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分文的徐春此刻心情復雜，輸錢后余慍仍留心頭。
真是見了鬼了，能連續(xù)開出二十把小來，他心里不停地咒罵，既恨自己管不住手也恨搖骰子的故意使壞。在第十九把時他把手頭剩下的三十個銀幣都押了大，看到自己的三十個銀幣一下子就被吃了進去，徐春氣得都漲紅了臉，兩只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他留下來看了一把，開出的結果還是小，這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賭場，今夜注定是要他輸的。
在賭場門前，徐春脫下那身華麗的外衣，撕下粘在臉上的假胡子，然后肆意踐踏著。氣消了，他摸遍了全身，倒是從粗布衣裳里翻出九個銅錢。
九枚銅錢倒是夠買一壺酒了。
站在城南的石橋上，憑著地勢可以遠眺城中夜市的盛景。
兩口老酒下去，酒勁上涌，熱熱的，心里舒服多了。徐春長嘆一口氣，不由得流下淚來，五月的夜風吹醒了諸多沉睡的往事。
城里的夜市很熱鬧，他的心里卻無比的孤獨。
他幡然醒悟，對過去的種種行為后悔不已。他不該染上賭癮，嗜賭掏空了他的金銀，又荒廢了三年大好青春。杭州城里沒有他的親人，也沒有他的朋友，今后如何他更是毫無打算。
京城有他曾經的師傅，師傅傳授他武藝，又聘人教他課業(yè)，把徐春培養(yǎng)成一個文武雙全的人。然而三年前徐春貪圖美色，犯下過錯致使多年的師徒情誼恩斷義絕。沉淪便是從那時開始，從此掙錢、賭錢、輸錢就成了他的全部生活，周而復始轉眼就是三年。
“凡事都有個頭，我也活夠了?！毙齑簩ψ约赫f道，在那一刻他確實萌生出對死的渴望。
他昂起頭，咕嚕咕嚕地將一壺酒喝了下去。他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酒壺從他的手里滑落，摔了個粉碎。身體往前一栽落到了河里。
徐春沒有死，他被人救了起來。
第二天的清晨，太陽升起時陽光照射在徐春的臉上，光線的刺痛和溫熱迫使他痛苦地睜開雙眼。徐春掙扎著醒來，發(fā)現自己躺在船頭上。昨晚他喝了太多酒，現在頭仍舊很痛，他雙臂往后一撐，起身坐在船頭。我不是應該死了嗎，徐春心想。
“小伙子，你醒了啊。我猜你昨晚喝醉了，不小心從橋上落了下來，正好我的船就停在這里，就把你撈了起來。那會你雖然醒不來，不過看你呼吸很均勻我也就不擔心了?！?p> 說話的是一個老人，他從船篷里探出身來。徐春打量著眼前的這個老者，他穿一身粗布衣裳，面上的皺紋像縱橫的溝壑，唯有雙目炯炯，雙臂看著干癟卻很有力道，看著很是精神。
徐春暗自苦笑，本來是想死的現在卻沒死成，真是蒼天無眼，命運作弄啊。他說道：“多謝老人家相救，昨晚我確實是喝醉了酒，但我并非喝醉了而不小心落水，我是一心求死借著酒醉自己跳入河中的，想以此了結自己。沒想到啊，沒想到造化弄人，想死倒沒死成?！?p> 老人家聽了很是吃驚，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還真幫了倒忙，好心做了錯事。不過你年紀輕輕的怎么會想著去尋死呢？”
徐春沒有說話，他對生死的態(tài)度和看法沒必要去告訴一個陌生人。現在他渾身難受，滿身酒氣，口渴得很。
老人家看出了徐春的心思，也就沒有多問。老頭說道：“我剛燒了點粥，來喝點吧?！?p> 徐春的衣服濕漉漉的，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很難受，老人家端了碗粥又遞了雙筷子給徐春，轉身又去拿了一小碟醬菜。徐春望著粥和醬菜發(fā)呆，方才還一副冷臉對著別人，現在就拿起碗筷吃別人的，他是覺得不太好意思。
“快吃吧，喝點熱粥解解寒氣。你不用客氣，鍋里還有很多?！崩先思叶卮俚馈?p> 徐春沒有再拒絕，熱騰騰的白米粥下肚，覺得渾身舒暢，他連喝了三碗粥，最后實在喝不下去。太陽越升越高，溫度也起來了，徐春把外衣一解蓋在船篷上晾曬起來，他仍覺得不舒服，索性把盤著的發(fā)髻都解開了，頭發(fā)散落下來，濕氣蹭蹭地往上冒。老人家在船的另一頭洗好碗筷，再回來時見到徐春這副模樣，他不由地點點頭。
吃人嘴軟，徐春不好意思再一聲不吭了，就主動打開話匣。
“昨夜我在城中賭坊輸光了錢，一時氣不過有了輕生的念頭，故借酒投河。”
老人家聽后說道：“賭是害人精，沾不得。雖不知個中緣由，但你賭輸了就尋死實在是太沖動了，況且你還這么年輕，以后的日子還很長久，不賭便是了?！?p> 徐春沒有再去解釋，他緊抿著嘴點點頭然后沉默著。
老人又說道：“我有個孫兒，跟你差不多年紀，也是血氣方剛。這次他非要跟我一起出來闖蕩，我不同意，被我趕了回去。”
徐春聽著老人的口音，覺得他不是這一帶的人，又仔細地打量了這條船的東西，老人應該是四海為家的游醫(yī)。
“敢問老先生是作何營生？”
“我呀？我就是一抓蛇的，抓了一輩子蛇，老了也閑不住了?！崩先思艺f完就往拎出一個布袋，咧嘴一笑，說道：“這里面可全是寶貝，個個都能要人命，都是些毒蛇?！?p> 徐春的臉上露出恐懼，問道：“不怕嗎？咬上一口可真是太危險了。”
“當然不怕！我跟各式各樣的毒蛇打了一輩子交道，它們都算我的老朋友了，我還指望著它們過活呢！就是咬了我，我也有藥醫(yī)?！?p> 一老一少聊了一段時間，徐春覺得自己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就穿上外衣，胡亂地將頭發(fā)收了起來。
“老先生，我得告辭了?！?p> 老人家稍稍把船往岸邊靠了靠，徐春正要踏上岸時忽然回頭問道：“在下徐春。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
“我姓童，家在武夷山，離這里很遠?！?p> “童老先生，多謝救命之恩。”
徐春再次道謝，而老人也囑咐徐春切莫再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