬解開，回去收拾掉那三位仁兄，如果可能的話，帶著小麗和小麗跳車——似乎可以接受。
來了！車頭已經(jīng)進入了山洞，我在車頂躍躍欲試。
據(jù)小麗說，以人類靈魂的強度，加上火車的速度，撞上什么小動物，也足以把它的靈魂撞出身體，我只要把雙臂張開，照著小動物撞上去就行了。
太好了，聽著前面的聲音，這山洞里絕對是有蝙蝠的，數(shù)量還不少。
我雙臂張開，進入了黑暗。
山洞里空間狹小，迎面吹來的風更大，雖然作為靈魂，我也被吹得睜不開眼。
蝙蝠的翅膀聲音越來越近，雖然他們都在爭相往另一頭的出口逃去，但是因為數(shù)量眾多，還是被火車趕上了。
正當我覺得要撞上某一只蝙蝠，開始體驗一次蝙蝠生活的時候，突然又是脖子一緊（我為什么要說又），有個人卡住了我的脖子，可惜現(xiàn)在天太黑，我沒能看清他的臉。
只能憑借著即將消散的洞口的光，看見他锃光瓦亮的地中海。
我被這個人拽了起來，如同團面團一樣被團了起來，又像搓丸子一樣搓成了手掌大小，然后被揣進了兜里。
在這過程之中，我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沒想到在體驗蝙蝠生活之前，先體驗了一把彈力球的生活。
為什么他能看見我……不是說靈魂都是透明的嗎！
一陣晃動之后，還在努力伸展拳腳的我，感覺身子一輕，被人拿出，擺在了桌面上。
“誰派你來的?！币粋€聲音說。我記起來了，這句話我剛剛從這個人的嘴里聽過一次。
閃耀的少年，在搖曳的燈光下，依然閃耀無比。
審判官坐在我的前面，俯視著我，手邊還攤著一本打開的書冊。他的旁邊站著那位西裝中年地中海。
嗯，堂堂的審判官身邊，跟著一位可以看到靈魂的中年悍將，十分合理，畢竟靈魂刺殺這種事情聽說之前也發(fā)生過。
可為什么他也能看見我！
靈魂原來是隨便誰都能看到的東西嗎！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廉價……
002
“誰派你來的?！睂徟泄偃缡菃栁摇?p> 這個問題屬實有點難以回答，因為真實答案是一頭巨龍派我來的。這人是法典力量的掌握者，對于龍來說應該是天敵一樣的存在，跟他說實話大概就等同于跟治安官說是山賊派我來的。
這時候，佐羅說過的那句話突然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
“天帝早就不信任審判官了……”
我突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如果我回答得正確，這說不定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是一位馴龍人派我來的?！?p> 審判官臉色未變，輕輕擺了下手，那位西服中年人一低頭，退了出去，車廂里就剩下我倆了。
賭贏了！
從佐羅對待審判官的口氣和他們行動規(guī)避著馴龍人來看，龍獵的行動目前無疑還是保密的，無論是持有法典，還是俘獲了我們，馴龍人和審判官應該都是不知情的。他們保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天帝面前，打出致命一擊。
我一直想著他們的打擊目標，只有馴龍人和龍，不過看到審判官的那一刻，我才有點想明白，這個局里，審判官一定也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我賭的，就是審判官與獵龍人站在同一陣線，不，這么說太夸張了，只要是有共同的利益，我相信我報上馴龍人的名號，審判官也一定會聽我說幾句話的。
不過審判官微皺著眉說出的下一句話，立刻就讓我渾身發(fā)冷，汗毛倒立。
“你在說謊。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他還沒聽我說什么，怎么就知道我說謊了？難道是我賭得過于對，我們馴龍人跟審判官大人真有啥隱秘的單線聯(lián)系？但是現(xiàn)在這個局勢，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了。
“我是誰派來的目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審判官大人來說，絕對是友非敵?！蔽艺\懇地說，“我現(xiàn)在這樣來見您，也絕對是迫不得已，希望您能聽我說幾句?！?p> “你說吧?！睂徟泄僬f，“希望你能說點有趣的事情?！?p> 現(xiàn)在可是真正意義上的性命捏在別人手上了。我得趕緊撿點有用的說。
“我是一個獵龍人，我的身體現(xiàn)在在后面的貨車車廂里。是龍獵抓住的我，他們把我和巨龍關在一起，想去天帝面前告黑狀，誣陷我們勾結巨龍，圖謀不軌！”
“哦?！睂徟泄冱c了點頭，什么也沒說。
不好，看來他根本不在乎我們跟龍獵之間有啥斗爭！看來得使出狠料了。
“以我的所見所聞，我十分確定，龍獵他們使用了法典的力量?！?p> 終于，審判官的眼神變了，如同太陽落山后的深色海水的顏色涌了上來。
“你確定？”審判官湊近了說。看來他也意識到了，龍獵們能夠使用法典這件事，對于他意味著什么。
順便一提這個巨大美少年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完美，這樣一個超近距離超仰視角，加上他現(xiàn)在的表情也絕非好看的表情，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狀態(tài)的他依然非常耀眼。
“他們使用了法典的力量限制了另一頭巨龍，也正是她把我送來的?！蔽艺f。
“你是說，這車上，除了正在運送的那位，還有一位降臨？”審判官繼續(xù)說，眉頭越皺越緊。
注意到了他言辭里的敬意，我有些沒有摸著頭腦……
“是的?！蔽艺f，“他們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把獵龍人和巨龍，一起剿滅掉?！?p> “這可不是小事，你有證據(jù)嗎？”審判官低聲道。
“現(xiàn)在大人您派人去車廂后面，一看便知?！蔽艺f。
“先等一下。你說你是馴龍人，可是我并沒有見過你?！睂徟泄僬f，“你是誰？”
火車駛離了隧道，窗外卻已經(jīng)是昏暗一片。
“我馬上就要成為馴龍人了?！蔽艺f，“如果沒有這場事故的話。你可以去問問車上的其他馴龍人，有沒有一個幾天前失蹤的，叫做劉小根的人?！?p> 審判官沉默了，但是只有很短的時間。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那位西服中年悍將從他身后又出現(xiàn)了，審判官讓他去確認我剛才所說的內(nèi)容。他接下之后，又悄然退下。車廂里又只剩我們兩人。
我突然覺得，有一個問題，說不定他會知道，這時候問起來，似乎也無傷大雅。
“審判官大人，請讓我斗膽問一個問題?！蔽艺f。
似乎是沒有料到我竟然還有問題，審判官的表情略顯驚訝，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送到帝都去的那些龍……他們過得怎么樣？”我問道。
審判官似乎眉頭舒展了一些，他點點頭道：“他們過得不錯?！?p>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問出下面那個問題，審判官居然開口問了我一個問題。
“從馴龍人的角度，到底是怎么看待龍的呢？聽你的意思，似乎很在意他們。”審判官問。
“我的話不能代表馴龍人吧?！蔽艺f，“我還不算是正式的……”
“不要緊。”審判官說，“我總是喜歡到各地去問各種各樣的人，了解他們是如何看待我熟悉的事物的，這往往讓我有從沒有過的全新認識。今天我們見面，看起來也是很難得的，就說說你自己的想法吧。我接觸到的馴龍人更喜歡談技術方面的問題，對于我問的這方面，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
我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
“我個人的話，我覺得龍很強大，很可怕，但是似乎他們總是在想著自己的事情。人類對他們做了很多，大部分都是錯事，但是每次我望向他們的時候，總有種感覺，他們并不在乎人類……”
“很少見的角度?！睂徟泄傥⑿Γ暗?，你的感覺竟然跟我挺類似的。說不定我們能聊得來?！?p> “……萬分榮幸。”我說。
“但是你不覺得不正常嗎？”審判官說道。
“什么？”
“他們，真的不在乎人類對他們做了什么嗎？”審判官說，望著窗外昏暗的山脈，“他們總是跟人類避開眼神的交流，總是望著天空，感覺不到他們的任何感情。他們在我們出生之前就存在了很久，在我們死去之后還要存在很久，我一直在想，他們是因為如此，才對我們不屑一顧的嗎？真想了解一下，龍是怎么看待我們的啊?！?p> 審判官剛說完，西裝中年悍將就又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背后，不知道是恰好出現(xiàn)，還是等著他話說完才出現(xiàn)的。
他附身在審判官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審判官神色依舊沒有變化。
“你的信息非常重要?！睂徟泄僬f，“不過我想你也清楚，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很多人的命運，就要看后天的了?！?p> 后天，就是列車到達帝都的日子。
“我這里有一個計劃，你能幫幫我嗎？”審判官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我沉默了。這一路上，太多的迫不得已，太多的別無選擇，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又是一個不得不做的選項。
雖然如此，但不妨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