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申時行，回了劉府傾云院后，劉承祐立即便找來了如煙，朝其說道：“準備一下吧，今歲科舉會試的主考官，是內(nèi)閣輔臣王錫爵?！?p> 如煙聞言微楞道：“朝中有消息傳出來了，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無需多問，必是此人無疑?！眲⒊械v只淡聲回了一句。
如煙見此，想了想后，低聲沉吟道：“若真是內(nèi)閣的閣臣，那此前用在沈誨言身上的法子卻是不好再用了......”
想到此處，只見其輕輕一笑，隨后繼續(xù)道：“公子安心，這次送會試考題，煙兒必然不會再遲了。”
劉承祐微微頷首，想了想后，道：“此番行事之時，你大可從《詩經(jīng)》處作為突破口，若無意外的話，這位王閣老多半會在《詩經(jīng)》中選題。”
其實劉承祐在記起王錫爵是萬歷十四年的會試主考時，便也同時回憶起了自己看過的《萬歷十四年會試錄》。
當(dāng)年的劉承祐酷愛明史，尤對萬歷十四、十五年這兩年發(fā)生的事最感興趣，只因彼時正是大明由“萬歷中興”走向衰落的節(jié)點。
當(dāng)時，他也曾用心去了解過萬歷十四年的會試和殿試試題，想從科舉考題中找出一些端倪，所以依稀記得，萬歷十四年的會試之題其中有四道皆出自《詩經(jīng)》，四題分別為如下：
“其一：鸤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jié)兮。”
“其二：約之閣閣，椓之橐橐。風(fēng)雨攸除，鳥鼠攸去，君子攸芋?！?p> “其三：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
“其四：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zhí)事有恪，顧予烝嘗，湯孫之將?！?p> 此四題表面贊揚先圣之君品性善良、儀容端莊始終如一，其實卻暗含著勸誡帝王勤政如故、堅守如一之意，再結(jié)合萬歷十四年皇帝朱翊均策封鄭貴妃為皇貴妃一事來看，試題的用意就更加明顯了。
而這朱翊均卻也有意思，直接在殿試策問中出了一題“無為而治”進行反擊。若能知曉這段趣聞，便可知道，萬歷十五年之后大明皇帝和群臣長達數(shù)十年的對峙，其實從萬歷十四年會試之時就已經(jīng)開始了......
雖如此，可無奈時間實在是過去太久，劉承祐能回憶起這四題已屬難得，至于其它的，還是要靠如煙去幫他弄來。
“是?！?p> 如煙聞言應(yīng)了一句后，心下卻也暗嘆著劉承祐手眼通天，如今朝廷連會試的主考官都尚未明確定下，可自家公子卻連試題出處都已有了預(yù)測，一時也不知他是從什么渠道獲得的消息。
......
如此過了三四日，至正月初五時，卻見已經(jīng)晉升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劉守有這日疾步匆匆地趕回府中，一回府，便立刻著管事喚來了劉承祐談話。
“祐兒，你之前說的沒錯，后宮中的那位鄭貴妃，這次只怕真要一飛沖天了！”
凌云堂正堂內(nèi)，只見劉守有朝自家幼子凝聲繼續(xù)道：“今日，鄭貴妃產(chǎn)下皇子，圣意大喜，張公公傳來消息，言圣上竟有意將鄭貴妃進封為皇貴妃，位同副后！”
“你說，圣上這是什么意思，他該不會是想......”
“父親慎言！”劉承祐神色一變，急忙開口打斷道：“父親且聽孩兒說，鄭貴妃進封一事，最遲在三月開春便會徹底落成，此事沒人能擋得了。”
“今日起，父親當(dāng)約束大哥，萬不可再去尋那鄭承憲要回《清明上河圖》。鄭貴妃本就得寵，從今往后更會母憑子貴......他們鄭氏一族，這次是要徹底乘龍入世了，屆時哪怕是張鯨張公公還是申閣老都得罪不起，更何況是咱們家？”
“母憑子貴？！”劉守有聞言神色一凜，駭然道：“祐兒，你是說......”
劉承祐沒有回話，只是重重點了點頭。
貴妃和皇貴妃，僅一字之差，可兩者地位卻相距萬里：皇貴妃僅次于皇后之下，若宮中沒皇后，皇貴妃就是六宮之主。
如今大明皇后是孝莊顯皇后，可惜膝下無子，只有皇長女榮昌公主朱軒瑛；
而皇長子朱常洛則是王恭妃所生，時年三歲，按理說應(yīng)是大明太子的第一人選，無奈這王恭妃本是宮女出身，不過是萬歷皇帝朱翊均一次酒后臨幸才上的位，二人根本沒有感情，故而朱翊均也一直沒有立太子的意思。
現(xiàn)在鄭貴妃生下了皇子朱常洵，若再憑此晉升為皇貴妃，那么朱翊均的意圖可就太明顯了......廢長立幼！
進封鄭貴妃為皇貴妃，不過是為廢長立幼之事鋪路罷了。
只見劉守有皺眉思忖了半晌，隨即朝劉承祐凝聲問道：“祐兒，你說這鄭貴妃三月開春定會被冊封為皇貴妃，這消息是從哪得來的，靠的住嗎？！”
劉承祐聞言，斷然回道：“板上釘釘，消息絕不會錯！”
說到此處，又苦笑著繼續(xù)道：“至于消息的來源......父親當(dāng)聽母親提過孩兒曾得了宿慧一事，這種事情，孩兒實在是無法向父親您解釋清楚。”
“宿慧？！”
劉守有聽得此言，沒好氣的苦聲道：“祐兒，此事非同小可，事關(guān)咱們劉氏一族的百年昌盛，若你的情報沒個準確出處，你讓為父如何敢全力支持你？”
劉承祐笑了笑，道：“父親稍安勿躁，左右此事也不急于一時，若父親心中猶疑不定，大可再等上兩月?！?p> “兩月之后，鄭貴妃被進封之事自然會傳遍天下，屆時父親自知孩兒所言不虛。”
“只是這期間，還請父親勿要再過問孩兒去交好那鄭承憲便是，還有大哥那里，也請父親代為約束一二?！?p> “此外，這件事，萬不能讓東廠的人聽了過去?！?p> 劉守有聞言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么說，你是真的決意要讓為父拋開張鯨，去攀鄭貴妃的線了？”
“不是拋開張鯨，而是要斬草除根。”
只見劉承祐點了點頭，正色回道：“今日還請父親記下孩兒一句話，東廠張鯨，他日必須死在我們劉家人的手中，如此，我劉氏一族方能真正有機會昌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