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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九歌人

第二十一章 和親

鳳舞九歌人 巴豆ing 5700 2019-07-13 20:05:00

  華陽殿內(nèi)。

  殷帝躺在龍榻上,面無血色,嘴角皸裂。

  “水……”

  一抹清涼送至嘴邊,他大口狂飲著這甘露。

  明黃的絹紗悠悠晃動(dòng),香幾上的纏龍臺紅燭“啪”地爆裂一聲響,光線淡淡地,映照在殷帝的臉上,他年輕俊美的容顏,此刻顯得有些蒼老。

  “是誰?”

  他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見太后坐在身邊,驚異而緊繃的神情,隨即放松下來。

  “母后?”

  “母后……”

  隱后妝容未改,威嚴(yán)依舊,只是從有些松弛的皮膚上,顯露出絲絲疲憊的神態(tài)。

  “母后……敗了…”

  榻上的人嘴唇哆嗦,喃喃自語,目光混沌而呆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身體卻不受控制,沉重的頭剛離開枕頭,就感到一陣昏沉的暈眩。

  虎落平陽,頹敗不堪。

  太后看得,內(nèi)心酸疼。

  “鑒兒,你躺著便好?!?p>  “你的病不輕,太醫(yī)說要好好兒休養(yǎng),外頭的事情,母后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你不要操心。”

  那蒼白的嘴唇劇烈顫抖著,眼角的淚水滾滾而下。

  “母后,鄭老他……殉國了?!?p>  “朕,朕有什么臉面,去見先帝!”

  一只無力的手掌錘著床沿,咚咚作響。

  那蒼老而穩(wěn)重的聲音,在殿內(nèi)響起。

  像是一顆定心丸,讓人勃起的心,安寧不少。

  “你放心,我已經(jīng)讓小夏子去辦了!”

  “鄭夫人封了誥命,哀家為你納了韓都尉的女兒,已經(jīng)封了翊妃,賜住在昭和殿。”

  “那宋肄……”

  太后雙眼一沉,咬著牙齒,緩緩道:

  “那犢子畢竟是宋氏的嫡親弟弟,況且如今大戰(zhàn)正要人,邊境生靈涂炭,北境外敵也損兵折將,不堪其憂,若此時(shí)處理他,難免太過張揚(yáng),哀家怕引起軍中嘩變?!?p>  “唔?!?p>  殷帝將雙目閉上,只粗重地喘氣。

  他覺得胸口處,像是有千斤重?fù)?dān),壓在他的身上。

  “還有一件事?!?p>  “母后請講……”

  那雙暗沉的眸子忽地一閃,朝殷帝臉上看去。

  “北境已經(jīng)主動(dòng)提出和親,要大殷厚嫁一位公主過去,永結(jié)兩國秦晉之好,不知道皇帝意下如何?”

  霎時(shí)間,一抹痛苦浮現(xiàn),重新覆蓋了他的臉。

  他垂手氣虛,憤懣而無奈。

  “我大殷無數(shù)的熱血男兒,扶大廈于將傾,竟然要讓一個(gè)女人……去當(dāng)這頂梁柱!”

  “糊涂!”

  榻邊的女人斷喝一聲。

  “漢有解憂,隋有文成,連大唐盛世時(shí),也有無數(shù)的公主遠(yuǎn)嫁,皇帝說這番話,當(dāng)真短見!”

  殿內(nèi)發(fā)出一聲濃重的嘆息。

  她的心思,他豈能不明白?

  空氣沉悶而空涼。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自從北境開戰(zhàn)以來,多少將士戰(zhàn)死沙場?為國為民,為咱們大殷……”

  “你身為君主,應(yīng)當(dāng)為他們考慮。不論用何種方法,緩解了國危才是最主要的。況且現(xiàn)下國庫空虛,春耕少糧,青黃不接,百姓怨聲載道……”

  她忽然說不下去。

  如若此時(shí)此刻,地方軍起兵反叛,那當(dāng)真無法收場!

  大梁的結(jié)局,如今還歷歷在目。

  “那大臣們,怎么看?”

  他懷著一絲希望。

  燭光躍動(dòng),太后轉(zhuǎn)過臉去,激越的語氣變得頹疲。

  “你出去看看,便知道了,外頭跪著的人……都力贊和親!”

  “這是民心所向。”

  龍榻上的人沉默半晌,干裂的嘴唇張張合合,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隱后見狀,更進(jìn)一步。

  “如今宋氏雖失勢,勢力盤根錯(cuò)節(jié),一時(shí)間也不能清理;靜妃有前朝余孽相護(hù),南安王在巴郡深得民心;毓妃看似遁入空門,不問世事,七皇子形同幽庇,但畢竟是被議儲過的皇子……”

  那雙矍鑠的目光一閃……

  “萬不可大意輕心!”

  “母后,說得是?!?p>  “如今四面楚歌,草木皆兵,情勢十分危急,和親之事,雖是北境敵國的提議,可我們也沒得選!”

  痛苦如同毒藥般,在他的體內(nèi)翻滾。

  良久后,殷帝才緩緩開口:

  “朕如今這身子骨兒,還要?jiǎng)跓┠负蟆!?p>  那聲音,像是從遠(yuǎn)方傳來。

  太后終于松了一口氣,看向面前的人。

  “你我母子之間,說這些做什么。”

  “不知道……母后想派遣哪位公主去和親?”

  隱后幽暗的目光,跳動(dòng)如新燭。

  “皇帝還年輕,妃嬪之中,唯獨(dú)皇后還身懷一子?!?p>  “是?!?p>  “先帝的公主亦稀少,哀家思慮多日,施太貴人曾經(jīng)侍奉先帝,得幸產(chǎn)下一女,名瑤光,礙著生母身份低微,還不曾給封號。施氏原本是靜妃婢女,在宮中根基淺薄……”

  “母后!”

  “怎么?”

  “別……”

  “父皇子嗣稀薄,北境一去千里,風(fēng)沙苦寒,此生難回故鄉(xiāng),若是這樣做,太嬪怨懟,人心惶惶?!?p>  他喘了一口氣兒,繼續(xù)道:

  “不如選宗室女過繼,敕封了公主嫁過去,一來可以堵住悠悠眾口,維護(hù)大殷的體面;二來也不至于公主日后得勢,挑起兩國的權(quán)勢紛爭?!?p>  隱后沉郁著臉,始終一言不發(fā)。

  “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他希望她答應(yīng)!

  良久后,太后才緩緩開口。

  “你說得有理?!?p>  一張深沉的臉色,此刻已經(jīng)變得鐵青,冷冷地看著龍榻上的病人。

  “時(shí)候不早了,皇帝有病在身,不宜過度操勞,哀家改日再來看你。”

  “母后!”

  “放過她們吧……”

  “皇帝!你這番話,將哀家置于何地?”

  那雙凌厲的眼神,像是利劍般,橫貫全胸,穿透了他的心臟,使人再也吐不出半個(gè)字。

  隱后拂袖而去。

  天色沉悶不堪,一陣涼雨從窗外灑下,飄入殿內(nèi)。

  “兒子……恭送母后?!?p>  空氣寂靜得讓人發(fā)滲。

  他仿佛,又夢見了父皇駕崩的那日。

  守在龍榻前,那雙干癟的手緊緊地抓住他,油盡燈枯的眼中,滿含著哀求與不舍。

  “答應(yīng)朕,善待你的兄弟……和朕的后妃們?!?p>  “答應(yīng)……朕!”

  “好。”

  說出這個(gè)字時(shí),他已經(jīng)哽咽,這個(gè)承諾,對于他來說,已是萬分艱難。

  彌留之際,恍惚之間,榻上人的嘴唇翕動(dòng)。

  他湊過去,仔細(xì)地聽。

  “鑒兒,是父皇對不住你……對不住……對不住了……”

  聲如蚊蚋,一直重復(fù)著這三個(gè)字。

  當(dāng)他在朝堂被人陷害的時(shí)候,在江湖涉身險(xiǎn)境的時(shí)候,母子二人每次差點(diǎn)活不下來的時(shí)候……無數(shù)個(gè)夜晚,是憎恨、求生的欲望與報(bào)復(fù)的快感,支撐他活到了現(xiàn)在。

  他曾經(jīng)發(fā)誓,永遠(yuǎn)也不原諒!

  終有一天,他將擁有力量,讓他在跪在自己的腳下祈憐!

  可在那一剎那……

  當(dāng)他聽見父皇的彌留之音時(shí),他卻猛然哽咽。

  縱使曾經(jīng)千瘡百孔,但在生命的最后那幾年里,也曾給過他想要的父愛,給予過他渴望的溫暖。

  這個(gè)兒子,曾幾何時(shí),也被他抱在懷中疼惜。

  只是身為帝王,這是宿命。

  宿命!

  “父皇……抱歉……”

  “九兒……”

  “母后……母后……”

  殿中的燭火,剎那間熄滅了。

  第二日,晴空萬里無云,艷陽高照。

  思安閣外花團(tuán)錦簇,蜂飛蝶引,生機(jī)勃勃。

  幾個(gè)憊懶的小宮女,正倚靠在階前打盹。

  “母嬪,快看!”

  施太貴人著木蘭青雙繡緞宮裝,梳著整齊的祥云髻,插戴著素色鎦金步搖,正在軟綿背靠上斜躺著,看著園中的瑤光。

  “瑤光,過來,讓母嬪給你擦擦汗?!?p>  就在上個(gè)月,瑤光剛過完十五歲的生辰。

  一雙眼神溫婉燦爛,水靈婉轉(zhuǎn),烏黑的發(fā)髻垂如絲綢,配上玉顏似的小臉,眉葉彎彎,朱唇如同春天的花汁般瑩潤。

  尤其是笑的時(shí)候,露出上顎幾顆細(xì)白的牙齒,十分雅致可人。

  ?絳珠換了熱茶上來。

  “咱們的小公主,越發(fā)地出落了!”

  施太貴人慈愛地笑看她。

  “可別夸,真是越發(fā)地頑皮?!?p>  瑤光身穿錦繡雙蝶鈿花衫,外罩了嫩黃琵琶襟淺外襖,花腰間纏著五彩絲絳,掛著潔白的軟玉,說話清脆利落,猶如檐下的風(fēng)鈴。

  聽得夸贊,她的笑容越發(fā)地動(dòng)人。

  施太貴人的臉上,卻隱藏著縷縷擔(dān)憂。

  “不知道和親之事,朝中商議得如何……”

  瑤光聽得,天真地一笑。

  “母嬪不必憂慮!歷來和親都是宗室公主,如今新帝剛立,我瞧著當(dāng)今皇帝哥哥并不暴戾,辰陽宮亦顧忌頗多,先帝恩威未退,總不至于欺負(fù)咱們!”

  瑤光說話真切,朗朗動(dòng)人。

  可她只知道隱后不悅,卻并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太嬪一把將女兒摟在懷中。

  “傻孩子,你懂什么……”

  “先帝的手足中,唯有三王爺膝下有女,他愛女如命,哪里肯拿出來?”

  “那……那難道這宮里頭,唯有我一個(gè)公主?”

  瑤光的腔調(diào)急轉(zhuǎn)直下,帶著隱隱的不安。

  施太嬪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唉!也是作孽!”

  “除了你,唯有廢妃姜氏后裔,乳名喚作稚元,但比你還小一歲,剛過十四……”

  提起這個(gè)孩子,她皺緊了眉頭。

  “姜氏死后,稚元由良妃撫養(yǎng),公主自小性格乖戾,模樣也不出眾,前些年還好,自從良妃去世后,這幾年來,聽說越發(fā)地呆傻癡纏,連有點(diǎn)資歷的老婆子都敢欺辱她?!?p>  瑤光在宮中生活多年,竟不知道這段往事。

  聽完母嬪的這番話,她頓生同情。

  “這位妹妹,好可憐……”

  “噓……”

  施嬪壓低了聲音,往四周瞧了瞧。

  “姜氏的罪名是亂臣賊子,孩子,這話可不許對外說!”

  從母嬪的眼中,瑤光看到了恐懼。

  她被嚇住了,詫異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施太貴人,好半天后,才“哇”地一聲哭出來。

  “那如此說來,便當(dāng)真是指著我了?”

  “好孩子,別哭。”

  “那……那也不一定,或許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我本想去求靜太妃娘娘,但一來無益,二來怕牽連諸多,也就打消了這個(gè)念頭?!?p>  看著瑤光傷心,做娘的萬分難受。

  前路未卜,恐懼叢生。

  她輕拍著瑤光的背,語氣溫和而堅(jiān)定。

  “你別怕,天無絕人之路,即便去和親,娘也不跟你分開,咱們娘倆兒在一起,到哪兒都是家,本宮就不信,那北境國再寒涼惡劣,還能有這殷宮的五分不成?”

  看著瑤光,一雙目光意味深長。

  “環(huán)境,終究狠不過人心?!?p>  聽母嬪說這話,瑤光心里既感激又溫暖。

  不諳世事的芳華少女,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心中的忐忑,頓時(shí)消解了不少。

  她止住了眼淚,蜷縮在娘親懷中。

  絳珠擎了一尊天青色裂紋美人觚進(jìn)來,半舊的瓶身里頭插滿了花,姹紫嫣紅軟香著綠,很是新鮮。

  細(xì)看時(shí),卻是園中開得繁茂的西府海棠。

  施太貴人輕輕拍著瑤光的背,指向那美人觚溫,笑著說: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到無花空折枝?!?p>  “這話,原本是勸人珍惜光陰,但在母嬪看來,卻存著一股坐懷不亂的從容。娘在這深宮活了一輩子,早已看開?!?p>  “哦?”

  瑤光抬起頭來,詢問似的看著母親。

  “高人低人,賤人貴人,權(quán)大權(quán)小,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如若能夙興夜寐,兢兢業(yè)業(yè),造福黎明百姓也就罷了,若不能,便只圖個(gè)自在安樂!”

  瑤光自小受太嬪教導(dǎo),心思通透。

  此時(shí)此刻,聽完這番話,內(nèi)心愈加地澄澈,咧開嘴唇笑了,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曹操身處險(xiǎn)境之時(shí),尚知道望梅止渴,這圣旨還沒下來,咱們可不能自怨自艾?!?p>  她掩飾住焦慮,看看身旁的絳珠,將手伸出。

  “你過來?!?p>  “娘娘。”

  絳珠溫言細(xì)語,面色柔和。

  主仆二人十指相握,溫?zé)岙惓!?p>  “你跟了我這么些年,忠心耿耿盡心盡力,今日禍福旦夕,若我母子逃不過這劫數(shù)……”

  她抽出最底下的紗屜,從中拿出一包首飾,放入絳珠的手中。

  “這是為你準(zhǔn)備的嫁妝盤纏,出了這宮門,尋個(gè)山水人家,過一輩子也足夠?!?p>  “娘娘……不……”

  不等絳珠說話,她接著道:

  “還有些朱釵金簪,是以前主子賞我的,一直存著沒動(dòng),你現(xiàn)在拿去,悄悄兒地典當(dāng)成銀子,分給外頭的宮人們,也不枉她們跟我一場。”

  一席話說完,絳珠感動(dòng)得淚流滿面。

  她“咚”地跪下,淚光粼粼。

  “我跟了貴人多年,不管去哪里,絳珠都不走!”

  “不要說胡話!”

  “本宮要真去北境,異國他鄉(xiāng),福禍旦夕之間,豈是這殷宮內(nèi)可比得?況且兩國雖然現(xiàn)在休戰(zhàn),留得我們性命,倘若一方修養(yǎng)豐足,兵強(qiáng)馬壯,開戰(zhàn)便勢在必行,到時(shí)候我和瑤兒……”

  一向剛強(qiáng)的她,語氣卻沉了下去。

  “或?yàn)槿速|(zhì),或叛投敵,抑或是命喪黃泉,淪為刀下鬼,哪里還照管得了你?你跟著本宮,豈不是白白去送命?”

  瑤光聽完,將頭縮進(jìn)母嬪的懷中,直喊著:

  “您別說了,我怕!”

  “好孩子,不怕……不怕……”

  絳珠也是個(gè)倔牛性子,一把擦干眼淚,將腰桿挺得筆直。

  說話時(shí),句句擲地有聲。

  “貴人去哪兒,絳珠便跟去哪兒,絳珠這輩子生是主子的人,就算死了,也要和主子在葬在一起,到陰曹地府去伺候,還望主子別嫌棄奴婢這腌臜身,莫吝嗇了棺材!”

  聽她說得好笑,瑤光睜開眼。

  “姐姐放心,母嬪最大方了?!?p>  施太嬪伸出手來,往那眉心處一點(diǎn)。

  “臭丫頭!本宮哪里就這么吝嗇了?”

  “好……也不逼你,此事涉及你的終身,你需再三思慮,切莫意氣用事。”

  “思安閣接旨!”

  外頭傳來一聲尖銳。

  如同云雷乍響,三人皆是一驚。

  一行人慌忙理妝擦粉施紅,又匆忙換了正頭品級宮裝,這才出殿,迤邐地跪下。

  見來人是夏公公,施太嬪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差點(diǎn)沒站穩(wěn),一個(gè)趔趄倒下。

  “娘娘小心……”

  身邊人扶住了她。

  “沒……沒事。”

  “公主瑤光,年方十五,長于殷宮之內(nèi),育于良婦之手。明眸皓齒,品貌出眾,端賴柔嘉,久昭嫻德,有傾國傾城之貌,兼知書達(dá)理柳絮才高,堪當(dāng)大任,今賜號‘襄陽公主’,榮尊正一品,嫁予北境國王赫連氏為妃?!?p>  他頓了頓,看向地上之人。

  “其母太貴人施氏,晉‘太妃’之位,尊享皇貴妃俸祿。望公主不負(fù)朕望,永結(jié)兩國百年之好!”

  太嬪面如土色,渾軟無力跪坐在地上。

  小夏子于心不忍,很能體恤,也只當(dāng)沒瞧見。

  他躬身低頭湊過去,小聲道:

  “太妃娘娘,接旨吧?!?p>  將澄黃鮮艷的圣旨收攏來,雙手恭敬地呈上。

  “和親大事,您早些準(zhǔn)備著吧?!?p>  “雖是異域,卻是正妃,無限榮寵……”

  施太妃嘴唇翕動(dòng)。

  意識到自己的時(shí)態(tài),她竭力收斂了神情。

  “是……多謝公公?!?p>  “謝圣上隆恩!”

  一語成讖,她只覺得耳邊嗡嗡的,臉上血色全無,蒼白一片,冷汗頻頻流下。

  華陽殿一行人,匆匆來,匆匆去。

  絳珠取出珍藏的君山銀針,滿滿沏了壺?zé)岵琛?p>  走過花園廊檐時(shí),聽見有女子在隱隱哭泣,心底猛然一陣酸澀,也沒出聲兒。

  打了珠簾進(jìn)入內(nèi)殿。

  太妃的神色恢復(fù)如初,只是雙眼通紅,看起來著實(shí)非常頹疲。

  外頭傳來隱隱的雷聲。

  隆隆滾滾,直擊人心。

  “這綠豆糕是奴婢新做的,娘娘您吃些吧?!?p>  “綠豆糕?”

  她想到了姜妃。

  十三年前,她懷著身孕三個(gè)月,姜妃傳召她去昭和殿,賞了一盒綠豆糕。

  廢妃姜氏最愛綠豆糕,人人皆知。

  昭和殿的綠豆糕做得最好,闔宮上下,無人不曉。

  太醫(yī)細(xì)細(xì)看過,她亦只吃了一塊。

  在姜妃宮中的那塊。

  三日后,她便小產(chǎn)了。

  皇上雖然沒治罪,人人卻都道是姜妃所為,日日夜夜,每時(shí)每刻,她都憎恨著這個(gè)女人。

  囂張又跋扈,膽大而妄為。

  “從此以后,若有禍?zhǔn)陆蹬R,便做一盤綠豆糕?!?p>  這是她的命令,久而久之,就成為了習(xí)慣。

  臥薪嘗膽,喪子之痛,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太妃端起杯子呷了一口。

  “瑤光呢?”

  “公主哭了一陣,現(xiàn)下已經(jīng)睡著了?!?p>  “讓她睡吧,別驚擾?!?p>  時(shí)光從指間流逝,此刻二人都度時(shí)如年。

  “絳珠,圣旨已下,今兒我說的話,你務(wù)必反復(fù)思量,明早給我答復(fù)?!?p>  她嘆息了一口氣,目光幽暗。

  “我瞧著這是太后的意思,皇上或許并不知情,本宮與瑤光,絕不能分開!”

  “娘娘是想?”

  太妃開啟枷鎖錦盒,取出一枚金牌。

  這是她最后的賭注。

  “此物乃皇后娘娘賞下的,闔宮通行,明日,本宮勢必要見到皇上!”

  絳珠垂下眼瞼。

  “娘娘不必為我想,奴婢主意已定,刀山火海,勢必跟隨娘娘去。至于咱們宮里的人,我今晚便將銀財(cái)散去,他們能夠活著出宮,還要娘娘多周全?!?p>  主仆四目相對,如同契約協(xié)定般。

  “我自然知道……”

  “你下去吧?!?p>  “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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