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種子在心里發(fā)芽

　　笨書生的父親親眼見證了它的輝煌，不愿意它就這么在它手中沒落直至消失。

　　有些事情是無法干預(yù)的。即使他再怎么勞心勞力，也無法改變酒莊關(guān)門大吉的事實。長年累月的工作讓他的身體出現(xiàn)超負荷狀態(tài)，然后他在笨書生10歲的時候捱不過來而去世了。

　　光看笨書生，就知道他從小被什么樣的家庭環(huán)境氛圍熏陶，就知道他從小接受了什么樣的教育。

　　這輛手推車承載著的，是兩代人的夢想，是卓家家風(fēng)，更是卓家精神。

　　這些年來，笨書生和她的母親相依為命。之前被酒莊照顧到的百姓后來都悄悄支助他們家，不止給他們送米送面，還給送衣服送被子。所以說人們之間的幫助是相互的，今天你幫別人離開困境，明天別人就有可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幫助你。

　　由于早年為了繼續(xù)供笨書生上學(xué)，他母親通過秀活和幫工的機會來回折騰，最后積勞成疾而不得不臥病在床。大夫開的藥單里，這么多天材地寶中，唯有桃枝最容易找得到。所以他在用家里僅剩的一點積蓄，除去母親的醫(yī)藥費，請來鄰居的一個嬸子照顧他母親的日常起居和一日三餐后，義無反顧離開了家里，推著那輛手推車到村子里的小角落里。在眾人的幫忙下搭起了一間小茅屋，只為等待愿意順路帶他一程到桃林內(nèi)圍的膽大的商隊。

　　桃林內(nèi)圍野獸遍行，毒草遍生，只要常年過著“走在刀鋒上”的日子的人才有勇氣去闖一闖。然而這個代價是無比慘痛的，許多人有來無回。笨書生身材瘦弱，看上去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無異。也就是說他在桃林里非但幫不上別人的忙，還有可能會拖別人的后腿，何況他身上還沒有幾個銅板。

　　所以沒有一支商隊愿意捎上他的。而笨書生守著這間茅屋和手推車，一等就是許多年。

　　笨書生的破茅草屋和這個偏遠角落里的小攤離的不是一里半里的距離。因此，我們索性就直接在這個漸漸退去了喧鬧的集市上找些東西吃，隨便就應(yīng)付下這個“午膳”。

　　笨書生現(xiàn)在手頭緊得很，所以選店鋪的時候都是東挑挑西撿撿，我們兩人一車走了老半天了還是光喝西北風(fēng)去了，啥都沒有吃到。

　　然而一路上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會是這輛不起眼的破手推車。

　　嘖嘖，看來笨書生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輛手推車看不出來還是挺結(jié)實的，載著滿滿的一車物什走了一路，不管怎樣，它顛著顛著就是沒有掉東西下來。

　　就在我慶幸這輛手推車的能耐大時，笨書生悄悄彎了嘴角，帶著一些自信的感覺。

　　雖然這其中也有一點我的緣故在，我設(shè)下的圣級防護網(wǎng)可是用我自身渾厚的法力凝結(jié)成的，我不讓它破它就沒法破開，可是手推車上的物什不小心掉在防護網(wǎng)里頭卻是極有可能的。

　　我沒有給它設(shè)“定身”的法術(shù)，里面的東西自然不歸我管。所以，我漸漸開始對這輛手推車好奇了起來。

　　真正的寶物一般都是蒙上一層灰塵的，不會輕易引起別人的關(guān)注。

　　沒等我細細深究，一股嗆鼻的味道就飄進了我的鼻子里。

　　引起我注意的偏偏不是這討厭的味道，而是我?guī)兔ν频倪@輛破車，居然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推動一點點。

　　我疑惑地看向另一邊，發(fā)現(xiàn)笨書生的眼神逐漸渙散。

　　?。窟@是什么情況，瞬間我就懵圈了。

　　從未見他這樣失神，這樣傷感。

　　我輕輕皺了下眉頭，然后順著他的目光前方看到了那塊豎著的寫著“香噴噴湯面”的粗布。

　　剛剛聞到的那股難聞的味道也是從那里傳來的，我方才堅定抬起的腳突然懸在半空中，遲疑不動。

　　在我眼里，他只身一人住在一間破茅草屋里，平日靠賣字畫為生。不用深思，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的境況不容易。

　　我第一次看見他那身有些破爛且漸漸泛白的裝束，就多少猜到了些東西。他倔強的外表，肯定有顆脆弱的內(nèi)心。

　　凡人一生過得好不好，跟他投胎好不好有關(guān)。這是岑溪跟我講的。他知道我不喜“空而泛”的大道理，所以經(jīng)常引用些通俗易懂的話語給我聽。包括這句話。

　　見過的凡人再少，就算沒有凡人那般的多愁善感，也多少會對這種情況有些麻木。

　　而這一次，我卻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即使是一兩句“不搭邊”的話。

　　我撇撇嘴，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徑直走進了那家店鋪，還一邊說著。

　　“我好餓，吃飽才好有力氣做事?！?p>　　說著我找了個我自認為“極佳”的位置坐下，不不忘四處張望著，像極了我討厭的那種“餓死鬼”的模樣。

　　之后回憶起這件事，別說是那些小妖，就連我自己都驚訝于自己當(dāng)時的決定。我破天荒地為了一個交集少之又少的凡人變成了我討厭的人的樣子，而這個人值不值得我這樣做，我暫時還不清楚。

　　傻嗎？我自己也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岑溪跟我講過，凡人因為弱小而限制了他們的眼界，他們終日會被七情六欲所困，故不值得與之相交。

　　此刻我的內(nèi)心里沒有人妖之分。我不管他是人是妖，是敵是友，反正我就想對他好。盲目地對一個剛認識幾天的人這么信任，看來我確實是很傻，想著我暗自嘲笑著我自己。

　　他看到我這番“不雅”的行為大跌“眼鏡”，整個人就這樣愣在這個小攤前一動不動的，就像是一座傻掉的雕像一般。就連手推車什么時候歪向了一邊擋住別人道路了也沒注意到。

　　有人經(jīng)過他身邊提醒他時，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說幾聲“抱歉”并將手推車推到一旁安置好。

　　我向他招手，輕輕笑著。

　　他被我突然發(fā)笑的舉動驚到了，直愣愣地看向我。

　　我們四目相對著，畫面好似被定格在這一瞬間，一顆奇奇怪怪的種子也在此時被埋在我們各自的心里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