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大內(nèi)西宮。
“娘娘,老奴我是聽得真真的,那二丫頭一進(jìn)佛堂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老祖宗說,大皇子丟了。”
原來是坤壽宮看門的張嬤嬤,她火急火燎地跑進(jìn)曹妃的西宮,正眉飛色舞地向主子講述她剛得到的大消息。
“大皇子丟了?這可是真的?我說今天這左眼皮一直跳個(gè)不停,原來是有天大的好事等著我。”曹妃雙手合十跪在佛爺像前,“感謝佛爺保佑,我兒終有出頭之日了?!?p> “這些年了,趙竑仗著自己是大皇子,處處壓著我家昀兒?!?p> 曹妃忽而又壓制住自己心中的喜悅,她得確保這個(gè)消息萬無一失。
“那老祖宗是怎么說的?”
“老祖宗扯著嗓門說,丟的不是大皇子,是小全子,還讓二丫頭請娘娘您來處置?!睆垕邒咭贿呎f一邊比劃,“老祖宗那聲音大哦,好多年都沒這么響亮過了,全院子的人都聽的真真的。說小全子盜走國寶,私自潛逃。”
“這老婆子是虛張聲勢、故弄玄虛,估計(jì)那院子十之八九的人都被她給蒙混過去。還好你是我精心挑選的老人,洞悉人情世故,不然也會(huì)被她給蒙了?!?p> 曹妃嘴角微笑,心里想,看來這消息是真的了。
“小翠,”曹妃給身邊的丫鬟使了個(gè)眼色,小翠便拿出一片金瓜子塞到張嬤嬤手里。
“娘娘,奴婢萬萬不敢收這么貴重的東西啊?!睆垕邒咝睦锵胍€是表現(xiàn)出自己并不在意的樣子,“能為娘娘效犬馬之勞,是老奴的榮幸,豈敢貪戀娘娘財(cái)物?!?p> “張嬤嬤,哎,你也是跟了我?guī)资甑睦先肆耍m名義上我們是主仆,但心底里我一直是把您當(dāng)成自己的長輩?!辈苠H自拿起金瓜子遞到張嬤嬤手里,“您說晚輩孝敬長輩點(diǎn)東西,那還不應(yīng)該啊!”
“奴婢不敢,奴婢收下便是。”張嬤嬤見曹妃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也就從容地接下了。
“還有啊,嬤嬤,關(guān)于坤壽宮的一舉一動(dòng),你可替本宮盯緊了?!辈苠鸸蛟诘厣系膹垕邒撸叭舸笫驴善?,保你全家老小享不盡的富貴?!?p> “老奴知道了,定當(dāng)肝腦涂地在所不惜。”張嬤嬤說,“還有,娘娘,那二丫頭拿著老祖宗的帖子去臨安府了?!?p> “這老婆子,還說小全子的事讓我管,現(xiàn)在可難圓自說了吧,丟的就是大皇子。”曹妃手掌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啪地一聲,將張嬤嬤和小翠嚇了一跳。
“老奴先告退了?!?p> 張嬤嬤看曹妃朝她擺了擺手,便知趣地離開了。
去臨安府遞帖子,正合我意。曹妃攥緊了拳頭,暗暗地敲了幾下桌面,逃走了好啊,這次我定要讓你有去無回。
“小翠,你趕緊找人,把這封信送到臨安府曹通判家里?!?p> 曹妃將一封她剛剛備好的信,交到小翠手里。
“若有人問起,就說本宮關(guān)心家中祖母病情,特去函詢問?!?p> 不錯(cuò),臨安府曹通判正是曹妃的哥哥。
這二十年來,我這堂堂大宋開國功勛武惠郡王嫡親后人,竟讓一個(gè)海寧鹽販子的女兒處處壓著,不出這口惡氣,我有何顏面去見曹家列祖列宗。
曹妃越想心里越窩火,她楊氏有什么,要論樣貌論才情,她哪一點(diǎn)比得上我。
她不就仗著自己有個(gè)做太皇太后的姨奶奶,又有個(gè)做丞相的表哥嗎,但只要沒有了大皇子,她還有什么資格跟我爭。
想著想著,曹妃便哈哈大笑起來,在這深宮大院,平地起來一陣大笑,瘆得人直起一身雞皮疙瘩。
通判曹府內(nèi),曹安接過信,拆開一看,上書:假作真時(shí)真亦假,大病需要猛藥除。
曹安看著自己妹妹寫得這幾個(gè)字,在大廳里踱來踱去,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這真的是妹妹關(guān)心祖母病情的家書?
不過祖母年老體邁、撐不住這一劑猛藥啊,妹子從小就才情無雙,對醫(yī)理也略通一二,萬萬不能是這個(gè)意思。
這時(shí),門口傳來一陣騷亂。
“老爺,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來請老爺發(fā)告示找人。”門人說,“我們攔不住她,誰都知道她是丞相的女兒,而丞相向來是跟咱們曹府沒有往來的?!?p> “既然來了,那就請進(jìn)來吧,我們跟史相爺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辈馨矅诟赖馈?p> “曹大人,要見您一面可真難啊。”
史紅梅一進(jìn)曹府大廳,便拿出興師問罪的架勢。
“二小姐不知,我家祖母病重,曹某人也是按程序告了假的。”曹安面上一團(tuán)和氣,“不知二小姐來我這兒,有何貴干?”
“讓你們衙門貼告示找人,”史紅梅說完就拉著曹安往外走,“你家里那么多人呢,照顧您老祖母用不上你,可臨安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員都跟著去祭天了,滿城上下就只能找到你來主事了?!?p> “不知相府走丟了哪位貴人,令二小姐如此捉急上火?!?p> 曹安硬是抓住門框死死地坐在門檻上不肯挪動(dòng)半步,士大夫的那點(diǎn)兒斯文氣質(zhì)蕩然無存。
“不是我相府,是宮里大皇子的貼身太監(jiān)小全子走丟了?!笔芳t梅氣得在那兒直跺腳。
“我可是拿著帖子去臨安府衙了,可衙門沒有主事的,事系宮闈,他們都不敢做主,我這才到曹府找您。”
大皇子的小太監(jiān)丟了,曹安突然想起妹妹給自己的家書,難不成是妹子是在暗示我走丟的是大皇子,后面那句莫非是要我借此機(jī)會(huì)除掉大皇子。
想到這里,曹安不禁脊背發(fā)涼,想不到妹子竟有如此膽略,真是枉托女兒身,若是個(gè)男兒,我曹氏一族必定能重振家聲。
想我曹氏乃大宋功勛望族,仁宗慈圣曹皇后更是受大宋萬民敬仰的一代賢后,南渡之前,汴京城內(nèi),曹氏一族何其風(fēng)光。
奈何,靖康之變,曹氏勛貴都隨徽、欽二帝北狩五國城,僅有我祖父母子二人幸免,形單影只,自此,我曹氏輝煌不再。
當(dāng)初,韓皇后早逝,韓侂胄力薦我妹子晉封皇后,這本是我曹家翻身的絕佳時(shí)機(jī)??商侍蠛彤?dāng)初把持禮部的史彌遠(yuǎn)里應(yīng)外合,硬是把鹽販子的女兒楊氏扶上皇后寶座。
我妹子才情過人,自視甚高,怎肯咽下這口惡氣,想必是要借此良機(jī),一掃多年累積于胸的憤懣之氣。
若不是這位史二小姐一語驚情夢中人,我還真不明白妹子家書的真意,想必妹子定是料到她會(huì)來府上找我才是。
“既然有老祖宗的帖子,又事系冀陽宮小黃門,你不早說,進(jìn)門又拉又扯,實(shí)在令曹某不明其意?。 ?p> 曹安站起來,換了官衣,騎上快馬就與史紅梅一道前往府衙。
曹通判久治臨安,對臨安大街小巷的情況了若指掌,半柱香時(shí)間不到,臨安城的巷頭街尾、瓦舍酒肆都貼上了尋人告示。
此外,他還命人在出入臨安的必經(jīng)之路設(shè)下路障,對來往路人挨個(gè)檢查,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