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塵埃落定
以曹城還真境圓滿的修為,耗盡生命催動的長生劍訣最后一式——七殺,無論怎么看,都很危險。
因此辛陽云抬腳一步,想站出來接下這一劍。自己已經(jīng)這把歲數(shù)了,死了也就死了,但面前的年輕人卻是整個宗門的未來,不能有事。
但陸明淵還是伸手阻止了他,今日死的人會很多,那么他自然希望能留下一些自己人,不然師兄回來,只怕是不好交代。
對面的曹城雖然不再做何動作,但其氣勢卻在不斷攀升,想來接下來這一劍一定是驚天動地。
把手中已經(jīng)遍布缺口的長劍丟了出去,左手的無名指微微抬起,上面的戒指閃亮了一下,緊接著一把通體雪白的古樸長劍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
劍長三尺三寸,寬一寸,雪白的劍身上,銘刻著錯亂的紋路,靠近劍柄處更是有六處空洞,正好構(gòu)成南斗六星的形狀。
“長生劍!”曹城失神道。
這就是長生劍宗象征著掌門之屬的傳承神兵,曾無數(shù)次令他神往,可惜自乾元掌門即位之后,枯坐承元殿三十余年,眾人便再也沒有劍過這把長劍了,三代弟子甚至已經(jīng)不知道宗門還有這把神兵。
“師叔你用我劍宗掌門獨有的長生劍訣來殺我,如今我用掌門獨有的長生劍來殺你,這很公平?!标懨鳒Y平靜的說道。
“呵?!陛p笑一聲,不知道是在嘲笑對面的陸明淵,或者是單純的嘲笑自己,曹城不再說話。
他的身形飛快的消瘦,原本一雙充滿力量的眼睛,此刻深深的下凹,氣息徒然下降。變化的不只是他的身形,還有他手中的長劍,在盡數(shù)吞噬了他體內(nèi)的生機之后,那把長劍開始散發(fā)黑色的暗芒。
由生轉(zhuǎn)死,海量的生機通過這一招轉(zhuǎn)化為無邊死氣,一劍揮出,便會甄滅那一片區(qū)域內(nèi)的生機,這便是七殺。
當(dāng)然若是持劍者的修為足夠,到了真丹境,便可掠奪天地間的靈氣,取其生機,來施展這一劍,而還真境的武者,卻只能汲取少量靈氣,更別說提取其中的生機了。
因此,他此刻只能用自己的血肉生機,不顧一切施展出了這一劍。此劍落下,無論結(jié)果如何,他今日必死。
……
就在曹城和陸明淵殊死搏殺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少了許多。
承元殿,這座長生劍宗最為重要的大殿,此刻已經(jīng)擠滿了人,狂劍幫的人全在這,與之對峙的,則是太安城的李家。
以往這座大殿都是由陸明淵和清平二人看管,而今日這二人卻正好都不在,這才讓這群人抓住了空隙,渾水摸魚。
兩股還真境初期的氣息在這座大殿內(nèi)流轉(zhuǎn),兩股勢力都很有默契的沒有直接動手。
事實上這座大殿遠(yuǎn)不止這些人,陰暗的角落還藏有許多擅長潛行和暗殺的散修,其中甚至還有一人出自唐家,二人現(xiàn)在死磕,無疑是便宜了這些人。
微微張口,李家的家主想要開口平分這里的典籍,隨后趕緊離去,畢竟若是被發(fā)現(xiàn),誰也跑不掉。
就在這時,吱的一聲,原本緊閉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頭戴笠帽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仿佛完全沒有看到大殿內(nèi)的這群人,他慢慢摘下笠帽,向大殿深處走去,閑庭信步,好似歸家的游子。
脾氣火爆的狂劍幫副幫主郭山當(dāng)即便想要拔劍砍去。
突然,眾人的臉色聚變,一股威壓突然憑空而來,不是針對郭山,而是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躲藏在角落的那些散修刺客,也沒能避免。
強大的壓迫力直接碾碎了眾人的護(hù)體真氣和劍招,隨后便是每一寸血肉、骨頭。
等那人影再次回頭,整個大殿便只剩下一堆血跡了……
搖了搖頭,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張抹布,他開始小心翼翼的擦拭地板……
……
……
在曹城施展這一劍的時候,陸明淵并沒有閑著,無論是宗門的太岳劍訣、殘陽劍訣、清水劍訣,還是無形劍訣,都是長生劍訣的衍化,在這一招七殺面前,其余的劍法都形同虛設(shè)。
所以他決定用自己的劍法,左眼的光芒再次閃現(xiàn),淚痕一樣的紋路從左眼向右蔓延,來到右肩,再來到右手,最終纏繞在那柄長生劍上。
難以想象的寒氣從那把長劍上散發(fā)開來,整把劍甚至都蒙上了一層冰霜,與此同時,一輪殘月虛影浮在他的身后若隱若現(xiàn)。
曹城的眉毛微微皺起,面前的這一式劍法流露出的氣息強的令人心驚,但他卻從未見過,甚至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劍法。
尤其是劍身上流露出來的那股逼人寒氣,整個劍宗,不,整個梁州東部,只怕都找不出這么一部寒冰系的功法與之媲美。
可那又如何,長生劍宗制霸東部數(shù)百年,靠的便是這一套長生劍訣,對方的這一劍再厲害,如何能與自己的七殺媲美。
收斂了心神,他終于還是落下了手中的長劍。
在旁人的眼中,此刻他好似是原地斬了一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但卻并沒有瞞過陸明淵的左眼。
這只左眼可以看見空氣中不同的靈氣,在長劍落下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一道攜帶海量死氣的劍芒飛射而來。
沒有絲毫猶豫,他手里的長劍同時落下。這一劍落下的同時,他的臉色遽然變得蒼白無比。
而曹城此刻已經(jīng)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七殺是無形的,又如何能被有形的劍招防?。?p> 若是按照正常的情況,那道死氣會穿過他的攻擊,然后落到他的身上,帶走他所有的生機,但是那樣的情況卻并沒有發(fā)生。
一絲冰晶徒然出現(xiàn)在長生劍的劍尖,隨后開始瘋狂蔓延,直至將那道死氣徹底凍住。
——寒月。
一劍落下,便會冰凍住面前的一切,包括有形的劍招,包括無形的生死二氣。
咔的一聲,那道冰晶開始解體,最終分解為細(xì)小的塵埃,消散在了風(fēng)中。
曹城精心準(zhǔn)備的七殺,就這樣被破解了。
他此刻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但卻依舊驕傲的站在原地,不肯倒去。
看著緩緩逼近的陸明淵,他難得露出來笑容,不再是對生活的嘲笑,而是終于解脫了的笑容,隨后開口說道:
“云在青天水在瓶,其實我一早便知道,自己只是瓶中的那一攤水??墒?,劍宗的祖師,便是我的先祖,中途的三代四代掌門,皆是我的祖輩,三十年前的第八代掌門,更是我的親生爺爺。這是我這一脈的榮耀,亦是責(zé)任。為了這份責(zé)任,我便一定要成為天上的云,那怕不擇手段!”
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長生殿,此刻太陽已經(jīng)快要完全落下,落日的余光把整個大殿拉的很長很長。
他幻想過很多次,自己能以掌門的身份登上這座大殿,再現(xiàn)先祖的榮光,但這并不代表他喜歡這座大殿,恰恰相反,他對這座大殿充滿了恐懼與厭憎。
那是對自己無法實現(xiàn)那份責(zé)任的恐懼,亦是對一出生便背負(fù)這份責(zé)任的命運的厭憎。
如今生命來到了盡頭,他第一次覺得,原來這座大殿也很不錯。
最后一次抬起頭顱,他看向了面前的陸明淵,一番交戰(zhàn),陸明淵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碎不堪,齊肩的短發(fā)散亂的覆蓋著那只失去了瞳孔的右眼,整張臉更是蒼白無比。
但就是這樣的少年,明明已經(jīng)狼狽不堪,眼里卻依舊充滿了自信,仿佛什么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這便是云,注定漂浮在天空之上的白云。真美,他如此想到,若是自己也能如此,那該有多好。
下一刻,一柄長劍劃過,他永遠(yuǎn)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