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寺藥師殿內(nèi),供奉的是一尊約兩丈高的藥師佛,佛像左手執(zhí)持無念珠,右手結(jié)三界印,身著寶佛衣,結(jié)跏趺坐于蓮花寶臺。
正殿左右兩側(cè)有十二名形態(tài)各異的神將,伴著殿外的風雪呼嘯聲,十二尊護法佛像在昏暗夜色的烘托下,直將整座大殿的氣氛壓得異常森冷凝沉......
陰冷的藥師殿內(nèi),此刻唯有劉承祐、邵方、細雨和如煙四人。
邵方盤膝座于藥師佛佛像之下,如煙恭立其后。二人對面,劉承祐正對邵方而座,其后立著細雨。
少頃,只見那邵方朝劉承祐抱拳施禮,歉然說道:“劉公子,之前邵某派那王健潛伏于貴府,實乃迫不得已而為之,若有得罪之處,邵某在此向公子告罪了,還望公子見諒。”
“迫不得已?”
劉承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隆慶三年,徐階、高拱二公皆致仕在家,當時邵前輩你有意為二人復相,故先去了華亭縣徐家,徐公棄前輩不用,復又去新鄭尋了高公,高納之?!?p> “一年之后,高拱得復相位,位居首輔,執(zhí)掌內(nèi)閣!”
“當時前輩不過一介布衣之身,卻做到了連徐階和高拱也做不到的事情。這......”
說到此處,只見劉承祐搖頭失笑道:“呵呵,晚輩實在是想不出來,這世上還能有什么事,能將邵前輩逼得說出‘迫不得已’四字來!”
面對這位留名于史的神秘人物,在初步領(lǐng)教其手段之后,劉承祐便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應(yīng)對。
眼下他故意岔開話題來反問對方,一來是因為不想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有意要爭取談話的主動權(quán),二來他確實也想知道,當時連曾經(jīng)身為天子近臣的徐階和高拱都辦不到的事,這邵方又是如何辦成的?!
幫一位致仕在家的老臣重新入閣并登上首輔之位,執(zhí)掌朝政大權(quán)......這種事情說來簡單,可真要做起來,誰又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夠做的到?
可偏偏眼前這位布衣“邵大俠”就做到了!
卻見那邵方聽得此言,一時不由得心下微驚,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五年之久,且當時知道此事的人極少,而這位劉家的小公子,在那個時候應(yīng)該還沒出生呢吧!如此,他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邵方心下雖吃驚不已,可面上卻神色不變,朝劉承祐拱了拱手,回道:“未想劉公子對邵某十多年前做下的事竟也能知道的如此清楚,當真不愧是錦衣衛(wèi)世家子弟,邵某佩服!”
劉承祐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話,等著邵方的解答。
邵方見此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說道:“其實此事說難也難,說不難...卻也不難?!?p> “當年,邵某的煙雨樓與執(zhí)掌司禮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李芳頗有些生意往來,這一來二去,時日久了,自然便結(jié)下了交情。”
“當時那李芳也算是穆宗皇帝身邊的紅人,又加之穆宗本就有意請徐階和高拱二公中的一人回去打理朝政,如此,順水推舟之下,邵某便也僥幸促成了此事?!?p> “說白了,當年之事我煙雨樓不過是借力使力,取了個巧罷了?!?p> 這邵方說的輕巧,可劉承祐卻知道,此事由頭至尾,只怕這煙雨樓在當中出力不少,而他們和那李芳所謂的生意,多半也是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只見其沉默片刻后,抱拳施禮說道:“倒是晚輩孟浪了,竟不知邵樓主所創(chuàng)的煙雨樓,竟能與內(nèi)廷司禮監(jiān)結(jié)下交情,當真是了不得,失敬失敬!”
邵方見自己眼前這位年未及冠的這位少年人言談舉止之間一副老成做派,一時卻也有些被恍了神,反應(yīng)過來后,擺手苦笑道:“劉公子不必挖苦,如今那李芳早已身死,故而我煙雨樓卻已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自從李芳死后,內(nèi)廷司禮監(jiān)因鑒于李公公之事,早已不敢再與我樓來往,如此,我樓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p> “至兩年前,我樓又與另一家江湖勢力尚武閣起了沖突,多番消耗之下,實力更是一落千丈......”
“哎,若只是一般的江湖勢力還罷了,邵某自有把握應(yīng)付??赡巧形溟w的背后卻站著一尊龐然大物,故而這幾年下來,邵某已愈發(fā)覺得舉步維艱了?!?p> 說到此處,微頓片刻,隨后朝劉承祐抱了抱拳,道:“這也是邵某今夜請公子前來相會的原因。”
“之前因不了解公子品性,故而才先遣人潛入貴府暗中查探,多有得罪之處,邵某這里再次致歉。”
“原來是給自己找后臺來了?!眲⒊械v聞言心下冷笑,卻也不忙著一口回絕,只是反問了一句:“天下名門望族子弟何其多,卻不知邵樓主為何偏偏挑中了晚輩?”
“需知晚輩眼下不過只是一介生員罷了,雖有家族依靠,可平日里卻也不敢胡作非為,更不敢隨意招惹朝中大員,給家族惹上麻煩?!?p> 邵方搖了搖頭,正色道:“天下名門望族子弟雖多,可有實力能與尚武閣背后之人爭鋒者,恐怕便只有你們劉家的兩位公子了?!?p> “而祐公子之兄劉承禧雖位居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千戶之職,卻太過醉心于古玩收藏,非合適人選。故而,邵某眼下的選擇便只剩下公子你了?!?p> 說到此處,微頓片刻,隨即繼續(xù)道:“萬幸的是,今夜與祐公子一番交談下來,邵某才發(fā)現(xiàn)公子竟是少年老成,如此,卻足以與我煙雨樓合作了?!?p> “合作?”,劉承祐聞言啞然失笑:“前輩好像很篤定晚輩一定會與你合作,莫非邵前輩以為手中握著我父親的把柄,便可吃定我劉家了不成?!”
“非也!”
只見邵方搖了搖頭,正色道:“有關(guān)葉鷹身份之事,無論今夜公子是否選擇與我煙雨樓合作,我邵方都可立下毒誓,絕不將此事告知他人,更不會拿這件事來威脅公子?!?p> 說著,端坐的身子微微前傾,凝聲繼續(xù)道:“其實……邵某之所以有把握請公子暗中庇護我煙雨樓,卻是因我樓可為公子取來明年八月份湖廣一省鄉(xiāng)試的試題!”
聽得此言,劉承祐險些便忍不住要一句“狂妄”叱笑回去……明年湖廣一省的鄉(xiāng)試連提學官都尚未定下,這邵方又如何敢一口斷定能弄來試題?
可再稍一想,這位“邵大俠”昔年連朝廷的內(nèi)閣首輔人選都能暗中定下,如今雖勢不如前,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卻也未必就不能幫他弄來那鄉(xiāng)試試題......
這般想著,心中便已有些意動,畢竟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學問一塌糊涂,要是光明正大的去和湖廣一省的各路才子去爭,只怕屆時真就只能淪為炮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