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朝云出了寧安院,直接回她住的長喜院,柳眉跟了一路,實在沒忍住,道:“姑娘,不是去找小四哥嗎?”
“都到了寧安院,總不能不去給祖母請安,可是祖母都不喜歡我,柳眉,我心情不好,算了吧,改天再釀桂花酒?!彼_步不停,走得飛快,把心疼不已的柳眉甩在后頭。
傍晚,夕陽斜掛西山,給大地鋪上了層金黃色,萬朝云在秋千上微蕩,仰頭望著天邊的連片火燒云,思緒萬千。
糖蒸酥酪已經(jīng)做好,可她卻沒什么胃口,隨便吃幾口便賞給了柳眉,柳眉正吃得歡,溫氏回來了。
周媽媽算著時間,五爺和夫人回府洗漱后立刻能吃上熱騰騰的晚飯,可今日周媽媽剛擺好飯菜,寧安院的香嬤嬤便來了,“夫人,老夫人請,五爺也在了?!?p> 溫氏出身江南水鄉(xiāng),眉宇間有股讓人舒心的溫柔,她聞言疑惑道:“可是有事?”
“夫人去了便知?!毕銒邒呖戳搜廴f朝云道。
溫氏心頭一跳,難道是婆婆終于忍不住要讓相公休妻了?她嫁入萬家十年,只孕育了朝云一個女兒,婆婆早已看不慣她。
她的心突然跳起來,看萬朝云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不舍和悲慟。
四目相對,朝云心頭一緊,前世六歲便與家人離散,時間又過去太久,對家人的記憶都很模糊,此一眼,讓她心酸如潮涌。
“朝云自己先吃飯,母親去去就回?!睖厥蠌?qiáng)忍著顫抖道,若被休棄,她的女兒怎么辦?
“嗯,朝云等母親回來?!比f朝云伸手拉溫氏,觸摸到母親冰涼的手,她的心也涼了涼。
溫氏仿若趕赴刑場般,咬牙離開。
她到寧安院時,除了為官在外的三房和四房不在,大房的萬全和王氏,二房的萬鈞和祝氏,以及他們夫妻,都齊了。
應(yīng)該不是休妻,若休妻得叫來耆老,溫氏暗暗松口氣,不是休妻就好。
“我已經(jīng)派人去給老三和老四送信?!崩戏蛉艘娙她R了之后沉聲道。
兒子兒媳們面面相覷,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萬全躬身問:“母親,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老夫人面色冷峻,眼眸仿佛淬了冰,她冷冷盯著大兒子,然后將早已啟封看過的舉報信甩到萬全臉上,“你還有臉問!”
舉報信掉在地上,萬全忙撿起來看,另外一封則是祝氏撿了起來,她之前就很好奇里面的內(nèi)容,只可惜老夫人把她支開了。
兩人看完信上的內(nèi)容臉色一驚,不等萬全辯解,祝氏先尖叫起來,“母親,這可是真的?!”
“哼,你們自己看!”老夫人冷哼一聲,將小幾上的箱子掃落地,里面一壘一壘的賬本,潑了滿地,“一個四品知府,每月俸祿二十四石,微薄收入,哪來的銀子置辦大房滿身金銀玉戴?”
老夫人憤怒到極致,她啪啪的拍打小幾,臉色慘白,“老身此前一直不喜溫氏,你們可知曉是何故?!”
沒人接話,溫氏抬眸看老夫人,她也想知道為什么,難道只是因為自己生不出兒子?
“當(dāng)年黃河決堤,洪水泛濫,死傷慘重,溫提督有失察之責(zé),他是溫氏的堂伯,溫提督斬首示眾,家產(chǎn)抄沒,溫家滿門罷官丟職,隔房的堂伯犯事而已,世代簪纓如溫家,一夕之間,被貶入塵埃,血的歷史教訓(xùn)就在身邊,你怎就不警醒?!”
老夫人憤怒的指著萬全,痛心疾首,“老身還看不起溫家,覺得溫家的人不配為官,覺得他們活該,老身有錯啊,溫氏何其無辜,犯事的是她隔房的堂伯而已,你的弟弟們又何其無辜?你可有想過萬家滿門幾十口人!”
她淚流滿面,拍打著小幾,拍打著胸口,“今上嫉惡如仇,若東窗事發(fā),你以為誰能保得住萬氏滿門!”
一聲聲質(zhì)問,仿佛鐵錘狠狠敲打在頭上,萬全噗通跪下,萬家其他人全身冰冷,靜若寒蟬。
王氏嚇得全身顫抖,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母親,老爺他俸祿是不高,可我姐姐家是做買賣的商戶,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姐姐那里給的,老爺為官,姐姐……”
“啪!”老夫人重重拍打小幾,王氏嚇得彈了起來,“好一個官商勾結(jié)!”
“老夫人說話得憑良心啊,兒媳的姐姐……”她還想狡辯。
老夫人冷冽的打斷她的話,“當(dāng)年全哥兒只是舉人的時候,門第低微,高門大戶皆不會將女兒嫁入萬家,老身原本以為王家雖只殷實,卻愿意花銀子教女兒識文斷字,品性該不錯,沒想到他的官越做越大,你們王家的買賣也越做越大,竟然連朝廷的賑災(zāi)谷種都敢賣!”
“母親……”萬全跪在地上,無言以對,他了解母親,母親雖然年近七十,可并不昏聵,狡辯是沒用的。
然而王氏卻還想辯解,“母親如此說,可有證據(jù)?單憑一紙書信,難保不是他人構(gòu)陷?!?p> “若真是他人構(gòu)陷,這件事保證是我這個老婆子最后一個知道!”老夫人怒目,她幾十年沒動怒了,香嬤嬤嚇得不停的輕拍她后背。
“母親不信自己兒子,反而去信不知什么人隨便寫的信?”王氏也冷靜了下來,這件事不能承認(rèn),承認(rèn)了不光萬家完了,王家也會更慘。
她話音落下,邊上的祝氏總算是捋明白了,原來大房過得那么奢華,不是高官厚祿,而是萬家唯一靠山貪污了!
這怎么行?她兒子剛中舉人,還沒中進(jìn)士呢。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素衣,再看看王氏身上的織錦纏枝緞子,差的不是一個兩個等次,她想給剛上學(xué)堂的兩個小兒子置辦件新衣,執(zhí)掌中饋的王氏左一句沒銀子右一句沒銀子的搪塞。
她們貪污了,穿金戴銀吃珍饈美味,而她們二房過得緊巴巴,一兩貪污銀沒享受到,卻要跟著受連累?
祝氏尖叫一聲,伸手就把王氏推到在地,“你要害死我們!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她說罷瘋了般騎在王氏身上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