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轟,轟,轟!燃燒著的巨石,帶著黑煙,從山那邊一排排的巨型拋石機(jī)上射出來,像游走在天空里的黑蛇群,呼嘯著砸向城墻,造成地震一樣的破壞,城里面不少人被飛濺的碎石砸死。石頭上涂滿了粘稠的石油,燃燒的石油四散開來,碰到人和物都能立刻點燃。李元拉著穆罕默德往地下室跑:“謝赫,快走!”穆罕默德甩開他,說:“法哈德,你無父無母,是我把你養(yǎng)大,你要……”還沒說完,一塊疾速飛來的碎石把穆罕默德的頭砸掉了。“謝赫!”李元大叫著醒來了,一看已經(jīng)是早上,他立即起身收拾,準(zhǔn)備早上的跑步。
“唐家子!”鄭小奕一早就在門口等著他,看到他出來,跑過去說:“你是不是昨天逃跑的時候被人打了腦袋了???”
“沒有???”
“那你干嘛要答應(yīng)那個買賣?”
“你對我這么沒有信心啊?!闭f完李元蹭地用腳蹬墻,幾下就躍上了屋頂,然后從屋頂跳到一顆樹上,抓著樹枝一個回旋,又跳下地來。
“和你說正經(jīng)的,就這幾下子用在別人軍隊面前,還沒走近就把你射成刺猬了。”
“好,我也說正經(jīng)的,做這買賣就是為了錢,亮哥說得對,富貴險中求啊。不說了,我去跑步了?!?p> “就想著富貴,富貴,你以后就每天抱著富貴睡覺吧!”鄭小奕氣得跺腳走了,轉(zhuǎn)念一想這后面一句似乎不妥,她臉紅了紅。李元當(dāng)做沒聽到似的跑走了。
臨安城,剛?cè)螛忻苁梗▏啦块L)的賈似道在自己家里,和福建的轉(zhuǎn)運使江萬里正在密談。
賈似道對江萬里說:“官家眷顧,讓我出任樞密使,深感責(zé)任重大。只是現(xiàn)在的局勢非常緊張,我縱有想戰(zhàn)的心,也恐怕無力回天?!?p> 江萬里說:“賈知院客氣了,兩淮是臨安周邊地區(qū),一旦陷落,臨安城岌岌可危。你能在這里抵擋蒙古軍的進(jìn)攻,是為大宋立了大功。川蜀地區(qū)有余玠建筑的山地城防,還有王堅等強將,拖住了蒙古軍。如果知院愿意戰(zhàn),我大宋江山一定可保。”
“江運司,實在不是我客氣,兩淮是靠近臨安都城,也是我軍布防最嚴(yán),屯兵最多的地區(qū)。這支進(jìn)攻兩淮的軍隊將領(lǐng)是也柳干,而進(jìn)攻四川的將領(lǐng),是蒙古國大汗蒙哥。難道他們要把奪取大宋都城的功勞給一個外人?我看進(jìn)軍兩淮是佯攻,而真正目的是四川?!?p> 賈似道喝了一口茶,繼續(xù)說道:“丁大全挑官家愛聽的話,一味求和求穩(wěn),蒙古軍隊這次來犯是志在必得,豈是區(qū)區(qū)歲幣和榷場能夠打發(fā)的?現(xiàn)在蒙哥那一支雖然因四川山多城堅受到阻滯,但是據(jù)北方細(xì)作發(fā)來的密報,蒙古這次發(fā)起四支軍隊,兩淮那支雖然被擊敗,但還有大理一支和河南一支都在向我大宋進(jìn)發(fā)。”
“哦?賈知院說的是真的嗎?丁大全和他在朝廷眾多黨羽都說蒙古軍已經(jīng)被打怕了,準(zhǔn)備找我們和談。官家又相信他們說的,總以為我國還占著有利地位。”
“目前我們能做的,是盡快讓官家明白,拋開幻想,集中全國之力御敵。我需要江運司在眾多官員心中的威望,勸說大家齊心上奏。我也會把這些密奏官家?!苯f里時年六十歲,為官清廉,直言敢柬,是個主戰(zhàn)派,他非常反對丁大全想學(xué)宋遼之間澶淵之盟的和解方法來對蒙古。地方上的主要官員和其他朝廷內(nèi)的主戰(zhàn)勢力也對此頗多微詞。賈似道希望能夠通過地方官的輿論造勢,讓皇上知道江山危難,把丁大全的勢力從朝中掃出。
江萬里說:“可是即便官家罷了丁大全的權(quán),強敵還是在門口,賈知院有什么退敵的良策?”
“現(xiàn)在是敵強我弱,固守城池或者兵分多路只能被動挨打,蒙古大軍雖然強悍,可是只要利用一切力量擊垮蒙哥,他們蒙古各個汗王之間為爭汗位必將陷入內(nèi)亂。到時候我大宋可以利用這一時機(jī),重奪中原失地?!?p> 江萬里看到賈似道的消息靈通,又敢于出戰(zhàn),而且才四十五歲,年富力強,心里升起了收復(fù)中原的希望。感慨道:“賈知院為了大宋江山,嘔心瀝血,下官能幫上忙的,一定不會推辭?!?p> “彼此彼此,這次如果能掃出朝廷內(nèi)的齷齪小人,引入清廉勤政之風(fēng),就是我大宋之大幸?!辟Z似道微微一笑說。
泉州城里,黃東帶來了一個年輕人到安平社和大家見面。年輕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相貌堂堂,身高七尺。黃東給大伙介紹說:“他就是我前一段時間提起的,我的堂弟黃鏞?!?p> 安夢彪笑到:“嘿,冬瓜,你是不是從小爭吃的爭不過你弟弟啊?!?p> 黃東說:“你就說對了,我弟從小就聰明,分吃的時候要背詩,我總是輸給他,才二十三歲他就以監(jiān)元考入了太學(xué),哈哈,這我才覺得輸?shù)糜械览??!闭f完把安平社的這些兄弟們介紹了一遍
大家都嘖嘖稱贊,黃鏞說:“各位大哥見笑了,鄙人現(xiàn)在賦閑在家,只是會讀些孔孟之書,聽黃東說起,各位才是大英雄,有膽識有氣節(jié),鄙人心里非常佩服。”
黃東說:“說到膽識,我這弟弟也是一個有膽之人,他在做太學(xué)士的時候,居然敢上書指責(zé)丁大全濫權(quán),卻被奸人迫害,貶回莆田老家。”
黃鏞笑著擺擺手說:“客氣話就不說了,因為聽說各位準(zhǔn)備進(jìn)四川,特來拜訪,鄙人也把自己所知都給各位說說,也當(dāng)做為英雄出一些綿薄之力?!?p> 黃鏞把自己所知道的,什么丁大全貪權(quán)誤國,賈似道奮進(jìn)冒起,還有四川的地理歷史,統(tǒng)統(tǒng)說了一遍。說完感慨地說:“我大宋江山需各位英雄的鼎力守護(hù)了?!闭f完做了一個大揖,鄭大同趕緊回禮,說著:“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黃兄弟不嫌棄我們這些粗人,安平社一定竭盡所能,為朝廷分憂?!?p> 安夢彪用手肘碰碰黃東,小聲說:“黃英雄,可不能降價啊?!?p> 黃東笑了笑。
其實他這次把黃鏞請來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
前兩天,他到買主住的客棧談細(xì)節(jié)。
“官人,我家?guī)椭髡f這買賣危險大,要把這活做好,需安平社上所有精銳上陣,價錢上要再多加二萬。”
這被稱為官人的男人叫劉權(quán),正是幾天前在市舶司門前的那位高個中年男子,他冷冷地回答:“價錢如果要上調(diào),我需回機(jī)速房再提請。你想想,這次買賣接下了,就是給了機(jī)速房干辦面子,安平社今后還會有大買賣?!睓C(jī)速房是執(zhí)掌籌措軍備、調(diào)撥軍隊、派遣間諜等等事務(wù)的機(jī)構(gòu),言外之意是你要不同意,后果自己想想,黃東豈能聽不出來。他假裝考慮了一會兒說:“謝謝官人提點,這次我就替幫主把這買賣接了。不過幫主說要見到預(yù)付的錢銀到了才好準(zhǔn)備,路上的盤纏也需另外算,這是賣命的買賣,幫主也有他的難處?!?p> 劉權(quán)說:“做買賣就按買賣規(guī)矩來,三萬兩是見票就兌現(xiàn)的會子(紙鈔),一百兩花銀是盤纏,剩下的押在你我都覺得放心的交引鋪(票據(jù)買賣行)里面,事情成了后再交割?!?p> “你看蒲壽庚的萬寶行怎么樣,官人是否放心。”黃東認(rèn)識蒲壽庚的女婿白林,這么大筆錢由他介紹到萬寶行的話,可以向白林討些好處。
劉權(quán)說:“蒲壽庚的大名我也聽過很久,只是不曾見面,你能安排會面的話,我倒想見見他后再決定。既然按照買賣的規(guī)矩來,也不妨跟你直說,干辦希望你也能懂規(guī)矩?!?p> 黃東說:“那是當(dāng)然,官人路途遙遠(yuǎn)來替干辦做事,辛苦得很。定金到了,我送一萬兩的會子到這里,官人也好回去交差。只是如果買賣失敗了,鄙人有個提議,這定金就當(dāng)撫恤作罷?!?p> 劉權(quán)面帶笑意地盯著黃東看了一會兒,說:“你是個爽快人,我辦事喜歡爽快,就這樣辦理。你大方,我也不會多拿,到時候多出的一千兩就送給你,希望你也能用心辦事。今天談的就在這里結(jié)了,這里沒有什么機(jī)速房,也沒有干辦,懂了嗎?”
黃東點頭答應(yīng),心里暗喜。至于如何讓鄭大同和其他弟兄也同意讓出一萬兩,他想到了借自己的堂弟。
這時候,鄭小奕進(jìn)來喊大家吃飯。黃鏞見到她,目光一亮,雖然還在和大家閑聊,可是眼光已經(jīng)粘到了鄭小奕的身上。鄭大同看在眼里,說:“這是我妹妹,小奕,來見見這位黃大哥。”把雙方介紹了,接著說:“因為父母走得早,她從小就跟著我跑船,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八了,卻還跟著我。我這做大哥的也著急啊。哈哈?!?p> 鄭小奕不高興地瞪了鄭大同一眼,當(dāng)著陌生人的面也不好發(fā)作,扭頭出去了。
“怪我多嘴,搞得我妹妹都難為情了,哈哈?!?p> “鄭幫主除了安平社的事情,還要掛心妹妹的私事,真是位好大哥!”黃鏞恭維到。
“哈哈哈,走,一起吃飯去?!编嵈笸才藕蔑埦?,還刻意安排鄭小奕坐在黃鏞旁邊。
飯桌上黃鏞說起丁大全的傳聞:丁大全的兒子喜歡上了一個美娘子,要他父親幫忙請媒。丁大全答應(yīng)了,又怕兒子被別有所圖的人家給騙了,于是自己要親自見見那小娘子。之后好久兒子見都沒有消息,于是忍不住問父親。丁大全說:“哎呀兒啊,我都忘了告訴你,以后你要叫她小媽了?!贝蠡镛Z地笑了,鄭小奕也忍俊不禁。黃鏞更是得意,又是把太學(xué)里面的趣聞軼事,官場的小道消息,都一一說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不少典故成語對李元來說比較深奧,聽得不太懂,他在席中不是很投入。鄭小奕看在眼里,卻越要顯得興致勃勃。
程玉幾天都在泉州城南一帶蕃人多去的浴堂轉(zhuǎn)悠,那塊布的氣味已經(jīng)散了,又沒法筆墨描述,因此只得自己一家家去找,他確信只要再次聞到,就能知道這種氣味。
那天他向朱熙績提出這個請求:“縣尉,犯人在跳江逃脫的時候留下了頭巾,這頭巾上的氣味是特殊的熏香加上洗衣肥皂的味道,我認(rèn)為很有可能是哪一家浴堂里面的氣味。我想去泉州各個浴堂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犯人光顧的是哪一家,有可能在這個地方抓到他”
朱熙績說:“程玉,想不到你年紀(jì)輕輕,心思倒是活。就準(zhǔn)你便衣去查,不過要小心,便衣時候不像平時,如果被犯人察覺了,你在明處,對方在暗處,會有危險?!?p> “謝謝縣尉的關(guān)心,我知道分寸?!?p> “好,每天早上回來這,向我報平安?!?p> 朱熙績批了些費用給程玉,讓他去查下城里的浴堂??墒呛脦滋煜聛?,費用花光了,還是沒有進(jìn)展。尉司里面有些人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弓手見到程玉,笑說:“喲,泉州城里的浴堂哪家小姐活兒好?。俊边€有的說:“程玉,要不把我也帶上吧,公帑泡浴堂的差事,也照顧照顧兄弟啊?!?p> 一天早上,朱熙績對他說到:“程玉,可能這條線是錯的,就此收手吧,我們找其他方法?!?p> 程玉說:“再給我?guī)滋鞎r間,費用上不好交代的話,就從我的俸祿里預(yù)支吧?!痹捳f到這個份上,朱熙績要是扣他俸祿就顯得太小氣了。
“好,最后給你五日,沒有結(jié)果,就馬上停止?!?p> “諾!”
程玉心里也有些困惑,這條線錯了嗎?要是錯了,被同事取笑還好,白花了尉司的錢,還讓縣尉蒙羞,以后再有什么好主意,縣尉也不會搭理了。
他琢磨著,這個刺客雖然是蕃客的打扮,如果他不是南蕃而是漢人呢?如果是南蕃,可是他喜歡其他地方的浴堂呢?想罷離開城南那一帶,去別的地方試一試。
程玉眼下這一間浴堂門面豪華,門口懸著大大的銅壺,還有一幅對聯(lián):明皇溪間蕩金劍,貴妃池邊濯玉蓮”。
本來洗澡是件快樂事情,可是這些天他每日要泡好幾道,早就麻木了,渾身皮膚都像被絲瓜囊刮了幾十遍似的。“哪怕是山珍海味,餐餐吃也不過如此啊。這幫人還想著小姐的活兒,每天讓他們干幾次,看他們能享受幾天?!背逃襁吪菰柽呄胫瑳]去理會池里另外幾個壯漢乜過來的冷峻目光。
不一會兒,這幾個紋身壯漢從池子里起來,更換上浴堂里的浴衣去找小姐了。走過程玉身邊時候,那股氣味鉆到他鼻孔里。程玉心里一陣激動,緩緩出了池子,仔細(xì)尋找,發(fā)現(xiàn)裝浴衣的筐是薰了香,加上浴衣上的肥皂香氣和那些漢子嚼的檳榔,才混合出的如此氣味。他趕緊回尉司報告,朱熙績聽后,派便衣弓手暗地里監(jiān)視記錄出入的各色人等,看看哪些人是經(jīng)常光顧而又行跡可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