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救我……”
“父皇!”
皇帝趙闊在大呼聲中,猛地驚起,滿頭大汗,他又夢到父皇臨死前的呼救。
當年祖父北伐受挫,心灰意冷,并將皇位禪讓給父皇。
而父皇呢,一向心直口快,在做皇太子的三十年里沒少埋怨,有意無意之中沒少說過覬覦皇位的忤逆之言。
祖父一向宅心仁厚,從不計較,但祖母卻因此對父皇不悅。
當初,父皇初登大寶,根基未穩(wěn),躊躇滿志的他便迫不及待地要革新朝政。
首當其沖的便是軍隊,祖父治國三十載幾乎年年對北朝用兵,朝廷賦稅入不敷出。養(yǎng)著這么大規(guī)模的軍隊,令大宋百姓難堪重負。
然而,父皇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是個傀儡,如有閑瑣碎事朝臣都來報他,一遇軍政大事,大臣們都去報祖父去了。自己大志難籌,這令父皇心情郁悶,久積成病。
在妖妃李氏蠱惑之下,父皇與祖父關系益疏,甚至中秋春節(jié)如此重大節(jié)慶,父皇也不去拜謁問安。
祖父年老體邁,又操心軍國大計,積勞成疾,距大限之日不遠。
祖母多次派遣黃門,請父皇在祖父崩前父子相聚,以圓祖父未了之愿。
奈何,父皇在李氏一再蠱惑之下,竟枉顧父子之情,不僅不見祖父。竟然在自己宮內(nèi),歌舞宴飲,面露喜色。
祖母大為惱火。
祖父駕崩,時任樞密使韓侂胄,唯恐父皇執(zhí)掌大權之后,重啟裁軍,屆時他也無力阻止了。
祖母與韓侂胄一拍即合,在祖父出殯之日,迎我登上皇位,父皇被迫當上了太上皇。
妖妃李氏被腰斬棄市,四皇弟被攆出臨安,到萬里之遙的南海之濱,做了個有職無權的團練使。
父皇本來就有病在身,又遭此驚嚇,從此便臥床不起,不久就隨祖父仙去了。
“皇上,您這是怎么了?”大內(nèi)總管徐盛忠看到趙闊滿頭大汗地愣在那里,便前去問安,“要不要傳太醫(yī),給皇上瞧瞧!”
“不用,朕只是做了個夢?!壁w闊擺了擺手。
“穿著禮服就睡著了,瞧把皇上熱得一頭大汗。”
徐盛忠說完便吩咐宮女拿來一身常服給趙闊換上。
趙闊換上輕便的衣服,呼吸通暢了許多,感覺沒有那么疲憊了。
當今朝勢,外有史彌遠獨掌大權,把控軍政,左右朝局;內(nèi)有祖母與楊氏,令行大內(nèi),暢通無阻。并且大皇子已經(jīng)成年,他與史彌遠家的二丫頭情投意合,若他們真的成親……,趙闊想到這里不敢再想了。
當初自己的皇后韓氏可也是韓侂胄的親妹妹,如今大皇子的正妻很有可能是史彌遠的親閨女。
何其相似啊,趙闊不禁脊背發(fā)涼,他可不想步父皇的后塵,在無人問津之中慘死深宮。
“小盛子,朕問你老祖宗在你們宮人心中是怎樣一個人?”
趙闊不經(jīng)意間突然問起了這個,令徐盛忠惶恐不已。
“老祖宗乃萬金之軀,豈容奴才妄言評議?!毙焓⒅乙幌伦泳凸虻乖诘?,頭也不敢抬起來。
“就把你心里想的說出來,朕赦你無罪?!?p> “奴才斗膽就說了,老祖宗殺伐果斷不輸男兒,真正的女中堯舜,比慈圣皇后有過之而無不及。宮里的奴才們一提起老祖宗,那都佩服地五體投地啊!”
徐盛忠說著就豎起了大拇指。
連對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徐盛忠都這么說,看來自己跟祖母相比,還差得遠啊。
“可是……”
徐盛忠還想接著說,不知為什么停下了。
“可是什么……,小盛子,不要話說一半就停,朕最不喜歡被別人吊著胃口了。”
趙闊一聽,徐盛忠可能會說點老祖宗的不是,這竟令他猛地來了精神,他非常希望在幾乎完美的祖母身上能發(fā)現(xiàn)一些不足,哪怕是一丁點也好。
“奴才不敢說,奴才怕說了就沒命了?!?p> 徐盛忠現(xiàn)在真后悔自己的多嘴,干嘛無緣無故地說出‘可是’倆字,自己要是不小心說了一丁點有損老祖宗聲譽的話,楊皇后、史相爺哪一個是好惹的角色。
“你不說,朕現(xiàn)在就將你杖斃殿前?!?p> 趙闊看著徐盛忠一臉煞白,嘴唇發(fā)紫,渾身顫抖,就越發(fā)想知道“可是”之后的內(nèi)容了。
“皇上,是這樣的。我也是偶爾聽到宮人們議論,說老祖宗當初力主皇上娶了韓侂胄妹子做太子妃,又與他合力將皇上推上大寶??僧旐n侂胄北伐失利,老祖宗卻與娘家侄孫史彌遠砍了韓侂胄的人頭,函首定邊。說老祖宗這樣做是典型的落井下石、過河拆橋,為的就是讓娘家人執(zhí)掌大權?!毙焓⒅艺f著就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磕頭,“奴才該說的都說了,皇上千萬別讓人知道這是奴才說的?。 ?p> 趙闊聽著石頭做的地板被徐盛忠磕得噔噔響,心里面不禁燃起一團怒火。
“你從小跟朕一起長大,滿朝文武哪個不知你是朕的心腹,再說在這大內(nèi)之中你貴為總管,有誰還能殺你不成?那你說說,你怕誰,朕與你做主?!?p> “我……,”徐盛忠之前像是重了邪,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機靈勁,現(xiàn)在他終于恢復了些,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失態(tài)了。“奴才,奴才誰都不怕,有皇上一國之主為奴才撐腰,奴才連天王老子都不懼其分毫?!?p> 說著說著,徐盛忠便破涕為笑。
“老祖宗事事以大宋安危計,金賊舉兵南下,大宋朝不保夕,函首定邊,實屬無奈。至于史彌遠,那是老祖宗舉賢不避親,可不能說她老人家只顧著給娘家人攬權。”
趙闊想想,雖然祖母有這么大一個污點,作為親孫子的他也不好說什么,如今這朝局即便他說什么別人也不會聽。
“陛下教訓的極是,奴才以后再也不敢胡說了?!?p> 是啊,老祖宗是大宋的老祖宗,不是韓侂胄的老祖宗,當然也不是朕一個人的老祖宗。
如今江浙大旱,流民四起,大宋四周又是強敵環(huán)伺。一向為大宋賦稅之源的海路貿(mào)易,卻因江浙旱災缺糧少貨,商家必經(jīng)之路又是海盜橫行。
內(nèi)外交困,怨聲四起!
為平息金賊南掠,老祖宗把韓侂胄當成棄子丟了;為堵天下悠悠眾口,她老人家難道不敢把自己這個皇帝丟出去嗎。
趙闊不免深嘆一聲。
“小盛子,扶朕去后花園走走。”
自己的親生兒子,倒成了自己的最大威脅,竑兒啊竑兒,這讓我們父子該如何相處?。?p> 趙闊看著碧波之中,月光之下,一朵雪白的荷花迎著微風盛開。
“皇兒,救我!”
趙闊的腦海之中,又浮現(xiàn)出父皇慘死的景象。